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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星砂照我路,破境惊南云 ...

  •   南云仙陆的风,果然与北境截然不同。

      它不再裹挟着云梦大泽特有的、混合了水汽、腐烂草木与血腥硝烟的沉浊气息。迎面而来的气流温润而磅礴,拂过面颊时,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厚重感,仿佛浸透了看不见的灵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最精纯的玉露琼浆纳入肺腑,四肢百骸的细微疲惫与沉疴,竟在这温养中被无声地冲刷、抚平。

      灵气,浓郁得令人窒息。

      沈青瓷默默行走在一条蜿蜒的青玉石径上,两侧是拔地而起的奇峰,壁立千仞,仙雾缭绕其间。抬头望去,巨大的浮空岛屿如同倒悬的山岳,稳稳悬于九天之上,其上琼楼玉宇若隐若现,飞檐斗拱反射着天光,流泻下瀑布般的璀璨星辉。灵禽异兽的鸣叫清越悠扬,自云端深处传来,与山涧潺潺的灵泉声交织成一片超脱尘世的仙乐。脚下石径两旁,随意生长的灵草都吞吐着柔和的霞光,年份久远得在北云仙陆足以引发一场小型争夺。

      这便是落霞山门,南云仙陆真正的修真沃土。栖霞山与之相比,不过是贫瘠荒野上一座稍显规模的土丘。

      引路的是一名落霞外门执事,身着星纹蓝袍,神情淡漠。他将沈青瓷带到一片位于巨大环形山体阴影下的石屋群前。此地的灵气浓度明显稀薄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山阴处特有的湿冷。石屋简陋,灰扑扑的,排列紧密,远眺过去,如同依附在巨兽脚趾缝里的苔藓。

      “丙字区,七十九号。”执事指了指最边缘一栋几乎挨着冰冷山壁的石屋,声音平板无波,“外门弟子居所。内务堂在东北角,每日晨课在演武坪,规矩都在入门玉简里。好自为之。”

      他话语里没有明显的鄙夷,但那份公事公办的疏离,以及将她安置在最偏僻角落的行为,无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北云仙陆来的修士,哪怕顶着“嫣芳长老遗言引荐”的光环,在这等庞然大物眼中,也依旧是尘埃般的存在,需要从最底层重新开始。所谓的“外门弟子”,不过是给予一个名分,一个渺茫的机会,至于能否抓住,全凭自身造化。

      执事转身离去,步伐轻快,很快消失在浓郁的灵气与远处更为恢弘的楼阁光影之中。

      原地只剩下沈青瓷一人,以及山壁投下的巨大阴影。

      她推开那扇粗糙的石门。一股混合着岩石冷气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石室内极其简单,一石床,一石桌,一蒲团,除此别无长物。墙壁冰冷坚硬,触手生凉。窗外,是巨大山体投下的、仿佛亘古不变的阴影,将小小的石室笼罩在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里。

      这与远处浮空岛屿的辉煌,与空气中流淌的浓郁灵气,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割裂。

      沈青瓷在冰冷的石床上坐下。流云剑被她横置于膝上,剑身黯淡,靠近剑柄处那一点凝固发黑的血渍,在石室微弱的光线下,依旧刺眼如烙铁。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点暗红,一股粘腻冰冷的触感瞬间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洞穿温热血肉,绞碎元婴核心……以及那直接烙印在神魂深处的意念碎片。

      “杀得好……青瓷……为师……”

      “活下去……”

      识海中,寒漪留下的传承洪流并未因到达南云而平息,反而在这过于浓郁精纯的灵气环境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翻腾得更加剧烈!无数玄奥的符文、冰魄寒气的本源真意、星辰运行的轨迹碎片……疯狂地冲击着神魂壁垒,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庞大的信息流中,还夹杂着栖霞山崩毁的画面:同门绝望的嘶喊、长老们以身殉道的灵光、玉宸子倒在血泊中的灰败、高升空荡的右袖……还有嫣芳道人燃烧星砂、身化巨树时那近乎圣洁的悲壮光辉。

      血色与星辉,罪孽与传承,绝望与微茫的生路……无数碎片在灵台识海疯狂旋转、碰撞、炸裂!

      这南云仙陆丰沛如海的灵气,对此刻的她而言,非但不是滋养,反而像沉重的海水,四面八方地挤压过来,让她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每一次汲取都带着撕裂肺腑的窒息感。流云剑上的血迹冰冷刺骨,袖中那方撕裂的棉帕边缘,粗糙地摩擦着手腕内侧的皮肤,一丝微弱到近乎虚幻的松节油气息,固执地缠绕着指尖。

      尘缘……真的斩断了吗?这沉甸甸的背负,这深入骨髓的寒意,便是她踏上“新生”的代价?

