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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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口，梁二娘方才那些担忧瞬间消散，上前揪住他的衣袖，瘪着嘴委屈巴巴，“一路舟车劳顿，可累坏我了。”
“我已让人备了饭菜。”赵子骁望着她，温声道，“居处也安排好了，你们今夜先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再游京州。”
梁二郎浅笑着拱手一礼，“此番入京住在怀南王府，多有叨扰。”
“梁兄所言客气。”
一向倨傲骄矜的少年抬手回礼，神态温润文雅，尽显世家子弟之君子风采，“京州王府唯我一人，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梁兄见谅。”
“我让人安排了一处竹林小院，幽静凝神，适合专心潜读，只是离得偏僻些，不知梁兄可满意？”
梁二郎闻言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来，“安静之处就已足够。”
这桩婚事乍看像是梁家和怀南王府的结亲，实则是由赵子骁的生父霍家牵线做主而成。
怀南王府奉祖帝之命世代镇守冀州南地，梁家能攀上这座大山，自然是处处满意，“阿骁有心了。”
“我呢？”梁二娘迫不及待地追问，“阿骁安排我住在何处？”
少年神色认真，“你信中常说喜欢花儿，我便特意让人将挨着花庭的院子收拾出来，虽深秋将至，但花庭有处花房，一直有人在打理。”
梁二娘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少年面露几分茫然和疑惑，求助一般看向梁二郎。
梁二郎没想到他没能一时会意，握拳抵唇轻咳一声，解释道，“她是想问，那院子离阿骁你有多远。”
少年了然，笑道，“不远，在我的西面。”
话落时，梁二郎想起被遗忘的一事来，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霍家托我送给你的信。”
赵子骁目光垂落在递到面前的书信上，眸色微暗，慢条斯理抬手接过，“有劳梁兄了。”
他接过后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收入怀中，同时向一旁的两位管事示意，“带两位贵客去歇息。”
梁家兄妹二人随之前往各自的院子，待熟悉一番，便有人来请他们过去用膳。
宴上，因为终于抵达京州，兄妹两人一时高兴贪多了杯，酒过三巡就已纷纷醉倒。
主位上，少年慵懒撑着头，望一眼撑不住趴下睡着的女郎，再看向明显也快撑不住的青年，不疾不徐执起酒杯浅抿一口，随意挥挥手，“送他们回去。”
“是。”
扫一眼兄妹两人被搀扶离去的背影，赵子骁从怀中掏出那尚未拆开的信封，漫不经心垂下眸，凝视着上面曾属于京州霍大人的印章，视线微动，落在面前盛满了酒液的酒盏上。
随手把信扔下，长指轻轻一推。
啪嗒。
酒杯倾倒，酒液迅速打湿书信，鲜红印泥并非以往那般用得是上好之质，很快被浸透模糊。
而小巧的酒杯骨碌碌滚了几圈，滚到桌子边缘后狠狠坠落在地面。
一声清脆的摔响，漂亮精美的酒杯瞬间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无趣。
年轻郎君姿态散漫的起身，墨紫色的衣袖微晃了下，慢条斯理抚平衣袍后走出房门，负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灯火通明的王府。
夜风裹着些许凉意拂过，下方游廊的竹帘和灯笼随之晃动，风吹着少年宽大的广袖翻飞，白玉抹额那条垂落在脑后的束带飘扬而起，仅有的那点醉意彻底消散。
好生无趣。
寂寥无声的黑夜里，唯有灯笼摇摆，显得那么空荡荡。
