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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亡骨深藏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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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唿哨声撕裂雨幕，如同冰冷的铁钩，狠狠钩住了沈青瓷的心脏。不是一声，是数声！从不同的方位遥遥呼应着，带着精确的方位感和浓稠得化不开的追捕意味，穿透破庙歪斜的门洞，直直扎进她耳中。
亡魂！不止一个！
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完了。这个念头带着冰锥般的绝望，狠狠凿穿了沈青瓷摇摇欲坠的意志。她猛地扭头，目光穿透破庙残破的门洞，死死钉向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几乎要碎裂开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视线又猛地转回角落。
五感远超同阶修士的江浸月当然也听到了那催命的唿哨。他空洞死寂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望向庙门的方向。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只有嘴角那抹未干涸的暗红血渍，在残破漏下的微光里，刺眼得惊心。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动于衷的认命，仿佛在无声宣告：终点到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灭顶。
然而，就在这灭顶的绝望里，就在她的目光掠过他垂落在泥泞中的那只手时——那只刚刚还死死攥着她、滚烫得惊人的手，此刻无力地摊开着，沾满了泥污和血痂。而其中一根手指的指尖，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那动作轻微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微弱却倔强的电流，猛地击穿了沈青瓷被冰封的神经！不是认命！他还有一丝挣扎的力气！
“江浸月！”她嘶哑的声音冲口而出，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利，“起来！不想死在这里就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那“千机引”同步传来的、他体内最后一点不甘寂灭的微小火种给了她反馈。她猛地扑过去，不再顾忌他可能的排斥，双手死死抓住他冰冷滑腻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摇晃，“走！快走！”
触手是刺骨的冰凉，混杂着黏腻的血污。江浸月被她摇晃得身体微微晃动，空洞的视线终于从破败的屋顶挪开，落在了她布满血污、泪痕和近乎癫狂焦急的脸上。那灰败死寂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挣扎着重新凝聚。
“走……”他喉咙里挤出模糊破碎的音节，干裂的嘴唇翕动，仿佛在重复她的话，又像是某种迟滞的启动指令。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力道，开始从他瘫软的身体里挣扎着涌出。他试图撑起自己，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狂跳，却因脱力和反噬而剧烈颤抖，几次都滑脱下去。
沈青瓷不再犹豫。她猛地蹲下，用肩膀死死顶住他腋下，将他一条沉重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从冰冷湿滑的地上拖拽起来！他身体的重量几乎瞬间将她压垮，膝盖一软，重重跪在泥泞里，尖锐的碎石刺入皮肉也浑然不觉。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血水，顺着她的额发、下颌疯狂滴落。
“呃……”江浸月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全靠她的支撑才勉强没有再次瘫倒。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双刚刚凝聚起一点焦距的眼睛，死死盯着破庙门口那片被风雨切割的黑暗，那尖锐的唿哨声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走！”他猛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周身那些黯淡死寂、布满裂纹的玉络，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如同濒死的炭火被投入滚油，瞬间回光返照！一股狂暴、灼热、带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残破的躯壳里轰然苏醒、喷发！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沈青瓷架着他的肩头和脖颈上，带来一阵令人心惊的灼烫！
“你——！”沈青瓷骇然抬头，对上他瞬间变得赤红、燃烧着不顾一切疯狂火焰的眼眸。燃烧精血！他在强行榨取这具身体最后的本源！
“闭嘴！走！”江浸月的声音如同烧红的烙铁刮过，粗暴地打断她。他猛地发力，原本需要沈青瓷全力支撑的身体骤然变得沉重而有力。他反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拖着她如同离弦之箭般，狠狠撞向破庙那摇摇欲坠的后墙！
“轰——！”
腐朽的土石墙壁如同纸糊般被狂暴的力量撞开一个大洞！冰冷的雨水和呼啸的狂风瞬间灌入！江浸月裹挟着沈青瓷，如同两颗燃烧着暗红余烬的流星，一头扎进了外面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雨幕！
风雨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皮肉骨髓！沈青瓷被他拖拽着，只觉得双脚几乎离地，眼前景物疯狂倒退、扭曲成一片模糊的色块。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风雨咆哮，夹杂着身后破庙方向传来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尖锐嘶鸣和某种沉重铠甲撞击地面的闷响！追兵已至！
“左！”江浸月嘶哑的吼声在狂风中破碎传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凶狠。他猛地发力，拖着她狠狠转向。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惨白刀芒几乎是擦着沈青瓷的后背劈落，将她几缕被雨水打湿的鬓发瞬间切断！冰冷的死亡气息让她全身汗毛倒竖！
“右！”又是一声嘶吼。江浸月猛地矮身，带着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从斜刺里无声无息卷来的、由粘稠煞气凝聚的漆黑锁链！锁链抽打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焦黑岩石上，坚硬的石面如同豆腐般被腐蚀、炸裂！
