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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冰魄碎金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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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珩长老自言自语那句“种子已破土”的评语,并未给沈青瓷带来丝毫波澜。丙字区七十九号石室的阴冷空气里,她只是沉默地收拾起那少得可怜的行囊——一把染血的流云剑,一身洗得发白、下摆依旧残留着暗褐血渍的素白道袍,还有袖中那方边缘已被指尖掐裂、松节油气息早已淡不可闻的棉帕。
落霞派内门执事亲自送来的新身份玉牌静静躺在冰冷的石桌上,触手温润,质地远非栖霞山那粗陋玉牌可比。玉牌正面,“乙字叁拾柒”几个古篆字流转着内敛的灵光,背面则是一道缩微的星辰轨迹,象征着落霞派的核心传承。
当沈青瓷踏出那间终年笼罩在山壁巨大阴影下的石屋时,几道或复杂或惊惧的目光从邻近的门窗缝隙里悄悄投来。前日那三重撼天动地的异象,以及赵乾等人被无形威压碾得跪地呕血的狼狈,早已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这片底层外门弟子聚居的区域掀起了久久不散的暗流。无人敢上前搭话,只有一片压抑的寂静。
引路的是一名身着淡青色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修士,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言语倒是简洁规矩:“沈师妹,请随我来。乙字叁拾柒号洞府位于‘揽星崖’,灵气浓度远非丙字区可比,望师妹潜心修行,不负云珩长老举荐之恩。”
“揽星崖”名副其实。
甫一踏入这片区域,沈青瓷便感到周身微微一沉。并非威压,而是空气中那浓郁到近乎粘稠的灵气所带来的实质感。脚踏之处,是温润光滑、隐隐透着星芒的青色玉石铺就的宽阔步道,两侧不再是冰冷的山壁,而是被精心梳理过的灵植园圃。瑶草琪花吞吐霞光,灵泉自嶙峋奇石间汩汩流出,汇成蜿蜒玉带,水汽氤氲,折射着天光,映照出七彩的虹晕。
远处,数座风格雅致的楼阁庭院依着山势错落分布,白墙黛瓦,飞檐斗拱间缭绕着淡淡的云雾。更令人心旌摇曳的是,几处视野绝佳的平台悬空探出崖壁,仿佛伸手便可摘取天际流淌而过的璀璨星河。浓郁的星辰之力混杂在精纯的天地灵气中,呼吸间便觉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发出舒畅的轻吟。与丙字区那终年不见阳光、灵气稀薄阴冷的角落相比,此地无异于仙境。
这便是落霞派内门弟子的待遇,真正的修真沃土。
引路弟子在一处环境清幽的洞府前停下脚步。洞府入口并非石门,而是两扇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门扉,其上天然形成的星云纹路缓缓流动,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门楣上方,龙飞凤舞地刻着“乙叁柒”三个古朴大字。
“便是此处了,沈师妹。”引路弟子递过一枚控制洞府禁制的玉符,“玉符滴血即可认主。洞府内引有地脉灵泉和聚星阵法,师妹可自行熟悉。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告退。”
沈青瓷接过玉符,指尖微凉。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带着北境风雪般的清冷:“有劳师兄。”
引路弟子不再多言,转身化作一道淡青色流光,瞬息远去,融入远处霞光楼阁的背景之中。
沈青瓷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那温润的玉符之上。血珠迅速被吸收,玉符光华一闪,一种微妙的联系在她与眼前洞府之间建立起来。她心念微动,那两扇沉重的白玉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远比外界更加精纯、带着星辰凉意与大地厚重气息的浓郁灵气扑面而来。洞府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宽敞开阔。前厅布置简洁雅致,玉案蒲团,一尘不染。侧旁引有活水,形成一方小小的灵池,池底铺满细碎的星辰砂砾,散发出点点柔和的微光。静室位于深处,地面铭刻着繁复玄奥的聚灵阵纹,此刻正缓缓运转,将海量的灵气汇聚于此。洞顶并非岩石,而是某种近乎透明的晶石,抬头便能望见南云仙陆深邃瑰丽的星空,星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与室内聚灵阵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里的一切,都只为修行而存在,安静、纯粹、资源充沛。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沈青瓷缓步走入静室,冰冷的指尖拂过那流转着星辉光芒的阵纹。浓郁的星辰之力顺着指尖涌入体内,识海中属于嫣芳道人的那缕星辉印记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与这同源的力量产生着细微的共鸣。然而,这足以让寻常修士欣喜若狂的环境,却并未在她深潭般的眼眸中激起半分涟漪。
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能听见袖中那撕裂的棉帕边缘摩擦着手腕皮肤的细微声响。这奢华、强大的庇护所,像一座精致的水晶牢笼,将她与那片浸透了鲜血与焦土的栖霞废墟,隔绝在两个世界。丹田深处,寒漪留下的冰魄本源传来丝丝缕缕的寒意,提醒着她背负的重量。
她走到那方巨大的晶石“天窗”之下,仰起脸。南云的星空浩瀚无垠,繁星璀璨,冰冷地俯视着大地。星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不进那双凝固的眼眸深处。流云剑被她轻轻置于膝上,剑柄处那点刺目的黑红血渍,在纯净的星光照耀下,显得愈发狰狞。
尘缘……真的斩断了吗?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冰冷、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神识,如同淬毒的钢针,蛮横地刺穿了洞府门口尚未完全稳固的禁制光幕!
