4、因果通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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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寝殿外已是戒备森严，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压抑的恐慌。内侍官见到无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也顾不得礼仪，一把将他拉了进去。“大宗伯，快！二王子他高热不退，呓语不止，医官们都束手无策啊！”
无许被推到病榻前，只见塌上的少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嘴唇干裂，已然意识模糊。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脑子里拼命回想以前听过的那些巫医跳神的片段，可此刻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他颤抖着手，想去摸王子的额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大、大宗伯……”内侍官焦急地催促。
无许额上的汗珠滚落，他张了张嘴，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眼看就要露馅。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取雪水三盏，辅以朱草七叶，玉髓粉一钱，文火慢煎，候其色转碧，滤渣喂服。”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位青衣女子不知何时立于殿中，姿容绝世，气度非凡，仿佛并非尘世中人。她目光平静地扫过病榻，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当立在场，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照着她所说的去做。
药材很快备齐，在缑回隐于幕后的指引下，无许笨手笨脚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模仿着缑回传授的步骤，熬制汤药。
期间，缑回指尖微不可查地弹出一缕纯净的灵气，融入药汤之中。
药成，喂服下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二王子滚烫的额头竟渐渐凉了下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缑回，眼睛亮了亮，目光丝毫没向着无许那边倾斜半分，“是你救了我吗……”
缑回叹了口气，把他露在外的手臂重新放入被子当中，他却不管不顾地拉着缑回的手，“别……别走。”
缑回的手被少年紧紧攥住，那力道因虚弱而显得执拗，带着不容拒绝的依赖。他烧刚退，掌心却仍残留着灼人的温度。
缑回试图抽回手，奈何少年虽病弱，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拉住不放。
“我叫姬满，告诉我……你的名字……”二王子执着的目光凝在缑回脸上。
姬满转危为安，无许本该松一口气，可看着姬满紧拉住缑回不放的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意涌上心头。他硬邦邦地解释道，“她是……她是……”他愣住，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缑回叹了口气，“我叫阿回，周游此地，听闻二王子染疾，故前来探望。”
“阿……回……”姬满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随即沉沉睡去。
侍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对着缑回和无许千恩万谢。
无许胡乱点了点头，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偷偷拉了拉缑回的衣袖，眼神示意离开。
两人退出寝殿，重新回到西王母庙中，夜风拂面，带着宫苑中草木的清新气息，吹散了殿内浓郁的草药味和压抑。
无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他看向身旁神色平静如常的缑回，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今晚若非她在，自己此刻恐怕早已露馅。
缑回却有些发愁，这瘟疫归根结底是来自神明的惩罚，虽然她能短暂治好众生，可如果不解决源头，这瘟疫只会源源不断。
“你……你究竟是谁？”无许追上走在前面的缑回，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看到了。”
她在炼药时往水里注入灵力的场景，她必定不是凡人。
缑回停下脚步，回身看他。月光洒在她清丽的脸上，平添几分神秘。
她淡淡开口，“我只是周游路过此地的方士罢了。”
她顿了顿，看着无许惊疑不定的表情，唇角微勾：“至于你……那个‘东王公亲自选定’的神迹，又是怎么回事？一个连卜卦、治病都不会的人，是如何成为这大宗伯的？”
无许的脸色在月光下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面对王子病情时还要苍白。那是他用层层谎言包裹起来的，不愿触及的过去。
他看着缑回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虚张声势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是一场饥荒……我快饿死了，晕倒在路边一座破败的，据说供奉过东王公的土庙前。”他艰难地回忆着，“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人传说，东王公显灵，选中了一个倒在庙前的孩子，说我有仙缘，再后来，我就被地方官献给了朝廷……”
缑回若有所思，东王公显灵吗，这倒是稀奇，这是哪个神仙所做的事情？
“你这样做，”缑回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就不怕被人揭穿？不怕君王知道你用泥土糊弄他？”