他像一头彻底疯狂的困兽，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在黑暗的泥泞和亡魂的围猎中左冲右突。每一次变向、每一次闪避，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和口鼻中喷涌出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沫。那些遍布他周身的玉络，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目，每一次爆闪，都意味着他体内精血的又一次剧烈燃烧，带来力量的短暂爆发，也加速着躯壳的崩溃。暗红的血雾不断从他龟裂的皮肤下、从他肩胛处那两个依旧在渗血的钉孔中逸散出来，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短暂而凄厉的血色轨迹，又被狂暴的风雨迅速抹去。
沈青瓷被他死死拽着，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只能被动地跟随。每一次他强行变向带来的巨大拉扯力，都让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心口“千机引”传来的同步剧痛更是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正在如何疯狂地撕裂他的经脉，灼烧他的脏腑！
一滴滚烫的液体突然溅落在她死死抓着他臂膀的手背上。不是冰冷的雨水。是血。是他喷涌出的、带着生命本源灼热的精血。那一点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皮肤上，也烫进了她的灵魂深处。她猛地抬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被雨水冲刷得惨白一片的侧脸下颌，和嘴角不断溢出的、混着雨水的暗红。
那不是血。那是他灵魂正在燃烧的灰烬。
“前面！”江浸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嘶哑。他猛地发力，拖着她朝着前方一片更加浓重的、盘踞在风雨中的巨大阴影狂冲而去！
那阴影庞大得超乎想象，如同一座在黑暗中沉浮的山峦。随着距离拉近，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一具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妖兽骸骨！森白的骨骼在偶尔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映照下，反射出冰冷死寂的光泽。巨大的头骨半埋在焦黑的泥土里，空洞的眼窝如同通往幽冥的深渊。而最为庞大的胸廓部分，如同一个被岁月遗忘的巨大拱门，森然矗立，几根断裂的、粗如古树的肋骨斜斜指向暗红的苍穹，在风雨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进去！”江浸月嘶吼着，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沈青瓷朝着那巨大骸骨胸廓下、一处被几根交错肋骨勉强遮蔽的黑暗缝隙狠狠推了进去！力量之大，让她踉跄着直接扑倒在地，啃了满嘴冰冷的泥浆和腐朽的骨粉。
就在她被推入缝隙的同一刹那！
“吼——！”
一声混合着金属摩擦与怨毒咆哮的怒吼自身后炸响！一道缠绕着粘稠黑气的巨大青铜斧影，撕裂风雨，带着开山断岳的恐怖威势，狠狠劈向江浸月的后背！
江浸月根本来不及闪避！他猛地旋身，那只布满龟裂暗红玉络的左臂悍然迎上！不再是纯粹的格挡，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
“给我……碎！”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瞬间压过了风雨！暗红与漆黑的光芒疯狂绞杀、湮灭！狂暴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沈青瓷藏身的巨大骸骨上，震得整个骨架都在嗡鸣颤抖！无数细碎的骨屑簌簌落下！
光芒散去。江浸月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砸飞，重重撞在沈青瓷身侧那根粗壮的妖兽肋骨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他顺着冰冷的骨面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左臂软软垂下，皮肤下的玉络光芒彻底黯淡，只剩下一种死寂的暗红，如同燃尽的余烬。他大口大口地咳着血，暗红的血沫混着雨水，在他身下的泥泞里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而那道巨大的青铜斧影，竟也在他这搏命一击下，硬生生被挡下，斧刃上缭绕的黑气都稀薄了几分！追击的亡魂似乎被这悍不畏死的反击所阻，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在骸骨外徘徊、低吼，带着被挑衅的暴怒，却没有立刻追入这巨大骸骨的内部。
暂时……安全了？
沈青瓷挣扎着从冰冷的泥地上撑起身体，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污秽，手脚并用地爬到江浸月身边。他蜷缩在那里，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脱力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皮肤滚烫得吓人，那是强行燃烧精血后无法散去的余烬之火，却又透着一股源自生命枯竭的冰冷寒意。周身那些黯淡的玉络，如同濒死巨兽的血管，微弱地明灭着，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沈青瓷心口“千机引”那冰冷的锁链，传递来更加汹涌的撕裂感。
她颤抖着手，想要碰触他，却又在即将触及他滚烫皮肤的瞬间猛地顿住。指尖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她怕。怕自己任何一点微小的触碰，都会成为压垮这具濒临极限躯壳的最后一片雪花。
“江……”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低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江浸月紧闭着眼，牙关死死咬在一起，下颌绷紧如岩石。他没有回应，只有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声在巨大而空旷的骸骨胸腔内回荡，混合着外面风雨的呜咽和亡魂徘徊的低沉咆哮，显得格外压抑和绝望。
沈青瓷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浓重血腥、腐朽骨殖和冰冷雨水泥土气息的空气。那气息呛得她肺部生疼，却也让混乱灼痛的识海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不能倒。她再次睁开眼，眼底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近乎麻木的决绝。
