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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煞光引局终见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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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石院上方那道贯通天地的煞气光柱，如同大地永不愈合的伤口，持续喷涌着粘稠的暗红。精纯而古老的毁灭能量混合着滔天杀伐怨气，将入口周遭化作一片猩红的泥沼。空气沉重粘腻，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腑，侵蚀着神志。
四方人马汇聚在这地狱入口，剑拔弩张的锐气、蛮横狂野的血气、草木生发的清灵之气、以及栖霞山弟子凝重压抑的气息，在这片毁灭性的猩红背景中碰撞、交织，又被那翻涌的煞气压得抬不起头。
玉宸子立于观星台边缘，拂尘轻摆，磅礴清气压下躁动。他目光扫过谢无妄、熊千山、苏半夏，声音沉稳如定海神针：“凶煞之地，危机四伏，然机缘亦在险中求。栖霞山忝为地主，当为前驱！众弟子听令——”
“且慢。”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截断了玉宸子的话语。阴影里，血罗刹的身影无声浮现。银发在煞气狂风中凌乱飞舞，衬得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愈发妖异。唇边的暗红血渍在光柱映照下，鲜艳欲滴。她掩唇低咳，指缝间渗出更多暗红，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唯有那双猩红眼眸，亮得瘆人，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
“玉宸掌门高义，令人动容。”她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韵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煞气的咆哮，“只是……让门下弟子这般赤手空拳，去闯这上古战场布下的‘归墟结界’，岂非……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她染血的指尖，遥遥点向那煞气光柱之下，翻腾扭曲的入口。
那入口并非一个简单的洞穴，更像一片被强行撕裂、不断蠕动变幻的空间褶皱。浓郁的混沌雾气如同活物般翻滚，边缘扭曲模糊，隐隐可见无数细密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暗金符文在其中明灭闪烁，勾勒出某种庞大而森严的法则轮廓。一股源自洪荒、漠视一切的恐怖气息，正从中弥漫开来。
“‘归墟结界’？”谢无妄冷寂的眉峰第一次微微蹙起，背后的古剑“藏锋”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带着罕见的忌惮。熊千山铜铃般的巨眼死死盯着那片混沌，喉头滚动，肩上的山魈不安地低吼。苏半夏温婉的脸上也布满凝重，指尖那只破障金蝶不安地扇动着翅膀。
血罗刹低低一笑，带着咳血的余音：“上古战场，陨落者怨念滔天，法则崩坏，时空紊乱。这结界，便是那片混乱战场最后的‘秩序’具现，排斥一切‘生者’与‘异物’。强行闯入……”她猩红的眸子扫过下方蠢蠢欲动的弟子们，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便是以身饲阵，魂飞魄散，血肉成尘，滋养那片死寂之地罢了。”
玉宸子面沉如水，拂尘柄捏得咯咯作响。血罗刹此言，无疑是在动摇军心，更是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若强行下令弟子进入，便是坐实了“让弟子送死”的罪名；若退缩，则栖霞山颜面尽失，主导权荡然无存！
“哼，危言耸听！”熊千山猛地踏前一步，大地轰然震颤，蛮横的气息硬生生排开一片煞气，“老子就不信，什么狗屁结界能挡住老子的‘裂岳’！玄剑宗、百草谷，还有栖霞山的老道，你们若怕了，就闪一边去！我御兽山庄的儿郎，可没孬种！蛮山！”
“在！”熊千山座下大弟子蛮山应声咆哮，声如闷雷。他浑身布满狰狞的兽纹图腾，肌肉贲张如铁，猛地一拍座下那头小山般庞大的披甲铁犀。那巨犀双目赤红，鼻孔喷出灼热白气，四蹄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给老子——撞开它！”熊千山巨臂一挥，裂岳狼牙棒直指那片蠕动的混沌入口！
“吼——！”蛮山狂吼，催动铁犀。数十名御兽山庄弟子紧随其后，驾驭着各式凶悍妖兽，形成一股狂暴的钢铁洪流，裹挟着踏碎山河的蛮力，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翻腾的混沌雾气狠狠撞去！声势骇人，仿佛要将那空间壁垒硬生生撞碎！
玄剑宗一方，冷云锋眼神冷冽，手按剑柄，并未阻止。谢无妄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显然默许了御兽山庄的“试探”。玉宸子目光闪烁，最终没有出言。苏半夏则指尖掐诀，一缕柔和的草木清光笼罩在百草谷弟子身前，准备应变。
就在那蛮荒兽潮即将撞入混沌雾气的刹那——
嗡！
那片蠕动的空间褶皱仿佛被激怒的洪荒巨兽，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紧接着，一圈肉眼可见的、由无数细密暗金符文组成的涟漪，以入口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无声无息。