      她闭上眼,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胸腔,带着此地稀薄灵气的微凉。再睁眼时,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所有翻腾的情绪已被强行压入冰层之下,只余一片沉寂的寒潭。

      道途向前,血色在身后蜿蜒。但路,终究是要走下去的。

      活下去。

      她抛开所有杂念,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五心向天,运转起栖霞山最基础的《引气归元诀》。功法虽粗陋,却是她修行之路的起点,此刻运转起来,反而有种奇异的、锚定心神的熟悉感。

      随着法诀催动,石室乃至整个丙字区稀薄的灵气,开始缓缓向她汇聚。然而,当这些微弱的灵气流触及她身体的瞬间,异变陡生!

      蛰伏于她四肢百骸、奇经八脉深处,那属于寒漪的庞大传承之力,以及嫣芳道人星辉巨树最后残留的一丝精粹星芒,仿佛饥饿已久的洪荒巨兽,骤然被这外来的灵气所惊醒!它们并非抗拒,而是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疯狂地吞噬着涌入的灵气,并以此为引子,在沈青瓷体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轰——!”

      沈青瓷只觉得识海仿佛被无形巨锤狠狠击中!眼前金星乱迸,神魂剧震。寒漪传承中蕴含的冰魄寒气本源真意,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起来,远比她自己催动时要精纯、狂暴百倍!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从丹田金丹深处爆发,瞬间席卷全身,石床表面甚至以她为中心,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薄薄白霜。

      然而,这极致的冰寒之中,却又夹杂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星辰伟力!那是嫣芳燃烧星砂、滋养地脉的无私馈赠,是浩瀚星空的磅礴生机!冰与星,死寂与新生,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源的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突、交融!

      栖霞山覆灭的惨烈景象,同门濒死的哀嚎,寒漪被流云剑洞穿时眼中那解脱与复杂交织的目光……无数血色碎片在灵台中疯狂闪现、炸裂!强烈的痛苦、悔恨、悲伤、茫然……如同淬毒的尖针,狠狠扎向她的道心!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她紧咬的牙关溢出,嘴角渗出一缕猩红。纤细的身体在蒲团上剧烈地颤抖起来,单薄的素白道袍瞬间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而脆弱的轮廓。膝盖上的流云剑感受到主人气息的狂暴紊乱,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嗡鸣。

      道心壁垒在内外交攻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彻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她灵魂的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弥漫,要将她由内而外彻底冻结成一块绝望的坚冰。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血色与寒冰彻底淹没的临界点——

      “活下去……”

      寒漪最后那道烙印在神魂深处的意念,如同黑暗中唯一不肯熄灭的微弱星火,骤然亮起!

      “滋——滋——”

      几乎同时,袖中那方撕裂的棉帕,沾染血污又被汗水濡湿的边缘,竟极其微弱地、再次逸散出一丝松节油特有的、干燥而微辛的气息!这气息微弱得如同幻觉,却无比顽固地穿透了刺骨的冰寒与浓重的血腥,轻轻拂过她几乎麻木的灵台。

      仿佛一道细微却坚韧的光,刺破了厚重的绝望阴霾!

      活下去!

      不是为了背负罪孽,不是为了偿还什么,仅仅是为了——活着!走过这片血色浸染的焦土,走到那预言之外、因果之链无法触及的未知之地!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无数痛苦与绝望磨砺得近乎本能的求生意志,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这意志纯粹、决绝、炽热,瞬间压倒了识海中纷乱的血色幻象,强行收束住体内即将彻底失控的冰魄寒气与星辰之力!

      “给我……定!”

      沈青瓷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所有的神识之力,所有的求生意志,瞬间拧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意念之矛,狠狠刺向那濒临崩溃的道心壁垒!

      咔嚓!

      并非壁垒破碎的声音,而是某种无形的、束缚已久的枷锁,被这绝境中迸发的意志悍然斩断!

      那布满裂痕的道心壁垒,在这股纯粹到极致的“生”之意念冲击下,非但没有破碎,反而瞬间弥合、加固、升华!壁垒之上,无数玄奥的冰晶符文与流转的星辉轨迹骤然亮起,彼此交织、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加坚韧、更加冰冷的奇异道韵!

      金丹初期与中期之间那道无形的、困扰了无数修士的坚固屏障,在这内外巨力、生死磨砺的疯狂冲击下,竟如同烈日下的薄冰,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阻碍……消失了。

      下一刻,天地灵气,剧变!

      丙字区那原本稀薄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召唤,瞬间变得狂暴!它们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乳白色气旋,从四面八方的石屋缝隙、门窗、甚至山壁罅隙中疯狂涌入七十九号石室!气旋呼啸,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如同无数条灵蛇争先恐后地扑向中心!

      这巨大的动静瞬间打破了丙字区的死寂!

