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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荧光与铁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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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疤的尸体被抬走时，沙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铁头站在安全屋门口，机械义肢碾着那滩暗红的渍，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看一块没用的矿渣。
“巡逻舰下周就来，”他突然开口，声音粗粝，“到时候他们要是搜出这草……”
“搜不出。”凌星辞打断他，正用激光枪切割机甲的废弃装甲。
银灰色的金属板被熔出整齐的豁口，他要把这些碎片焊成个防护罩，罩在仓库的秘密通道入口。
老疤的死证明，再隐蔽的陷阱，也挡不住走投无路的人。
苏含光蹲在旁边，往培育皿里加矿石溶液。
荧光草的根须已经缠上了机甲能源舱的舱壁，淡绿色的嫩芽比昨天长高了半寸，在37℃的恒温环境里舒展得很乖。
“它们的吸收效率比预期高30%”
他指尖悬在嫩芽上方，不敢碰，“如果能持续恒温，下周就能长到巴掌大。”
铁头的目光在嫩芽上打了个转，机械眼的红光闪了闪：“凌哥，这草真能治辐射病？老疤要是早点……”
“他用错了方法！”
苏含光突然抬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愠怒。
“直接接触血液会引发排异反应，你明明知道，却没告诉他。”
铁头的机械义肢“咔哒”响了声，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我哪知道他会傻到生吞？这破地方，本来就是各凭本事活命。”
他转身要走，又被凌星辞叫住。
“巡逻舰来的时候，让你的人待在铁渣站别乱晃。”
凌星辞把焊好的防护罩扔在地上，金属碰撞声震得人耳朵疼，“他们的扫描仪能穿透三米厚的矿渣，想活命就藏好。”
铁头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骂了句“知道了”，带着瘦猴钻进了沙尘里。
苏含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老疤掌心里那粒破碎的种子。
“他是故意的，”他低声说，声音发颤。
“他知道老疤会去找机甲，知道通道里有辐射淤泥，甚至知道种子不能直接吃……”
“拾荒者的规矩里，‘利用’不算坏。”凌星辞用军刀刮掉装甲上的锈屑，“坏的是让别人知道你在利用。”
他顿了顿，刀尖指向培育皿，“你的草要是真有用，迟早会被盯上，铁头只是第一个。”
苏含光没接话，只是把培育皿往能源舱深处挪了挪。
那里的温度最稳定，光线也暗，刚好能避开仓库顶上漏下的月光。
他昨晚发现，强光会让嫩芽蔫下去，就像暗礁星的绿萝怕直射的辐射光。
凌星辞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忽然想起安全屋里的箱子上的字：“2749年，矿难，37人，无一生还。”
老疤是当年的幸存者，却终究没逃过这颗星球的反噬。
他低头敲了敲机甲的驾驶舱，金属回声里混着点极细微的“沙沙”声——是苏含光带来的《草木本记》，正被风从口袋里吹得翻页。
“这本书你带了三年？”他问。
“嗯，”苏含光摸出本子，封面已经磨得发白，“里面记着荧光草的培育数据，还有……”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研究院的草坪上，中间的少年笑得露出虎牙，正是没戴眼镜的苏含光。
看到这张照片苏含光顿了一下，随后轻轻拂过这张照片。
“他们都没能来锈带。”苏含光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人脸，声音轻得像叹息。
“辐射泄漏那天，实验室的防护盾破了，他们把我推进了逃生舱，自己却都……”
凌星辞的目光落在照片背景里的梧桐树。
暗礁星的医疗帐篷外也有棵类似的树，被辐射催得树干比机甲还粗，最后压垮了半个营地。
“植物比人韧。”他说，“你看这草，断了根还能长。”
苏含光抬头时，正撞见凌星辞用军刀把老疤蹭在舱壁上的血痕刮掉。
动作很轻，像是在处理什么易碎的东西。
下午的沙尘暴来得比昨天要晚。
凌星辞在仓库外挖了条导流沟，防止沙尘灌进能源舱。
苏含光蹲在沟边，把散落的种子捡进试管。