冲在最前方的披甲铁犀，那覆盖着厚重金属甲片的庞大身躯，在接触到涟漪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庞大的身躯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坚硬的金属甲片化作流淌的铁水，强韧的肌肉筋骨如同风化的沙雕般簌簌剥落、崩解，最终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彻底消失在混沌之中！
紧随其后的数头妖兽，无论是凶悍的巨狼还是低空掠行的猛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抹去，瞬间化为飞灰！驾驭它们的御兽山庄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连同座下妖兽一同，在暗金符文的涟漪中无声湮灭！
“不——！”蛮山目眦欲裂，狂吼着强行勒住坐骑。然而那毁灭的涟漪速度太快！他座下另一头巨狼的后半身被涟漪扫过，瞬间消失！巨狼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前半身带着喷涌的鲜血和内脏，重重砸落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蛮山也被一股沛然巨力掀飞，口喷鲜血，狼狈滚落，一条手臂齐肘而断，伤口处光滑如镜，竟无一丝鲜血流出，仿佛被某种法则直接抹去了“存在”！
御兽山庄的冲锋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瞬间土崩瓦解！仅余熊千山和少数核心弟子凭借护身法器或强横肉身勉强避过核心区域，却也个个带伤，狼狈不堪。熊千山看着瞬间消失的精锐弟子和座下爱兽，那张粗犷的脸因暴怒和心痛彻底扭曲，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我的崽子们——！”
这惨烈的一幕，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弟子们，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的恐惧。那无声无息、抹杀一切的法则力量，比任何刀光剑影都更令人胆寒！
“归墟……归墟之力！时空湮灭！”苏半夏失声低呼，温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身旁的林清荷脸色煞白，死死攥紧了手中的药囊。
“剑阵！起！”冷云锋的厉喝打破了死寂的恐惧。玄剑宗弟子训练有素，虽惊不乱。数十柄飞剑瞬间出鞘，清越的剑鸣连成一片，森然剑气冲天而起，迅速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繁复、闪烁着冰冷星辉的银色剑网——“北斗戮魔剑阵”！剑阵缓缓旋转，锋锐无匹的剑气切割着周遭翻涌的煞气，试图以阵法之力强行解析、对抗那混沌入口的法则。
冷云锋身为主阵眼，剑诀引动，剑阵核心爆发出璀璨银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星辰剑罡，如同坠落的彗星，带着撕裂虚空的锋锐，狠狠刺向那片蠕动的混沌入口！这是试探，亦是玄剑宗引以为傲的破阵之力！
剑罡没入混沌雾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那片混沌雾气仿佛拥有生命，又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星辰剑罡刺入的瞬间，其速度骤然变得缓慢、粘滞，如同陷入了凝固的时空。剑罡周围的空间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折叠！剑阵与主阵眼冷云锋之间的联系，被一股无形的、混乱的时空之力强行扭曲、拉伸！
冷云锋脸色剧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感觉到自己发出的剑罡仿佛被投入了时间的乱流，前一瞬还在奋力前刺，下一瞬竟诡异地调转方向，朝着剑阵自身反射回来！更可怕的是，那混沌雾气中分离出无数道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时空乱流之刃，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剑阵与剑罡的能量联系，逆流而上，无声无息地缠绕向组成剑阵的每一柄飞剑！
“小心！时空逆流！”冷云锋嘶声预警。
晚了！
嗤嗤嗤——！
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声密集响起。数十柄精钢锻造、灵光闪烁的飞剑，如同被无形的岁月之刃反复切割，剑身上瞬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几柄品阶稍低的飞剑更是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寸寸断裂！
“噗！”一名弟子心神相连的法剑被毁，神魂遭受重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倒地。冷云锋强行压制反噬，试图收拢剑阵，却见一道反射而回的扭曲剑罡碎片，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他身侧！他瞳孔骤缩，只来得及侧身避过要害。
嗤！
血光迸现！
那道扭曲的剑罡碎片擦着他的右臂飞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更可怕的是，那伤口边缘的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之色，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百年的生机！冷云锋握剑的右手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握紧剑柄，他惯用的那柄秋水长剑脱手飞出，“锵”的一声斜斜刺入不远处的黑曜石岩壁，剑身嗡嗡震颤，剑穗上沾染的鲜血正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地。