      邻近石屋的门窗被狂暴的气流冲得砰砰作响,里面正在打坐或休息的外门弟子被惊动,纷纷惊疑不定地探出头来。

      “怎么回事?”
      “灵气……灵气在往那边涌!”
      “是丙七十九?那个北陆来的女人?”
      “好大的动静!她……她在突破?!”

      灵气漩涡的中心,沈青瓷的身体仿佛化作了无底深渊。海量的精纯灵气被她体内那股新生的、融合了冰魄星辉的奇异力量疯狂鲸吞!丹田气海中,那颗原本有些黯淡的金丹,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每旋转一圈,体积便凝实、壮大一分!金丹表面,原本单一的风系灵纹旁,悄然浮现出细密的冰晶纹路与点点璀璨的星芒!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精纯、冰冷的灵力波动,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金丹中期,水到渠成!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震颤,穿透石室的屋顶,直冲云霄!整个丙字区上空,风起云涌!

      无数细碎、晶莹的光点,如同倒卷的星河,自虚空中凭空浮现,纷纷扬扬,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带,无视石室的阻隔,无视空间的界限,精准地贯入沈青瓷所在的位置!那是凝练到极致的星辰之力!是嫣芳道人燃烧星砂、身化巨树时散逸在天地间的本源印记,此刻被沈青瓷突破时那同源的星辉道韵所引动,跨越万水千山,降临此地!

      星砂倒卷!

      紧接着,在那漫天坠落的星砂光带之中,一朵巨大的、由纯粹风灵力凝聚而成的青色莲台虚影,在石室上空缓缓绽放!莲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每一片都流转着切割空气的锐利锋芒,却又蕴含着生生不息的守护之意。莲心处,一点冰魄星芒璀璨夺目,如同定海神针!

      风莲结界!

      这还不止!

      在风莲虚影之后,一株顶天立地、流淌着浩瀚星河的巨树虚影,缓缓凝聚!它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一种镇压天地、滋养万物的磅礴伟力与悲悯气息!枝干如虬龙,叶片如星辰,正是嫣芳道人身化星辉巨树的模样!巨树虚影轻轻摇曳,洒落无尽星辉,与下方倒卷的星砂光带、盛放的风莲交相辉映,将整个丙字区映照得如同梦幻星域!

      星辉巨树虚影!

      三重异象叠加!星砂倒卷,风莲怒放,巨树撑天!

      这惊天动地的景象瞬间席卷了整个外门区域!无数道目光,带着震惊、骇然、难以置信,从各处楼阁、洞府、演武坪投射而来!

      “天啊!那……那是什么异象?!”
      “星砂!是传说中的星砂灌顶吗?!”
      “还有那巨树……好恐怖的气息!像是……像是长老们描述的嫣芳长老的……”
      “丙字区?怎么可能!那里住的都是新来的外门弟子啊!”
      “是那个北云仙陆来的沈青瓷!她……她突破了?!”

      “呵,北陆的灵气乞丐,走了狗屎运被云珩长老带回来,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弄出点动静哗众取宠罢了!区区金丹初期突破中期,也配引动天地异象?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禁术!南云仙陆,可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能比的!”

      一声尖刻的嗤笑,饱含着浓浓的不屑与优越感,突兀地在丙字区入口处响起,盖过了周围的惊呼。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星纹蓝袍的年轻男弟子,面容带着几分刻薄。他身边簇拥着几个同样穿着光鲜、气息在筑基后期或假丹境界的男女弟子,显然都是落霞本土出身的外门弟子。他们看着远处那三重震撼的异象,眼中虽有掩饰不住的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般的愠怒和根深蒂固的轻蔑。

      为首的刻薄青年名叫赵乾,其叔父是外门一位管事,平日在丙字区这一亩三分地颇有几分跋扈。他认定这异象必是沈青瓷用了某种代价巨大的秘术强行催谷,只为博取眼球,心中妒火与鄙夷交织。

      “赵师兄说的是!”旁边一个女弟子立刻附和,撇着嘴,“北陆那种地方,灵气稀薄得可怜,能修到金丹都是走了大运。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就敢强行突破,还搞出这种花里胡哨的幻象,简直不知死活!我看她这境界也是虚浮得很,一戳就破!”

      “就是!南云仙陆的灵气,岂是她这等乡巴佬能轻易承受的?小心撑爆了丹田,那才叫好看!”另一个男弟子也阴阳怪气地讥讽,引得周围几个本土弟子哄笑起来。他们刻意放大的声音,在星辉与风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他们的哄笑和刻薄话语尚未落下——

      “嗡——!”

      那株顶天立地的星辉巨树虚影,仿佛被这充满恶意的聒噪所惊扰,枝叶间流淌的星河光芒骤然一盛!一股浩瀚、苍茫、带着无尽悲悯却又蕴含无上威严的磅礴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汐,轰然扫过整个丙字区!

      这股意志,并非刻意针对,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所散发的一丝余韵!

