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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我似乎在做一个梦。
      黑暗中,有个暗红的八爪鱼死死的裹住我全身,将我拖入了水里。

      下沉。
      再下沉。
      不住的下沉。

      我试图挥动手臂,可是我挥不动。
      我试图的掀动眼皮,可是无论怎么使劲,那一道细缝永远只是一道细缝。

      无法呼吸了。

      “莎拉!莎拉!”
      冥冥间,我似乎听见有人在水面的那一头焦急的喊我的名字,嗓音模糊而遥远。

      他似乎还在用力的推我。

      可那是谁?

      父亲?
      凡?
      又像是,波曼?

      “她要窒息了!氧气罩!快!强心针!”

      有点刺痛。
      八爪鱼爪子上的倒刺似乎穿透了我的皮肤。

      顿时,有一股浑浊的炙热感在我的血管里窜动起来。

      热。
      很热。
      热的人痛不欲生!

      我就像掉进了地狱火海。
      猛地,我睁开了眼睛,一瞬间,蜂拥而至的明亮灯光让我的精神有一阵恍惚。

      剧烈的呼吸。
      热汗淋淋中,我终于在自己的指尖上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活着的感觉。

      嗡嗡--
      耳边是呼吸机的声响,我微微仰起了头。
      床前有许多身影在来来回回的走动,昏黑的影子将无影灯挡的一明一暗。

      “血压 165。”
      “血压 160。”
      ……

      透过他们身上那层透明的隔离服,我看见了贝纳的脸,看见了乔凡娜的脸,看见了杰西卡的脸。
      无一例外,他们脸上都挂着焦急的神色,就连杰西卡也一样。

      最后,我看见了波曼。
      他在费力的裹上手术服。

      “威廉姆斯教授,你的状况不会比她好,”杰西卡开口说道,“您应该去休息,手术有我和,”说着,她顿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看了贝纳一眼才说道,“头儿。”
      波曼却摇了摇头,将口罩的带子挂在了耳朵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苏萨。”

      “波曼,你应该考虑到你能否完成这个手术。”两鬓斑白的贝纳伸手接过乔凡娜递去的针剂,说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我知道,但是,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时候手术刀该指向哪里。”说着,那双碧绿的眼睛望向了我。

      确实,波曼的状况并不好。

      初期病情已经在他的脸颊上刻下了痕迹,满脸疱疹让他狼狈不堪,可是那双眼睛射出的光芒却依旧清明。

      他望着我,似乎在用眼神对我说,相信我。

      相信他。
      我看着他,忽然用尽全力,朝他伸了一下手。

      相信你,相信你的手术刀。

      静默了一会儿,双眉紧锁的贝纳点了点头,紧接着,乔凡娜利落的为波曼拉起了口罩。

      绿莹莹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半晌,我听见那个低沉的嗓音在棉布后吩咐,“麻醉。”

      *

      手术的时间并不长,局部麻醉让我的神智一直很清明。

      “纱布。”
      “止血钳。”
      ……

      我一直听着波曼在腰腹那边说话,嗓音很低。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忽然,我听见他们轻轻的吁了口气。

      “缝合。”那一刻,波曼的声音却忽然有点发抖。

      麻醉药已经让我昏昏欲睡。
      努力的抬眼看过去,我看见他忽然抬起主刀的双手,后退了两步,下一秒,他毫无征兆的向后栽下去。

      砰!

      沉重的落地声让我的心头一惊。

      “波曼!”
      “威廉姆斯教授!”

      “恶化了,准备第二场手术!杰西卡……”陷入彻底昏睡前,我隐隐约约听见贝纳那么吩咐着。

      *

      滴滴--滴滴--
      并不重合的心电仪在轻轻的鸣叫,将我从睡梦中吵醒。

      这是手术的第六天,我已经能下床了。

      慢慢起身,我坐在了床沿,眼睛望着并不遥远的另一张病床。

      听乔凡娜说,那天,波曼的情况要比我险恶的多,他停止呼吸了两分钟。

      听了她的话,我忽然觉得很庆幸。
      至少此刻,我能看见他的胸口在起伏,能看见他的心跳在荧幕里一上一下。

      “莎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醒了,微侧的脑袋正对着我。
      扯了一下嘴角,我却发现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一阵沉默。

      “我……已经通知他们给你改换针剂了。”半晌,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恩?”
      “你的体质很特殊,与麦尔很像,所以,我并没有让他们给你用常规药物。”
      “恩。”
      “……或许,是因为鸡尾酒?”

