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衔香》24S

7、第 7 章

　　少年语气自若，宋灵窈抿了下唇没再多话，而是将目光望向外面，唤来流云，“你带他先离开这里避开郡主，”

　　“是。”

　　流云奉命带着少年去处理‘红痣’，等那道高挑背影消失在眼前，宋灵窈才抬起刚才被紧攥住的手。

　　轻轻拨开衣袖，看见那腕骨泛起一圈淡淡的红痕，她柳眉微蹙起。

　　方才他那一下很像是……提防。

　　回想少年眉宇间转瞬即逝的冷色，宋灵窈不信那会是自己的错觉。

　　他先前几番主动，怎么会突然抗拒她的触碰？

　　满腹不解之际，宋灵窈忽然想到方才少年语气不善的质问，唇微抿。

　　赵子骁该不会是在在意自己和沈行渊有几分相似？

　　可是他明明说过，不介意这件事。

　　细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痕已经消失，好似从没有出现，宋灵窈摩挲着那块微微突出的腕骨，心中有一丝动摇。

　　她不欲声张就是因为这个缘由，若他只是假装不在意，那暗中积攒下的不满总会有爆发的一日。

　　到时大概会闹得很不愉快。

　　还未想好如何处理这些事，林闻安的身影便重返回来。

　　女郎翩翩落座，如同一株盛开绽放的明艳牡丹，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优雅，“怎么就你一人在此，流云和莫弦呢？”

　　宋灵窈只能暂且将这一忧虑抛之脑后，斟起一杯酒，如实道，“莫弦没来。”

　　“怎么回事？”林闻安有些意外，“不是他，那是高岭？”

　　宋灵窈顿了下，“……是我府上的琴师，新来的，你没见过。”

　　林闻安不相信这是她能做出来的决定，轻笑出声，“阿窈竟会主动养一位琴师，何时的事？”

　　说得太多会适得其反，宋灵窈撑着额角，散漫地嗅着酒中散发出的淡淡桃花香气，“就是这两日的事，他生得不错，很合我的眼缘。”

　　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林闻安半信半疑，“你从哪家乐坊寻来的琴师，底细如何？”

　　“因缘际会。”宋灵窈说着，示意她看向门外，“人来了，你亲眼瞧一瞧。”

　　林闻安闻言扭头看去，只见白袍郎君抱琴而入，身姿高挑俊秀，黑金厉鬼面具颇显神秘美感。

　　起初她还没觉出来什么，只是明亮光线下，那眉眼轮廓越看越觉得莫名有几分熟悉。

　　等等……

　　林闻安轻嘶一声，怪不得一向守礼的阿窈会去养一位琴师。

　　年轻郎君愈走愈近，宋灵窈也有些怔然。

　　若说赵子骁和沈行渊有着五分相似，此刻没了眉尾那一点浅痣，只余下浅浅两三分。

　　若不仔细分辨，绝不会将两人想象到一起去。

　　正想着，郎君轻撩起眼皮，幽暗沉郁的眸光向她望了过来，嗓音微哑，“窈姐姐。”

　　林闻安先忍不住挑了下柳眉，“窈姐姐？”

　　她的视线从年轻的郎君身上划过，看向身侧的清婉女郎，语调里已经掩不住的戏谑之意，“窈姐姐？”

　　宋灵窈将微乱的心绪压下，勉强平静道，“你莫要学他。”

　　“好好好，我不学。”

　　林闻安说着，示意侍女为下方的琴师搬座，饶有兴致，“你唤什么名字？”

　　赵子骁言简意赅，冷淡道，“朝霞之朝，舜尧之尧。”

　　林闻安打量了眼他脸上的厉鬼面具，“朝尧？”

　　这人竟是个冷峻的性子，和沈行渊完全相反。

　　那怀南王府的赵子骁不论是相貌还是心性，都比这个琴师更像沈行渊，出身也不差，不知他哪一样胜过了赵子骁，能让阿窈主动破例。

　　她若有所思一瞬，果断命令，“把面具摘下。”