      噗通!噗通!

      赵乾和他身边那几个刚才还满脸鄙夷、出言讥讽的本土弟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巨峰当头压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渺小感与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们!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地齐齐跪倒在地!

      “呃啊!”赵乾首当其冲,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他只觉自己那点可怜的、建立在出身优越感上的道心,在这股如同直面亘古星辰、直面大能牺牲伟业的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狠狠碾过他的神魂,灵台识海剧烈震荡,眼前发黑,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一丝鲜血已从嘴角溢出。他身旁那几个弟子更是不堪,面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眼神涣散,身体筛糠般颤抖,几乎要瘫软在地,连跪都跪不稳!

      他们引以为傲的南云出身,他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在这源自北陆血火、由牺牲者意志所化的星辉巨树虚影面前,被碾得粉碎!

      周围的惊呼声瞬间死寂。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外门弟子,无论是北陆来的还是南云本土的,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看向那间简陋石室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敬畏与骇然。那三重异象,绝非幻术!那巨树虚影中蕴含的意志,沉重如山,浩瀚如海,足以压垮任何虚浮的道心!

      “道……道心……受创……”有人看着赵乾几人面如死灰、气息萎靡的样子,声音颤抖地低语。仅仅是被异象余波扫中,几个筑基后期的修士竟被压得跪地呕血,道心不稳!这突破之人,究竟是何等怪物?

      远处,一座可俯瞰整个外门区域的观星阁露台上。

      一袭深紫星辰道袍的云珩长老负手而立,深邃如星海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丙字区上空那三重缓缓消散、却依旧震撼人心的异象——星砂倒卷的余晖,风莲最后的晶莹,以及那株顶天立地、渐渐淡去却威严长存的星辉巨树虚影。

      他身后,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内门弟子,此刻脸上也难掩震撼之色。

      “师叔,这异象……”其中一名弟子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星砂共鸣,风莲自生,嫣芳师叔的道韵显化……这绝非寻常金丹中期突破所能引发!那沈青瓷……”

      云珩的目光依旧落在丙七十九号石室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里面那个刚刚突破、气息尚在剧烈波动却冰冷沉寂的身影。他深沉的眼底,似乎有无数星辰轨迹飞速推演、生灭,最终归于一片了然与深沉的平静。

      “嫣芳师妹……”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穿过万古星空的叹息,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你燃尽星砂,照亮的归途,托付的这颗种子……”

      他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栖霞山主峰废墟上,那株顶天立地的星辉巨树。

      “……刚破土,”云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确认事实的笃定,“便已峥嵘毕露。”

      夜凉如水。

      丙字区七十九号石室内,狂暴的灵气漩涡已然平息,漫天星砂、风莲与巨树虚影也彻底消散。唯有空气中残留的、精纯无比的星辰之力与冰魄寒气,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天动地。

      沈青瓷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再无之前的剧烈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凝固的寒潭。周身气息彻底稳固在了金丹中期,冰冷却内敛,如同万年玄冰覆盖下的活火山。识海中,寒漪的传承洪流依旧奔腾,却已不再狂暴冲击,而是被一股新生的、融合了星辉道韵的力量所约束、引导,缓慢而坚定地融入她自身的道基。

      她低头,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处,在靠近生命线末端的位置,悄然浮现出一道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冰蓝色纹路,形状像一片被冻结的、残缺的星芒。这是寒漪本源传承与她自身灵力、嫣芳星辉初步融合留下的印记,冰冷而玄奥。

      指腹轻轻摩挲过那道冰纹,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沉重感传递而来。

      她站起身,走到狭小的石窗边。窗外,落霞山门庞大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片外门区域,远处浮空岛屿的辉煌灯火在夜色中如同遥远的星辰。冰冷的山风吹拂着她染血的素白道袍,衣袂翻飞,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又仿佛被无形的血色锁链牢牢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袖中,那方撕裂的棉帕,粗糙的边缘再次摩擦过手腕的皮肤。松节油的气息已淡不可闻,但那细微的触感,却比星辉巨树的威压更清晰地提醒着她来路。

      道途向前,血色在身后蜿蜒,无声无息,浸透骨髓。

      她微微仰起脸,看向南云仙陆深邃的、繁星密布的夜空。眼神空洞而冰冷,如同两粒冻结的寒星。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零落的星尘碎屑,打着旋儿,飘向那灯火辉煌、却又深不可测的落霞山门深处。新的征途,在脚下铺开,通往更强的力量,也通往更深的未知与背负。

      而在那观星阁的阴影深处,云珩收回望向丙字区的目光,对着身旁空无一人的虚空,淡淡开口,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告诉掌门,嫣芳师妹所托之人……种子已破土。是福是祸,且看这南云的沃土,能养出怎样的参天之木,或是……毁天灭地的荆棘。”

      风,卷过露台,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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