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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沙暴余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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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暴的咆哮撞得安全屋合金门嗡鸣,应急灯在墙面上投下颤抖的光影。
凌星辞扯下防辐射面罩,指腹按在墙上的辐射警报器上—红色数字还在跳,已经超出安全阈值三倍。
他扫了眼通风口的格栅,铁网被沙砾堵得密不透风,连缝隙里都卡着焦黑的矿渣。
“通风管堵死了。”
凌星辞的声音裹着沙暴的粗粝,军刀出鞘时带起一道冷风,“得去夹层清淤,你在这守着种子。”
苏含光却把种子箱往怀里收了收,跟着他往控制台后挪。
那里有块松动的地板,掀开就是通往夹层的检修口。
“我跟你去,”他声音发紧却没退缩,“荧光草对辐射敏感,要是通风一直不好使,培育皿里的那株也活不成。”
凌星辞猛地回头,军刀的寒光扫过苏含光的眼镜片。
他忽然想起暗礁星的医疗帐篷,也是这样密闭的空间,也是有人捧着株植物说“它能活”。
“辐射区的植物,没你想的那么乖。”
他顿了顿,指尖在军刀鞘上敲了敲,“暗礁星的绿萝,曾经因为辐射异变绞死过整支医疗队。”
“荧光草不一样。”苏含光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很笃定,指腹擦过种子箱上的草叶图案。
“我改了三年基因序列,把‘攻击性’片段全敲掉了,它们只会吸收辐射,不会……”
“辐射会改变基因序列。”
凌星辞弯腰掀开检修口的铁板,铁锈簌簌往下掉,“暗礁星的绿萝最初也只是普通品种。”
他率先钻进去,战术靴踩在管道壁上发出闷响,“跟紧了,掉下去没人捞你。”
夹层管道比想象中窄,只能容一人匍匐。
苏含光跟着爬时,后背蹭到管壁的锈渣,疼得他吸气,这才发现凌星辞的作战服后背早磨破了,露出的皮肤泛着和管道内壁一样的红褐色。
他忽然想起运输舰穿越小行星带有一阵剧烈颠簸时,自己一时站立不稳撞进对方怀里,闻到过同样的铁锈味,还瞥见战术靴侧沾着点淡金色液体—
他之前在研究院的《废弃机甲报告》里见过,是联邦特种机甲用的“星尘三号”冷却液。
暗礁星战役后就停产了,据说那战场上的辐射,能把金属都泡出这种颜色。
管道中段堵得最厉害,沙砾混着断裂的电线结成硬块。凌星辞用军刀撬了两下,刀柄撞到管壁,发出“当啷”一声。
苏含光借着应急灯的光,又看见军刀鞘上有三道斜痕,边缘泛着哑光银。
像极了他在《异兽图鉴》里见过的“蚀骨虫”爪痕,那种虫子只在暗礁星出现,强酸分泌物能在金属上留下这种特殊的氧化纹。
暗礁星?苏含光若有所思。
“抓紧。”凌星辞突然低喝,打断了苏含光不合时宜的思绪。
下一秒,沙暴从管道裂缝灌进来,带着辐射沙尘的风刃割得人睁不开眼。
苏含光本能抓住前面人的战术腰带,指尖触到块凸起,是枚磨得发亮的金属牌。
形状像联邦军牌,却没刻名字,只有道深深的划痕,弧度和凌星辞后颈的疤重合。
风停时,凌星辞已经撬开半米宽的缺口,新鲜空气涌进来,带着点远处沙枣林的涩味。
苏含光在裂缝里惊喜的摸索到一粒发芽的荧光草种子,嫩芽顶破种皮的触感硌着掌心,根须上还缠着点血丝—刚才风大,他为护种子蹭破了指尖。
“它在扎根!”他抬头时,鼻尖差点撞上凌星辞的下巴,“你看,根须在吸收沙砾里的矿物质……”
凌星辞的目光落在那点荧光上,喉结动了动。
他没接话,转身继续往前爬,军刀划过管壁的声音,像在暗礁星时听见过的蚀骨虫爬过装甲板的动静。
安全屋的门被砸得山响时,铁头的机械义肢还在淌油。
凌星辞刚从夹层钻出来,军刀上的沙砾还没擦,直接架在了铁头咽喉上:“又想抢东西?”