　　赵子骁闻言抬起手，刚刚扣住面具边缘，成功捕捉到温婉女郎紧张坐直身子的那一幕。

　　他眸子微眯，语气不疾不徐，“窈姐姐可允我摘下？”

　　林闻安也跟着看向宋灵窈，宋灵窈故作从容的抿一口酒，“戴着罢，到时被人瞧见了，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

　　赵子骁半敛眼睫，掩下眼底的嘲弄。

　　林闻安不快地轻啧一声，“你我多年好友，连我也不能看？”

　　“阿窈莫不是把我也当外人防着？”

　　若真让赵子骁摘下面具，可就不是养了一位琴师那么简单的事了，宋灵窈眉眼微弯，企图蒙混过关，“你我多年好友，我才特意让人将他带来见你。”

　　林闻安听她这句话不由得轻哼一声，说白了，就是捂着不让她看罢了。

　　摩挲着酒盏杯口，她红唇轻勾了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知道你是个脸皮薄的，不摘就不摘罢。”

　　说罢，传令剑客舞剑。

　　郡主府上的剑客并非花拳绣腿，招式凌厉，美感与剑影并存，让人移不开眼。

　　宋灵窈渐渐放下心来，拿起酒盏漫不经心抿了口。

　　烛光轻轻摇曳，女郎出众的五官愈发漂亮夺目，垂眸饮酒时，气质清冷出尘，比起正在舞剑的剑客还要惊艳耀眼。

　　林闻安慵懒倚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过两日寒衣节，你去祭拜完你父亲之后，可还要去趟安阳侯府陪一陪孟夫人？”

　　宋灵窈浅笑道，“自然要去。”

　　孟夫人唯有沈行渊一子，自幼时便对她极为照料关切，宋灵窈无法置身其外。

　　林闻安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什么，下方的剑客忽然剑尖一转，直直刺向赵子骁的面门。

　　宋灵窈一惊，起身，“小心！”

　　她话音方落，赵子骁便以琴为盾，利落抵挡剑客欲要挑开他面具的一刺。

　　剑刃未开，只在琴身留下淡淡的痕迹。

　　少年抬眼，眼底杀意浮现，剑客却从容的抱拳一礼，歉意的笑了笑，“一点小玩笑，兄弟见谅。”

　　林闻安一饮喝下杯中酒，笑意不达眼底，“阿窈，你这琴师是从何处淘来的宝贝，竟还有几分武艺在身上。”

　　她看着赵子骁的目光带着微冷的审视，“不如先将此人交给我，代我为你查明白，再完好无损送回你府上。”

　　宋灵窈被剑客冷不丁吓了一跳，也明白过来林闻安是不放心‘朝尧’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琴师待在她身边，故而暗示剑客试探。

　　她眼神示意着赵子骁，让他先随流云下去。

　　少年危险的视线轻扫过剑客，眸色幽暗，缓缓捏紧拳头。

　　从未有人胆敢对他以剑相指，还能轻飘飘的掸掸袖口的灰尘离开。

　　宋灵窈见他一动不动，生怕以他这样倨傲骄矜的脾气会当场揭下面具，忍不住开口，“朝尧，你先退下。”

　　赵子骁勉强压下心底强烈的不快，冷冷瞥一眼剑客，旋身随流云离开。

　　林闻安将这一幕完完全全收入眼中，意味不明的轻啧，“好大的脾性。”

　　见那道高挑身影消失不见，宋灵窈的心可算是落了地，“我清楚他的来历。”

　　林闻安不以为然，“此人并非善茬，你性子太善，会吃亏。”

　　这人的做派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琴师出身，甚至还带了些许傲气，像是独占山林漫步巡视的猛兽，又怎会轻易受人掌控。

　　“你确定不用我替你查清他的底细？”