“哼!”
一声饱含轻蔑与怒意的冷哼,如同炸雷般在洞府门口响起,瞬间打破了揽星崖的清幽宁静。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北陆来的下贱泥腿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敢占了揽星崖的乙字洞府!”那声音尖利刻薄,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给本姑娘滚出来!”
沈青瓷眸中那点因星辉而产生的微澜瞬间冻结,沉入更深的寒冰之下。她缓缓起身,握住了膝上的流云剑。剑身冰凉,透过掌心,直抵灵魂深处那片翻涌的血色。
洞府门口,白玉门扉之外,不知何时已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子。
她身着落霞派内门弟子统一的淡青色云纹罗裙,但无论是衣料的光泽,还是其上繁复精美的暗绣,都远胜于之前引路弟子所穿,显然品阶更高。她身段窈窕,面容也算得上姣好,只是此刻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妒火与刻薄,生生破坏了那份姿色。她周身灵力波动强横,赫然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腰间悬着一枚碧色玉佩,宝光氤氲,显然非凡品。而她手腕上缠绕着一条细长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闪烁着幽蓝水光的绫带,更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灵压——至少是上品灵器!
“柳师姐?” “是柳如眉师姐!她怎么来了?”
“还能为什么?揽星崖的乙叁柒洞府空出来多久了?柳师姐早就托她叔父内门柳执事打点,眼看就要到手了,结果……”
“啧,被一个北陆来的、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截了胡?难怪……”
附近几处洞府门口,已有其他内门弟子被惊动,远远观望,窃窃私语中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柳如眉仗着有个在内门执事堂任职的叔父,平日里眼高于顶,跋扈惯了,今日见她吃瘪,不少人心中暗觉快意,却又不敢表露分毫。
柳如眉听着那些细碎的议论,脸色愈发难看,胸中妒火几乎要将理智烧穿。她死死盯着洞府内那个缓缓走出的素白身影。
沈青瓷站在洞府门口的光影交界处,一身染血的旧道袍在揽星崖这灵气氤氲、华服遍地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异常刺眼。她身姿单薄,脸色苍白,只有那双眼睛,平静得可怕,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直直迎上柳如眉淬毒的目光。
这平静,在柳如眉眼中就是最大的挑衅!
“就是你?”柳如眉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拔高变调,尖利得刺耳,“一个北陆灵气荒漠爬出来的乞丐!一个刚入门、根基虚浮、靠着歪门邪道弄出点动静哗众取宠的贱婢!也配住进揽星崖的乙字洞府?也配踩在我柳如眉的头上?!”
她一步踏前,金丹后期修士的威压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怒海狂涛,裹挟着冰冷的杀意与源自南云本土修士根深蒂固的优越感,狠狠朝着沈青瓷当头压下!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连洞府门口那柔和的星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这威压,足以让寻常金丹中期修士心神剧震,灵力运转滞涩!
然而,沈青瓷只是静静站着。素白的衣袂在狂暴的灵压气流中微微拂动,猎猎作响,身形却如扎根于绝壁的孤松,纹丝不动。她甚至没有运转灵力去抵抗,只是任由那磅礴的压力加诸己身。在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栖霞山崩毁时绝望的嘶喊、嫣芳长老燃烧星砂的悲壮光辉、流云剑刺穿温热血肉时那粘腻的触感……无数血色碎片再次翻涌上来,与眼前这骄横跋扈的面孔重叠、对比。
这点源于优越感的威压,比起那浸透骨髓的血色与彻骨的寒意,又算得了什么?