无许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怕，怎么不怕？每天都怕。可是……离开了这里，我能去哪里呢？外面……还是会饿死的。”
接着，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赌气的口吻继续道：“不过，揭穿？谁揭穿？那些吃了仙丹觉得精神百倍的贵人？还是那些本就需要底气来支撑的百姓？”
“至于君王……”无许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一个深信自己能长生不老并找到方法的君王，总比一个整日恐惧死亡的君王，要少折腾些黎民百姓。”
缑回挑了挑眉，不再追问，转而望向殿中那尊与“东王公”并肩而坐的雕像。红线依旧执着地缠绕其上，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关于东王公，”她问，“你还知道些什么？庙中可有典籍记载？”
无许见她不再追究自己的“欺君之罪”，明显松了口气，“典籍？有是有，都是历代大宗伯……呃，还有史官们编撰的，还有不少东王公托梦降下的指令。”
他引着缑回走向庙宇侧后一处僻静的阁楼，推开门，积尘在斜照的光柱中飞舞。“喏，都在这儿了。说什么东王公生于碧海之上，理东方阳气，与西王母阴阳共济，方能育化万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缑回随手抽出一卷简册，指尖拂过上面工整的文字。果然，都是些穿凿附会之说，将天地运行、阴阳平衡的道理，强行套在了一对莫须有的“神仙眷侣”身上。她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这些你信吗？”她合上竹简，看向正在一旁偷偷拍打身上灰尘的无许。
无许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信？不信？重要吗？君王信，百姓信，它就有了香火，有了神力。就像……”他指了指自己，“我这个大宗伯，他们信，我才存在。”
突然间，无许捂住腹部，他突然感觉到胃部传来一阵抽痛，不到片刻，他便疼到冷汗直流，跪倒在地。
缑回皱眉，伸手为他把脉，“你吃了什么？”
无许已经疼到说不出话了，他指着一堆草药示意缑回看过去。
这些草药堆成一堆，应该是从各处搜集而来，其中甚至不乏混杂着几枚有毒的草药，一旁摊开的简册上有不久前才记录下的草药的功效，在关于瘟疫的作用上，简册上被着重注上标记。
缑回随手拿出一枚丹药塞到无许口中，无许吃下后果然已经好了很多。
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抱歉，我好像搞错药的药性了。”
原来如此，这孩子是在为了瘟疫尝百草，以身试药。
“你不怕吗？”
无许的表情变得认真，“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而且如果能够完书，将会对百姓大有益处。”
缑回微微笑了笑，“无许是么，你可想学真正的炼丹？”
她探查过了，这人真不愧为东王公严选，无许乃是三千年一出现的因果通明体，虽然有骗人的嫌疑，不过这种体质的人一般心性至真至纯，再加上他的身份适合，她就暂时把这人间的瘟疫的解决丹药的方子托付给他吧。
无许睁大了眼睛，“想！”
“好，你跟我来。”
他们重新来到了西王母庙中，“跪下。”缑回对着自己的雕像命令他道。
无许想都不想地直接下跪，动作干脆利落，三个响头磕得实实在在，在寂静的庙宇中发出清晰的回响。他抬起头，额上还沾着香灰，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虔诚望向缑回。
“炼丹之术，首重心性，次及药理，法诀为辅。你既诚心，我便传你《清疫安魂丹方》，此丹可涤荡疫气，安抚神魂，于此次瘟疫或有效用。”
她并指如笔，凌空虚划。指尖流淌出淡淡的金色光晕，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个结构繁复、蕴含道韵的符文和药材图形，它们并非凡间文字，却直接印入无许的脑海，让他瞬间明了药材性状以及火候时机。
缑回一边讲解，一边演示着虚拟的炼制手法，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大道至简的美感。“……需循天地之理，导药石之性，方能成就灵丹。”
无许看得目眩神迷，他从未想过，炼丹竟是如此精深玄妙的学问，他拼命记忆着每一个细节，生怕漏掉分毫。
“看明白了？”缑回收势，空中光华散去。
无许用力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明、明白了！师傅！”
“别叫我师傅，”缑回淡淡打断他，“我并非要收你为徒。此方赠你，是望你以此行善积德，救济百姓，莫要再行那欺瞒之事。能否炼成，看你造化。”
无许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再次深深一揖：“是！无许定不负所托！”
接下来的日子，西王母庙的后院俨然成了临时的丹房。无许拿出了当年在乡间刨食的劲头，按照缑回所授，小心翼翼地处理药材。他天赋竟出乎意料的不错，加上缑回偶尔从旁提点，几次失败后，竟真让他成功炼制出了一炉品相不错的清疫安魂丹。
丹药呈淡青色，圆润无瑕，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闻之便觉精神一振。
凡间的事交代完毕，那么，接下来，就该去处理真正幕后的人了。
缑回站在西王母庙门口，发动神识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凡人的惨叫哭泣声，一派人间炼狱的景象，神色冷了冷。
经过这些天的探查，她发现，纪千星所说确实属实，不仅如此，水师不降雨，农神所致，田间颗粒无收。在她被关期间，几乎每个神仙都不谋其责，缑回气极反笑。
突然间，有神明的力量从宫殿中出现。
下一瞬，从宫殿那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又来了！王上又梦到了！东王公又显灵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因果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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