她不再看他。挣扎着挪动身体，靠着身后那根冰冷粗粝的巨大肋骨坐定。脊背紧贴着坚硬的骨面，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带来一丝虚幻的支撑感。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双手艰难地在身前结出一个简单的基础回春印诀。
体内金丹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珠子。经脉枯竭萎缩，每一次试图引动天地灵气，都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强行开凿，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更糟糕的是，这片上古战场碎片的空间里，弥漫的并非纯净的天地灵气，而是无处不在、粘稠如浆的毁灭煞气和怨念死气！它们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她试图凝聚的微弱灵力，甚至顺着她敞开的灵窍，丝丝缕缕地钻入体内，带来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混乱意念。
沈青瓷的眉头死死拧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咬紧牙关，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被煞气侵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一个在污浊沼泽中挣扎的溺水者，拼命地试图从那粘稠的黑暗里，滤出一丝一毫可用的、清冽的气息。微弱得可怜的一点淡青色灵光，艰难地在她指尖汇聚，又因煞气的侵蚀而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这点微光，对她体内沉重的伤势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她不能停。她需要力量，哪怕只有一丝，来维持清醒，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致命危机。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用这徒劳的挣扎，来压下心头那如同毒藤般疯狂蔓延的恐慌——对江浸月身体极限的恐慌。
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扫向身侧蜷缩的身影。他依旧一动不动，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滚烫的温度和死寂的玉络，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对比。
而在沈青瓷看不到的层面，蜷缩在冰冷骸骨阴影里的江浸月，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却在微微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着。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那强行燃烧精血带来的毁灭性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疯狂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滚烫的碎玻璃。剧痛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神智。然而，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来自万化不灭体本能的、对力量的贪婪渴望，如同最顽强的毒草，硬生生地在这片痛苦的焦土上探出了一丝触角。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一个模糊而执拗的念头，在混沌的识海中沉浮。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被调动起来，不是为了抵抗那灭顶的剧痛——那无法抵抗——而是为了压制体内那因重伤和燃烧精血而变得极度狂暴、几欲失控的吞噬本能！万化不灭体感受到了外界那浓郁到令人发狂的战场煞气，如同饿殍闻到了血腥，疯狂地叫嚣着要吞噬、要掠夺！
不行……吞噬……动静太大……会引来……那些东西……
残存的理智在尖叫。
他死死咬住牙关，齿根几乎要碎裂。皮肤下那些黯淡的玉络，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微弱的频率，极其缓慢地……搏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全身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身体无法控制地细微抽搐。
他在引导。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神念，如同操纵着随时会崩断的丝线，极其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万化不灭体那贪婪的本能。不是鲸吞海吸，而是如同最吝啬的窃贼，只敢从那无处不在、粘稠如浆的战场煞气中，极其微弱地、一丝丝地……“偷取”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缕。
这一缕被偷取的煞气，并未直接用于疗伤或补充力量——那会立刻引爆他体内狂暴的反噬。而是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入那早已干涸枯竭、如同破碎河床般的识海深处。
识海中心，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混乱。唯有最核心处，一点微弱的、属于他自身意志的灵光，如同风中的残烛，在狂暴的反噬痛苦中顽强地摇曳着。
那一缕被引入的、精纯而冰冷的战场煞气，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江浸月全神贯注的引导下，极其小心地触碰、缠绕上那点微弱的灵光。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感，瞬间从那点灵光深处传递出来！如同沉睡的琴弦被拨动！
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杀伐意志和无尽的怨毒不甘！
方向……清晰了！
就在那巨大妖兽骸骨所在位置的……东南方！大约……三千里之外！
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真实，仿佛那柄沉寂了万古的青铜战矛，正透过重重空间的阻隔和无尽的煞气迷雾，用它冰冷的矛尖，遥遥指向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发出无声而急切的召唤！
冰冷……却又在灵魂深处……剧烈地燃烧！
找到了！江浸月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猛地一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