少年没兴趣观赏王府夜景，广袖一甩，穿过游廊返回正院，却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侍卫匆匆而来，“公子。”
赵子骁一看他出现，剑眉轻轻一挑，眼中染上些许趣味，“何事？”
侍卫恭顺地抱拳，“元安郡主和宋姑娘在云梦湖乘花舟游湖，元安郡主带了个剑客前来，宋姑娘便差人去唤那个叫莫弦的琴师了。”
“……”
赵子骁眼眸微眯了下，携男宠同游云梦湖？
是的。
宋灵窈被林闻安催促着让人去传高岭前来和她的新剑客比试之时，十分庆幸莫弦当初没有直接画押走人。
高岭早就离京，这场比试里根本出现不了，但换成莫弦过来弹琴助剑客舞剑，大概不会露馅。
林闻安听她主动提及要让莫弦来时，目光骤然有些意味深长，她勾起唇角，“原来阿窈更中意清秀斯文又嘴甜会哄人的郎君。”
比起赵子骁的语出惊人，林闻安这不咸不淡的打趣很难让宋灵窈感到羞窘。
女郎浅抿一口桃花酒，姿态从容，语气自若，“他的寒月弹得不错，我的确更中意他一些。”
明艳华贵的女郎慵懒倚靠在英俊的剑客怀中，借着灯光欣赏了一眼自己刚染好的蔻甲，“镇国公主欲要在除夕之前推及几项新政。”
宋灵窈早已习惯她常常和自己聊起朝政之闻，漫不经心喝着酒，“什么新政？”
“女子为官。”
“什咳……”宋灵窈被还未咽下的酒狠狠呛了一口，“咳咳……”
她白皙的脸颊咳得绯红，林闻安无奈地过去给她抚背，将她手里那一盏酒杯放回桌上，“后宫已有不少女官，何必这般震惊。”
宋灵窈的惊讶自是一下听出她那四字背后的含意，“你说的是女子参加科考？”
她勉强平息咳意，眼里也泛起渐渐晶莹泪光，眼尾微红，“陛下和百官会答应？”
林闻安轻笑，“公主自有法子和手段使他们答应。”
新帝十岁继位，镇国公主辅佐新帝登基八载，做下那么多决策，朝中百官哪次拦住过？
她见宋灵窈没事，便没有骨头似的又懒洋洋躺回剑客怀里，红唇轻启咬住他喂下来的果子，“我欲为天下女君设立一座女子学院，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宋灵窈没有半分犹豫，她结识了那么多有志之才，郎君和女郎都在其列，自然不忍心埋没，“好啊。”
女郎眉眼弯弯，“出钱出力，亦或举荐才德兼备的学子夫子，我都没问题。”
正说着，奉命去接莫弦的流云终于赶回来，林闻安看到流云的身影出现便明艳一笑，语气带着浓浓的戏谑之意，“终于等到琴师来了。”
她慵懒的勾过剑客的脖子，如玉的细指轻轻揉捏着他的耳朵，眼波流转间尽显动人风情，“走罢，带我去欣赏欣赏你等会儿要穿的武袍。”
剑客顺从的一把勾住女郎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大步离开。
宋灵窈早已见惯了林闻安的恣肆随性，对于这一幕毫无波澜，重新斟了一杯桃花酒，看向流云，“路上可提醒过他莫要乱说话？”
眼看元安郡主的身影消失不见，流云这才露出苦涩一笑，“姑娘，来得不是莫弦。”
宋灵窈登时有种不妙的预感，“不是他？”
一个危险之念才堪堪从心尖划过，下一瞬，一个身形高挑修长的年轻郎君漫不经心抱着琴出现在她眼前。
花舟随着湖水缓慢游动，夜风吹动六角宫铃轻轻摇曳着，发出微弱悦耳的铃声，湖水倒映着四周的灯火，美若一幅画景。
夜色下，郎君一袭月白锦袍缓步而来，黑金厉鬼面具覆面，仅露出一双俊美深邃的眉眼，神秘中透着几分美感。
灯笼照亮着，他剑眉下那一点红痣颇为鲜艳。
女郎就这样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赵子骁单腿屈膝随意地蹲在她面前，微微歪了下脑袋，眼中毫不掩饰的玩味，“窈姐姐这么喜欢我这扮相？”
竟是看呆了。
他的声音在面具之下有些闷闷的，但不难听出那好听熟悉的声线，宋灵窈怔然回神。
她伸出指尖，像是不敢触碰一样，轻轻点了下他的厉鬼面具。
“你……”这样和他真像。
赵子骁察觉她那一瞬的微妙恍惚，眸色骤然一冷，一把攥住女郎纤细如玉的手指，语气不善，“你把我当成沈行渊了？”
宋灵窈指尖蜷缩了下，看见少年眼底隐隐流露出的不快，镇定道，“没有。”
她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们不一样。