      鸡尾酒。
      那个词让我一愣,不可抑制的,一张冷峻的脸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干杯,弗莱娅!”
      在母亲的画像前,他郑重的举杯,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从未给过我的温柔光芒。

      父亲。
      拧起眉,我不由的望向了波曼,望向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

      他也正回望我,眼神明亮,没有丝毫躲闪。

      “我很抱歉,莎拉,”他低声说着,“苏萨确实是我……”
      “所以,波曼,你必须治好这该死的病,这是对你的惩罚。”

      他慢慢抿起了嘴唇,目光的焦点移到了他头顶,被灯光照的绚丽夺目的点滴瓶上。

      “对,你说的没错,”许久,他再一次打破了沉默,“挂完这瓶水,我就得去实验室了,SST-γ,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
      那句孩子般骄傲的话让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还有你,我的助手,你也得努力工作。”
      “我……”
      “努力活下去。”

      我一怔,随即而来的,是一种穿越灵魂的悸动。
      我承认,那句话打动了我的心。

      是的,这个男人带来的死神毁灭了我的家,毁灭了我的亲人,毁灭无数无辜的生命,可是,我却没法真正的去恨他。
      明明,之前我恨过他……
      明明,我应该去恨他……
      可是,那张刀刻般的脸,或者是那双疲惫却有神的双眼总能磨平我心中的恨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目光过于专注,他在那边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快躺下睡吧,莎拉。”
      那一刻,我笑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笑。

      我向后靠在了枕头上,“我们说说话吧,我的病友,波曼。”
      他窒了一下,“...什么?”
      脑海里闪过的东西让我一下子来了劲,“我听说,你曾有一位未婚妻。”

      那句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看见那张原本生动的脸一下子变得僵硬。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听凡提起过,我很好奇……”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噢,真的很抱歉。”
      “是的,我是有一位未婚妻。”就在我百般抑郁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那句话就像给我注射了兴奋剂,让我八卦的心脏又开始跳动。
      “那么,她……”我小心的望着他,引导着话题。
      “……她是个很美的姑娘,世界上所有的花仿佛都开在她的脚下。”
      “喔,”我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你那么爱她?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把她弄到手的?”
      “怎么认识的?”他缓缓抬起了插着针的手掌,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他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丝愉悦的弧度,“莎拉,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这一次,轮到我张了张嘴,去没说出话了。

      我当然不信。
      我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位看起来严肃不苟的教授会一见钟情。
      在我看来,他是那种对待感情很用心,但是会很刻板的人。
      没有个十年八年的认知,他根本不会交出自己的心。
      可他竟然对我说他对自己的未婚妻一见钟情?
      噢!
      一见钟情这个词,或许更适合凡。

      许久,他都没说话,似乎盯着自己的手掌出了神。
      而我,却盯着他出了神。

      *

      秒针在不知疲倦的转动。
      分针在不知疲倦的转动。
      时针在不知疲倦的转动。

      地下九层的日子,只有时间的轮盘是动着的。

      “莎拉!莎拉!”
      迷迷糊糊中,有个声音打破了一万年的寂静。

      我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是波曼。

      中期病情已经让他虚弱无力,枯瘦如才,可是,他依旧每天坚持去实验室。

      他已经没法为我做手术了,但是,每一次,他都会站在我身旁。
      或许,他是想用这个方法告诉我他有多希望能治愈我?

      虽然,我觉得希望已经不太大了。

      “莎拉!”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此刻,那张消瘦的脸就在我的眼前,上面挂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怎么?”
      “我做到了!”

      “什么?”
      “我说,我似乎找到了SST-γ!”

      噢!
      那几个音节让我的心忽然一阵狂跳。
      我没法向你形容这一刻我心奔流的情感。
      我以为,我死定了!

      “在哪儿?实验室?!”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带我去看看!”
      他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抖抖索索的将手伸了过来。
      蜡黄的手心里,是一管粉红的试液。

      我也激动的手发抖了,抬了半天,竟然都没法准确的落在那根玻璃管上,“贝纳呢?你告诉他了么?”
      “还没有来得及,”他哈哈笑出了声,“我现在就去打内线……”

      *

      可还没等他说完,白炽灯忽然砰的一声灭了。

      一片黑暗。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殷虹的报警器闪了起来,只是几秒钟,头顶的广播里响起了毫无感情的女声提示,“备用电源启动”。

      可是,这一次,备用电源似乎有点不稳,灯光闪动不止。
      那景象让人心慌不安。

      我慢慢的坐了起来。
      因为,我还听见了一些更让人心慌不安的异常的声响。

      砰-
      砰砰砰--

      仿佛有什么在撞着电梯门。

      砰--
      猛地,紧闭的电梯门忽然崩开。
      沉重的钢板飞过了厅堂,轰的砸在了玻璃墙上。
      如果那不是军用防弹玻璃钢,我们现在一定被飞溅的玻璃片割成了肉块!

      噢,怎么回事?!

      陌生的黑衣人从电梯里涌了进来。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开枪射杀了守在实验室门口的士兵。

      砰砰--
      那几声枪响透过了厚厚的防弹玻璃,清晰的传进了我的耳朵。
      士兵应声而倒。

      紧接着,我又看见一些人被推了进来。
      那些人都苏萨的工作人员,里面有贝纳,有乔凡娜,也有杰西卡。
      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枪指着脑袋。

      心跳进了嗓子眼。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很明显,波曼与我一样疑惑,只不过,很快,我便从他的嘴里听见了答案,“马维神教。”

      *

      最后走出电梯的,是一名穿着黑袍带着獠牙面具的人。

      他走进大厅的时候说了一句什么,隔着玻璃墙我听不见,但是,那句话却让贝纳他们的脸色都便白了。
      几乎在一瞬间,贝纳就要冲上去做什么,可坚硬的枪托却让他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殴打。
      尖叫。
      咒骂。

      然后,我看见四名黑衣人走向了隔离门。

      “他们要做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感到惊恐。

      不是么?
      这情势看起来糟透了。
      马维神教的人已经闯进了苏萨基地,他们击毙了守卫基地的士兵,并且,控制了所有人。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马维的灵魂将会在十年纪念日上带来死神的审判!为了马维!”