　　底细当然不用查，赵子骁乃京州霍家三房嫡子，出生没多久，他爹娘便不知因何缘故而和离。

　　赵子骁的长姐留在了霍家，他母亲带着不足一岁的他回到冀州娘家，似乎是半年后，改嫁怀南王为妻又育下两子一女，这些年赵子骁一直没有回过京州。

　　而霍家，早在九年前就已经因贪污而被贬离京州。

　　这些往事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不过眼下不好同林闻安说罢了。

　　知道好友不放心，宋灵窈认真道，“待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同你解释。”

　　她再三推拒，林闻安也不勉强，只不满地轻哼，“我可等不了太久。”

　　虽暂且放过，但她还是提醒道，“你若想与他生下子嗣，必须提前同我知会一声，让我查清他的底细。”

　　“……”什么子嗣不子嗣，她压根都没想过这些。

　　宋灵窈不欲再多解释什么，只一味地点头，“好，定然会寻你的。”

　　*

　　林闻安吃醉了酒，花舟停在岸边后先行离去。

　　夜风轻拂，凉意渐重。

　　宋灵窈也醉了，借着流云的搀扶，回眸看向跟在身后的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影，有些懵懵的，“你是要跟我回家吗？”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摘下面具，那张俊美昳丽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下渐渐显出，锋利的五官在夜色下透出些许冷漠之色。

　　他在生气。

　　宋灵窈柳眉一拧，有些不满。

　　被捏疼手腕的人是她，他生什么气？

　　她甩开流云的手，摇摇晃晃走过去，不高兴道，“你为何不回答我？”

　　女郎漂亮的眉眼间盛满醉意，眸子水润朦胧，少了几分温婉，骄纵灵动，像个初长成的小姑娘。

　　她身形不稳，见她脚下有块石头，赵子骁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一把甩开。

　　“不要碰我，你会捏疼我。”

　　赵子骁剑眉微蹙，“什么？”

　　一截细白的腕骨在眼前晃了晃，女郎不满地控诉，“你捏疼了我。”

　　“……”

　　赵子骁抓住那一截手腕，那片肌肤洁白细腻，腕骨微微突出，显出几分清瘦之感。

　　指腹轻轻摩挲了下，他忽而问道，“我是谁？”

　　宋灵窈闻言愣了下，下意识抬眸看向他的眉尾。

　　少年眉弓深邃，眼瞳似浓深的夜色，剑眉入鬓，眉尾很干净，没有什么红痣。

　　她探手，被夜风吹得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赵子骁。”

　　赵子骁眼眸微眯起，审视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神态。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她当真没把他认成沈行渊？

　　他缓缓俯首，近到两人几乎额头相抵，“再说一遍，我是谁？”

　　女郎懵懵看着他，不解但乖乖得重复着，“你是赵子骁。”

　　“没了红痣，你就能分清我和沈行渊。”

　　赵子骁顿了顿，低声询问，“若日后我眉尾没了红痣，你会不会后悔在安阳侯府时答应我？”

　　醉了酒的大脑不甚流畅，宋灵窈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她拧起眉头，慢吞吞思考着，赵子骁也不催，就这样等着她慢慢想。

　　宋灵窈摸了摸他的眉尾，语调温软，“不会。”

　　赵子骁眸色微暗，“真的？”

　　女郎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认真道，“我说话算数的。”

　　“我们宋家人重信诺，不骗人。”

　　他在意相像这件事，若是这样能让他少几分不在意，那就随他好了。

　　赵子骁薄唇轻勾起，自己都没察觉到唇畔浮现些许愉悦，他像一个被宠坏了的蛮横至极的恶人，“那明日，把你府上的男宠给我赶出去。”

　　“……男宠？”

　　宋灵窈脑子又卡了下壳，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说的是琴师莫弦，“可人家还没找到去处。”

　　赵子骁懒得管那人有没有去处，“把他赶回郡主府不也一样。”

　　“不行，不能赶回郡主府的。”

　　宋灵窈想摇头，可脸颊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捏住，少年语气透着几分危险，“那就是不想赶走他？”
　　她自小受尽宠爱，长辈们悉心教导着她，使得她长成了一个温善柔软的女郎。

　　很少会有人和她闹得不愉快，也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所以她从未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过，就像被他捏着手腕一把扯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