她一直都清醒的知道这一点。
女郎眉眼微微一弯，语气自然从容，“见惯了你一袭墨衣的冷俊，没想到这身月白锦袍也那般适合。”
宋灵窈想从他掌心抽回手，少年却牢牢捏着她的指尖不放，似笑非笑凝望着她，“窈姐姐可不能骗我。”
“我宋家祖训一直教诲宋家子孙该当克己守礼，潜修君子之道，欺骗可不是一个好品行，我又怎会骗你。”
女郎的眼睛明亮，坦荡，仿若一尘不染的清镜一般透彻，像是羽毛扫过心尖泛起一阵酥麻痒意，轻易便撩拨起些许异样涟漪，赵子骁薄唇紧抿。
说谎。
她骗过他。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久到没多少人会提及京州还曾有个霍家，久到她已不记得他。
灰扑扑的糟糕记忆涌上来，少年有些烦躁的皱了下剑眉，垂眸掩下眼底的浅浅冷色，放开她后长指扣住面具的边缘，欲要摘下。
“等等！”宋灵窈阻拦他的举动，“别摘。”
她重新打量起他这一身行头，“你……会弹琴？”
赵子骁漫不经心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索性主动挑开，“你还在府上养着那个琴师？”
“……”她竟忘了这事儿。
宋灵窈微窘，解释道，“我放他离开，剑客已走，但他还未有去处，便暂时先留半月。”
她把今夜让人请来莫弦的头尾缘由对少年细细说明，“你既然替他来了，就得替我化解此事，不许惹得林闻安起疑，更不许暴露你的身份。”
赵子骁只随意嗯了一声。
见他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宋灵窈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你答应过我，你我之事不会被外人所知的。”
少年眼眸微眯了下，手肘随意撑在膝头，“我若完成，你给我什么好处？”
他这么早提及好处，似乎极有自信的样子。
宋灵窈柳眉微蹙，“林闻安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是露馅，你想尽法子都不能将你我之事供出去。”
对于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女郎一直在再三叮嘱，就连最亲近的元安郡主都要瞒着。
赵子骁心底隐隐感到不快，“我不会让她察觉出问题。”
他站起身，俯视着女郎，“我想要的好处，便是求窈姐姐代我请一位尚仪女官。”
他身形高挑，身姿透着少年郎君特有的清俊气息，可一站起来却又将光线彻底遮掩，投下的黑压压的阴影将女郎完完全全笼罩住。
面具覆面，少年的眉眼神情看不太真切，宋灵窈扶着矮桌起身，有些困惑，“你母亲怀南王妃三十七岁高龄产女之事也传到过京州，据我所知，你家小妹也就……三四岁？”
莫说远在冀州的怀南王府自有礼仪嬷嬷在，那么小的女郎，该是不着急学这些东西罢？
“是为一位友人所求。”
赵子骁双手俯于身后，神色淡淡，“他出身南地梁州，明年便要入春闱科举，他妹妹明年及笄，梁家想要替她寻得一门贵亲，礼仪上还需再磨练磨练，兄妹二人如今已在京州，刚好方便。”
原是如此。“此事简单，今日我同林闻安说一声便是。”
不过这也太轻松了些，他那么执着要一个好处，却是为了此事。
宋灵窈再度确认道，“你只求为那姑娘请一个尚仪女官？”
少年淡淡颔首，“我只求这个。”
见状，她也利落点头，“我尽快为你搞定此事。”
宋灵窈说完，一抬眼看到他眉尾那一点鲜艳的红，伸手欲碰，“你可有法子能遮掩一……”
不等她碰到，少年边手疾眼快攥着她的手腕拉下。
这过于戒备突兀的动作令宋灵窈不由得一愣。
赵子骁也察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缓缓松开那一截细腕，神色如常，“我有法子将它掩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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