      “我们要在父神的十周年纪念日上为他献上一份大礼,我们要用苏萨毁灭堪萨斯!”

      那些疯子的话犹在耳边。

      “波曼?!”
      他摇了摇头。
      似乎是担心那些邪教徒对我做什么,在他们进来之前,他便拧着眉替我拔掉了针剂。

      叮--
      隔离门开了。

      涌进来的黑衣人几近暴力的将我们一同推出了病房。

      *

      砰--
      我与波曼一起栽在地上,散架般的疼痛让我的脑海空白了好一阵子。
      半晌,等我能抬起头的那一刻,我才蓦然发现贝纳他们就在我们面前,伸手可及。
      可见鬼的是,我们之间没有隔离服,没有口罩,没有任何隔离措施。
      那些邪教徒倒是一个个都穿着隔离服。

      该死!
      我下意识的就往后缩了一下,可下一秒就反应过来,那根本不会有用。

      愤怒。

      “你们是疯子么?!”在我吼出来之前,贝纳已经愤怒的咆哮起来,如果杰西卡没有按住他,他一定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们是苏萨的感染者!我们都会被感染!”
      “那是你们!而我们,父神的光辉将会让我们得到永生!”黑袍人说道,他的声音很熟悉,赫然就是上次在堪萨斯绑架我与凡的那个。

      他竟然还逍遥法外?!
      那些警-察呢?军队呢?

      没等我愤慨完,实验室的门也砰的被撞开。
      弹簧门被很粗鲁的扇到了一边的墙上,上面的玻璃碎了一地。

      邪教徒们扛着苏萨培养基从里面走出来,沉重的器皿将他们压弯了腰。

      上帝啊!他们真的疯了!

      “我们找到了,苏拉大人。”其中的一个开口道,语调里有难以抑制的喜悦。

      獠牙面具后,那名被叫做苏拉的黑袍人似乎笑了一声,只见他双手交叉,虔诚的向着虚空行了一礼,“父神啊,请护佑我们的灵魂--”说着,他又转向那伙扛着培养基的邪教徒,“你们把东西搬出去,我们可以开始复仇大计了。”
      “是,大人。”沉重的器皿从乔凡娜身边擦过,凸出的边沿将桌上叠放的资料与书籍扫的一地都是,也顺带撞翻了竖在桌沿的核酸链。

      倾倒。
      哗啦--
      漂亮的链子在电脑边撒开,坚硬的铁支架一下子砸到了乔凡娜手边的电话上。

      嘟--
      扬声器按钮似乎被按住。

      “我们已经收到,武装直升机立刻出动。”电话里清脆的女声响彻大厅。

      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臭女表子!”苏拉最先反应过来,只见他愤怒的踏上前,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挥,就将身形不稳的乔凡娜掀到了地上,紧接着,他一拳将电话砸成了粉碎,再转身的时候,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把漆黑的手枪。
      “不!”贝纳大吼,乔凡娜尖叫。
      可是,他们的声音却阻止不了枪响。

      砰--
      白烟从枪口里冒出。

      乔凡娜像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抛到了墙边。
      只见她靠着墙壁,慢慢的滑了下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却永远也不会再看见任何东西。
      子弹穿透了她的眉心,鲜血在她的背后,在那扇雪白的墙壁上,涂上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你们这群疯子!”那一刻,贝纳愤怒的吼起来,他就像一头红了眼的雄狮,恶狠狠的撞开了杰西卡的手臂,冲到了墙边。

      谁都以为他只是冲去自己的助手身边,哀悼她,可是,谁都错了。

      砰--
      他用手里攥着的东西砸开了墙壁上的玻璃挡板。
      一片碧蓝的火花。

      “快拦住他!”那一刻,苏拉吼起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头顶的广播里,那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已然再一次开口,“动力系统故障。”

      “军方将会把这里轰成平地,你们既然那么想得到这该死的病毒,就为它陪葬好了!休想拿着它去伤害无辜的人!”

      晚了一步的苏拉发疯的按着电梯口的按钮,可是,失去了动力系统,那扇电梯只是摆设。那一刻,他愤怒的再次扬起手中的枪支,指向一名工作人员,狰狞的大叫,“连好它,否则,我会一寸一寸打碎你们的骨头!”

      “竖起你的狗耳!苏萨基地的人从不畏惧死亡!”
      “好!很好!”

      砰--
      脑浆迸裂。

      “修好它!”枪口指向了杰西卡。

      那名脸色苍白的女人站了起来,她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可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畏惧。
      贝纳看着她,随后断然摇头。

      “等等!”就在那时,就在我以为我们会一个个血溅当场的时候,波曼忽然开口了,“给我一点时间,我和头儿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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