她平静得近乎诡异,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柳如眉这蓄势而发的一击,如同重拳打在了空处,非但没有达到震慑的效果,反而让她自己胸口一闷,涌上一股被彻底无视的羞怒!对方那冰冷漠然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她的跳梁小丑行径。
“好!好得很!”柳如眉怒极反笑,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杀机暴涨,“看来北陆的野狗不仅下贱,骨头还挺硬!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便不知这南云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话音未落,她手腕猛地一抖!
“嗡——!”
缠绕在她皓腕上的那条幽蓝水绫——金丹境的上品灵器“玄水绫”,如同一条被惊醒的深海毒蛟,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华!绫身瞬间暴涨,化作数十丈长,挟带着冻结神魂的刺骨寒意与足以绞碎金铁的沛然巨力,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沈青瓷的脖颈恶狠狠地缠绕绞杀而去!
玄水绫过处,空气凝结出细碎的冰晶,连洞府门口那坚实的玉阶都被逸散的凌厉气劲刮出深深的刻痕!这一击,柳如眉含怒而发,没有丝毫留手,就是要废了这个碍眼的北陆贱婢!
“柳师姐动真格的了!” “玄水绫!那可是柳执事赐下的护身灵器!”
“那北陆女修完了!金丹中期硬抗后期含怒一击,还有上品灵器……”
惊呼声中,幽蓝的绫影已如毒蟒般噬至眼前!那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袭肌肤,死亡的阴影当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如冰雕的沈青瓷,终于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没有玄奥的术法前兆。她只是极其简单、迅捷地抬起了握着流云剑的右手。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铮——!”
一声清越冰冷、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剑鸣骤然炸响!并非流云剑本身的声音,而是剑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精准无比地斩击在玄水绫最前端、力量流转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那一点绫结之上!
剑锋之上,没有璀璨的剑芒,只有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冰晶!那冰晶之中,却又奇异地流转着点点细碎璀璨的星芒!
冰魄!星辉!
寒漪的千年传承,嫣芳燃烧星砂的馈赠,在这一刻,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战斗意识,被她强行糅合、压缩,凝聚于这朴实无华的一剑之中!
“嗤啦——!”
如同裂帛!更像是冻结的琉璃被瞬间斩碎!
那气势汹汹、幽光暴涨的玄水绫,被剑锋点中的绫结处,幽蓝的光华骤然一黯!紧接着,一道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绫身凝聚的磅礴水灵之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溃散!原本如同毒蛟般狰狞的玄水绫,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颤音,灵光迅速黯淡,软塌塌地倒卷而回!
“什么?!”柳如眉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她与玄水绫心神相连,法宝受创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便冲入她的识海,让她眼前一黑,气血翻腾!这怎么可能?!她一个金丹中期,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玄水绫的灵枢节点?怎么可能一剑就破了上品灵器的灵光?!
沈青瓷一剑破绫,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在柳如眉因震惊和法宝反噬而心神剧震的刹那,她动了!
一步踏出!
脚下坚硬的玉石地面无声无息地蔓延开细密的冰裂纹!她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骤然卷起的刺骨霜风之中,原地只留下一道缓缓消散的、由冰晶星尘构成的虚影!速度之快,远超寻常金丹修士的认知!
柳如眉心胆俱寒,强烈的危机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尖叫一声,体内金丹疯狂运转,护身灵光瞬间撑开到极致,同时手忙脚乱地想要召回灵光大损的玄水绫护体,另一只手更是慌乱地拍向腰间储物袋,试图取出其他护身法宝!
太迟了!
那裹挟着彻骨寒意与死亡气息的身影,已然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前不足三尺之处!
沈青瓷的眼神,近在咫尺。柳如眉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那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凝固着血色与寒冰的绝望深渊!所有的情绪都被冰封在最底层,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源自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冰冷杀意!
没有言语,没有怒喝。沈青瓷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压缩到极致的、近乎漆黑的冰魄星芒,无声无息,快如闪电,直刺柳如眉小腹丹田所在!
这一指,朴实无华到了极点,却让柳如眉的灵魂都在尖叫!她感觉到了!那是足以冻结、粉碎一切生机的绝对死寂!是来自深渊的凝视!