老疤死时，从他指缝漏出的荧光草种子掉进了沙里，居然有三粒发了芽，细弱的根须正往机甲防护罩的方向钻。
“它们好像知道哪里安全。”苏含光把试管插进防护服的口袋，那里贴着体温，刚好能保温。
凌星辞没说话，只是往沟里扔了块吸能沙。粉末遇风扬起银灰色的雾，落在种子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屏障。
这样拾荒者的探测器要是扫到这，只会显示“能量异常区”，他们最忌讳这种地方，就像忌讳矿洞深处的辐射淤泥。
傍晚收工时，苏含光发现培育皿里的荧光草开花了。
淡绿色的花瓣像萤火虫的翅膀，在能源舱的白光里轻轻颤动，散发出的香气混着机甲的机油味，意外地不呛人。
“开花就意味着能结种子了。”
他眼睛亮得惊人，转身想告诉凌星辞，却看见对方正站在仓库门口，军刀对着外面的黑暗。
铁头的机械义肢在沙地上拖出“沙沙”声，身后跟着两个拾荒者，抬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
“凌哥，捡着个好东西。”
他把笼子往地上一放，黑布滑落，里面蜷着只半大的沙狐，腿上缠着带血的布条，眼睛却亮得像苏含光培育的草。
“巡逻舰的侦查犬，”铁头讪笑。
“被红尘暴吹离了队伍，刚好撞进我的陷阱。这畜生鼻子灵，能闻出辐射源，留着说不定有用。”
沙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目光扫过仓库里的荧光草，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爪子把笼子抓得“咯吱”响。
苏含光的心猛地一沉。
他在研究院见过这种侦查犬，它们对经过基因改造的植物异常敏感，尤其是荧光草这种能吸收辐射的品种，简直是活的“辐射标记器”。
凌星辞的军刀没动，只是盯着铁头：“扔了。”
“扔了？”铁头的机械眼差点瞪出来，“这可是能换补给的……”
“要么你扔，要么我帮你扔。”
凌星辞的声音比沙砾还冷，刀尖在笼子上划了道痕，“巡逻舰的狗，身上都有定位器。”
铁头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这层。
他骂了句脏话，一脚踹开笼子门，沙狐夹着尾巴窜进黑暗里，很快没了踪影。
“算你狠。”铁头撂下这句话，带着人走了。
苏含光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沙尘里，突然想起老疤掌心里的血。
原来铁头的“利用”从不针对特定的人，不管是垂死的老矿工，还是巡逻舰的狗，在他眼里都只是能换好处的筹码。
“定位器是假的。”
凌星辞突然说，用军刀挑开笼子上的锁，“这种侦查犬早就淘汰了定位器，改用生物芯片，藏在肩胛骨里，拿不出来。”
苏含光愣住了：“那你为什么……”
“留着它，今晚就会有巡逻队顺着气味找来。”
凌星辞把笼子踢进沟里，“铁头想借狗找辐射源，却不知道这狗本身就是个‘源’。”
他顿了顿，看向培育皿里的花，“你的草，比这狗还显眼。”
夜风卷着沙砾灌进仓库，荧光草的花瓣轻轻摇晃，像是在应和。
苏含光突然发现，凌星辞一直在做的，好像不只是保护机甲。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给这株在绝境里发芽的草，撑着一块不算大、却足够安全的地方。
他低头翻开《草木本记》，在最后一页写下：“锈带7号，第4天，荧光草开花。今日有风，有铁屑，还有……”
笔尖顿住，他抬头看向正在检查防护罩的凌星辞。
对方的作战服后背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在机甲的白光里泛着淡红，是昨天焊防护罩时被火星烫的。
苏含光抿了抿嘴，在“还有”后面补了两个字：“微光。”
正记录着，苏含光忽然发现，培育皿里的荧光草花瓣正微微发颤，根须朝着沙狐消失的方向绷紧——那是生物芯片信号的频率在震动。
“它们能感应到？”他指尖悬在花瓣上，没敢碰。
凌星辞正用吸能沙重新覆盖探测器扫过的痕迹，闻言抬眼：“辐射源的频率，植物比仪器敏感。”
他顿了顿，军刀挑起一粒沾着草汁的铁屑，“这狗带的芯片，功率够传五公里。”
苏含光低头看《草木本记》，最后一页的“微光”二字被风掀起边角，墨迹边缘泛着极淡的绿——是荧光草的汁液不小心蹭上的。
他忽然想起老疤掌心里的碎种，原来光就算碎了，也会钻进裂缝里。
远处的沙地里，被放走的沙狐突然停下脚步，鼻尖对着仓库的方向轻轻颤动。
它肩胛骨里的生物芯片正在发烫，发出只有巡逻舰能接收到的信号，像一颗埋在黑暗里的火种，正等着燎原。
而仓库深处，荧光草的花瓣上，正落着一片从机甲上掉下来的铁屑，在微光里闪着极淡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