“弟兄们的防护服裂了……”
铁头先是讪笑,后又机械眼转了转,突然盯住苏含光怀里的种子,“这草真能治辐射病?老疤的皮肤都快烂成泥了。”
苏含光把培育皿往前推了推:“汁液能镇痛,但得稀释三倍,直接抹会刺激皮肤。”
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瞥见凌星辞的身形顿了下—显然没料到他连使用方法都研究过。
“三成种子。”
凌星辞的声音压得很低,军刀又近了半寸,“还有,谁再动他的草,我让你的义肢永远嵌在矿渣里。”
铁头咬咬牙,机械义肢“咔哒”收回:“成交。但凌哥,联邦的巡逻舰下周会过锈带边缘,他们要是发现这草……”
“管好你自己。”凌星辞目光一凛。
铁头已经达到了目的,自然不想多触这位煞神的霉头,讪笑答应后拿了种子就赶快去救自己的兄弟了。
暮色漫进安全屋时,铁头带着人焊新通风管,火星溅在苏含光画的生长记录上。
凌星辞靠在控制台旁,看着青年蹲在地上,把那粒带血的种子埋进培育皿。
他的防辐射服破了道口子,露出的皮肤泛着健康的麦色,和这颗星球的锈红格格不入。
“你的草,能瞒过巡逻舰吗?”凌星辞忽然问,指尖在军刀鞘上无意识地划着那三道爪痕。
“能。”
苏含光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很亮,“它们的根系能钻进矿脉深处,巡逻舰的扫描仪探不到。”
他顿了顿,往凌星辞身边挪了挪,“但需要恒温环境,你的机甲能源舱……”
凌星辞盯着培育皿里那点绿光,没说话。
他没有问苏含光怎么猜到他有机甲的,能混到被流放锈带的,多少有点能耐。
半分钟后,他站起身,战术靴碾过地上的沙砾:“西仓库,明天去搬。”
西仓库离铁渣站半公里,藏在沙丘背面。
月光舔舐着机甲残破的外壳,银灰色装甲上的弹孔还留着焦痕,右臂炮管嵌着块暗绿色的壳——苏含光认出那是蚀骨虫的背甲,和军刀上的划痕来自同一种生物。
“别碰炮管。”
凌星辞掀开能源舱盖子,淡蓝色的能源液泛着微光,“酸液还没彻底清干净。”
苏含光的指尖刚触到舱壁,机甲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凌星辞猛地把他拽到身后,军刀出鞘的瞬间,看见驾驶舱阴影里蹲着个浑身溃烂的人——是老疤。
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防护服被血浸透,露出的皮肤像被强酸腐蚀过,正往下掉碎屑。
“草……给我草……”老疤的喉咙里像堵着沙砾,枯瘦的手攥得死紧,指缝里漏出点荧光。
他不是从主入口进来的,凌星辞眼角瞥见仓库角落的岩壁有个仅容一人爬行的裂缝,边缘沾着新鲜的矿渣——
是老矿工才知道的紧急避难通道,当年矿难时没被塌方堵死。
“你怎么找到这的?”凌星辞的军刀没放下。
老疤没回答,只是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能源舱的白光,像盯着救命符。
“铁头说……你藏了治辐射病的机器……”他咳着血沫,“他说这机器会发热……能烧死辐射虫……”
苏含光这才明白,铁头根本没告诉老疤荧光草的正确用法,反而把机甲当成了诱饵,故意骗这个垂死的人闯辐射区。
老疤信了,他年轻时在这矿洞当矿工,记得这条秘密通道,为了“活命”,拖着半残的身子爬过辐射浓度超标的淤泥区,皮肤直接接触了核废料,才变成这副模样。
明白了事情真实情况,苏含光再看到老疤的动作心一沉。
他太清楚这种子的特性了,外壳脆得像薄冰,被这样攥着,多半已经碎了。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小心翼翼掰开老疤蜷曲的手指。
掌心里果然躺着粒被咬破的种子,淡绿色的汁液混着黑血,正往溃烂的皮肤里渗。
“不能这样用!”他急得声音发颤,“要先泡在矿石溶液里激活,直接接触血液会……”
“没用了……”老疤的眼睛半睁着,视线涣散地落在苏含光脸上,“铁头说……吃了能活……”
凌星辞的军刀停在半空,看着苏含光指尖沾着的种子汁液,忽然想起暗礁星那个医疗兵,也是这样捧着株绿萝,说“总会有用的”,直到根须缠上他的颈动脉。
老疤没能活过黎明。
苏含光蹲在沙丘上,把那粒破碎的种子埋进沙里,荧光在暗夜里明明灭灭,像颗熄了火的星。
“辐射病到四期,什么都救不了。”凌星辞站在他身后,声音比沙暴还冷,“包括你的草。”
苏含光没回头,只是把培育皿抱得更紧了:“所以才要让它们长起来,在更多人到四期之前。”
回程时,安全屋的旧监控突然闪了下红光。
凌星辞的脚步顿在阴影里,军刀鞘上的爪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出铁头躲在废墟后调试监控的身影,还有他怀里那把锈刀,刀槽里凝着暗红的渍。
培育皿里的荧光草突然亮了些,根系正顺着皿底的裂缝往外钻,缠上了凌星辞落在地上的几块机甲碎片。
苏含光看着那抹绿光,忽然觉得凌星辞说得不对——辐射能催得植物变异,或许也能催得它们长成意想不到的模样,就像这颗被联邦判了死刑的星球,说不定真能靠着点微光活过来。
风卷着沙砾掠过屋顶,像是在应和这无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