“不——!!”柳如眉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她拼命扭动身体,撑起的护身灵光在那一指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瞬间被洞穿、冻结、粉碎!“我叔父是内门执事!你敢……”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如同冰针刺破水囊的轻响。
沈青瓷那凝聚着冰魄星辉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柳如眉最后的防御,轻轻点在了她丹田气海的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柳如眉所有的尖叫、威胁、动作,都瞬间定格。她脸上的惊恐和怨毒凝固成一个扭曲的、丑陋的面具。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从那一点侵入的指尖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她整个丹田气海!
“喀…喀啦啦……”
令人牙酸的细微冻结声,从柳如眉体内清晰地传出。
她惊恐万分地内视自身,看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她那颗辛苦凝练、光华流转的金丹,此刻正被一层诡异的、流转着星芒的幽蓝色冰晶迅速覆盖!冰晶所过之处,金丹上本命相连的道纹寸寸熄灭,精纯的丹元之力被彻底冻结、凝固、然后……在冰晶那蕴含着湮灭之力的星辉下,无声无息地崩解成最原始的、毫无生机的冰尘!
金丹!她的金丹!她苦修百年的道基!正在被冻结!被粉碎!
“呃…啊……”柳如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暴突出来,充满了血丝。她想挣扎,想调动最后的力量自爆同归于尽,却发现连神魂都被那股恐怖的寒意冻僵,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她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修为、自己的道途、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在那冰魄星辉之下,化为齑粉!
彻骨的绝望和冰冷,比死亡更甚地攫住了她。
沈青瓷漠然地收回手指。
指尖,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柳如眉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揽星崖那璀璨梦幻的星空,口中只有无意识的、濒死般的嗬嗬气流声。她周身再无半分灵力波动,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只残留着一片死寂的冰寒。修为尽废!
整个过程,从玄水绫被破,到柳如眉倒地,不过短短数息!
洞府门口,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内门弟子,此刻全都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呆滞,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他们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瘫着的柳如眉,又看向那个依旧一身染血旧袍、静立如玉雕的素白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金丹后期!上品灵器!内门执事的侄女!
就这么……废了?!
被一个刚入门、金丹中期的北陆女修,轻描淡写地……一指废了?!
没有人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玄水绫灵光一黯,柳如眉尖叫,然后便是那令人灵魂冻结的一指!快!准!狠!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对轰!
这哪里是什么侥幸入门的外门弟子?
霜风卷过揽星崖,带来山间的凉意,也卷起了地上因灵力碰撞而震落的几片灵植叶子。叶子在风中打着旋儿,轻轻落在柳如眉那失去所有光彩、如同死鱼般的眼睛旁边。
沈青瓷的目光,平静地从地上那具修为尽废的躯壳上移开,扫过远处那些噤若寒蝉、脸色惨白的内门弟子。她的眼神依旧空洞、冰冷,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半分怜悯或后怕。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不再理会洞府外的一切,转身,走回那刚刚开启的乙叁柒号洞府。沉重的白玉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惊悸目光和瘫倒的躯体,也隔绝了那片璀璨却冰冷的星空。
“哐。”
门扉闭合的轻响,在死寂的揽星崖上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远处,一座地势最高、可俯瞰整个揽星崖的流云阁内。
云珩长老立于露台边缘,深紫色的星辰道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他手中端着一盏灵气氤氲的灵茶,茶汤清澈,映着天上星河。方才揽星崖入口处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一幕,清晰地落在他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之中。
他缓缓放下茶盏,杯底与玉质的桌面轻轻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身后侍立的内门弟子面色凝重,低声道:“师叔,柳如眉修为已废,柳执事那边……”
云珩的目光依旧落在乙叁柒号洞府紧闭的门扉上,仿佛能穿透那温润的白玉,看到里面那个如同万年玄冰般沉寂的身影。他深沉的眼底,无数星辰轨迹飞速推演、生灭,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云珩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在寂静的露台上散开,带着一种确认事实的笃定,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嫣芳师妹燃尽星砂照亮的归途,带回来的这颗种子……”
他微微停顿,夜风卷起他一丝掺杂着银色的鬓发。
“破土之后,”云珩的声音如同穿过亘古星空的叹息,“生出的,是足以扎穿手掌的荆棘吗?”
风过露台,再无痕迹。唯有灵茶的余温,在玉杯中袅袅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