玄剑宗引以为傲的北斗戮魔剑阵，甫一接触，便已残破不堪！
“苏长老！救救他们！”林清荷带着哭腔的惊呼响起。
百草谷的弟子试图救治伤员，靠近了入口边缘。一名弟子不慎踩中了一株在煞气中顽强生长的、散发着微弱莹蓝光芒的小草。那正是苏半夏先前留意过的、蕴含一丝战场本源生机的特殊灵植。
然而，就在那弟子触及草叶的瞬间——
噗！
那株莹蓝小草猛地爆开！化作一团浓密粘稠的墨绿色孢子云！孢子云如同拥有生命，瞬间扩散，笼罩了附近数名百草谷弟子！
“呃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被孢子沾染的弟子，裸露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水泡破裂，流出黄绿色的脓液，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消融！一名女弟子惊恐地捂住脸颊，指缝间露出的皮肤正在飞快地碳化、剥落，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那正是林清荷的师妹！她惊恐绝望的眼神，瞬间烙印在苏半夏的瞳孔中。
“净！”苏半夏脸色煞白，反应极快，素手翻飞，一道柔和的青碧色光晕瞬间洒落，带着净化的力量笼罩住沾染孢子的弟子。然而，那孢子蕴含的毁灭生机诡异无比，净化光晕只能勉强延缓其蔓延速度，无法根除！弟子们的惨嚎和迅速溃烂的身体，如同最残酷的刑罚，灼烧着所有人的神经。
“退！快退！”苏半夏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温婉，带着惊怒交加的尖利。百草谷弟子手忙脚乱地拖着伤员疯狂后退，留下几具在净化光晕中依旧缓慢腐烂、惨不忍睹的躯体。
短短片刻的试探，入口处已是人间地狱。御兽山庄的兽潮灰飞烟灭，玄剑宗的剑阵支离破碎，百草谷的灵药化作催命毒雾。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伤员，绝望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草木腐烂的恶臭。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弟子们，此刻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玉宸子立在观星台上，指尖深深掐入拂尘玉柄，指节发白。栖霞山的弟子们站在相对靠后的位置，虽未直接冲击，却也个个脸色惨白，后怕不已。若非玉宸子强行压制，栖霞山弟子恐怕也已成了那片地狱的祭品。
死寂笼罩着煞气翻腾的入口。只有伤者的呻吟和血腥味在无声地控诉着那结界的恐怖。
就在这时，一声轻飘飘的、带着剧烈咳嗽的叹息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咳咳……玉宸掌门……”血罗刹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银发沾着血污，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她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猩红的眼眸扫过下方惨烈的景象，最终定格在脸色铁青的玉宸子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和掌控一切的冰冷快意。
“看到了么？”她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地穿透血腥，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归墟结界……上古战场最后的叹息……它拒绝一切生者的脚步。血肉填不满，修为破不开，强如元婴，亦只能自保其身。”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谢无妄、双目赤红的熊千山、以及抱着受伤弟子、指尖微微颤抖的苏半夏。
“诸位元婴大能联手，或可短暂抗衡这结界之力，在入口边缘支撑片刻。”血罗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尖锐，“可然后呢？你们麾下这些结丹、筑基的弟子，谁有命能跟进去？谁又能在这混乱的时空、崩坏的法则、无尽的战场残魂中活下来，寻到那核心的遗泽？”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现实之锤，砸碎了所有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元婴修士能自保，却无法庇护弟子深入。失去了中坚力量，仅凭元婴修士孤身闯入那未知的绝地，无异于大海捞针，风险倍增！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血罗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咳碎。她染血的右手却异常稳定地抬起，带着一种优雅而残酷的指向性，遥遥点向栖霞山后方——那临时安置伤患、被重重阵法守护的区域。
“玉宸掌门……”她喘息着，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事到如今，您还要藏着掖着吗？栖霞山坐拥此地千年，当真对这‘归墟结界’束手无策？当真……没有准备那柄能切开虚妄、安抚残魂、指引生路的‘钥匙’吗？”
“钥匙”二字，被她咬得极重，如同两道惊雷，在死寂的血腥之地轰然炸响！
谢无妄冰冷的眸光骤然锐利如剑，瞬间刺向玉宸子！熊千山猛地扭头，铜铃巨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玉宸子，那眼神如同噬人的凶兽！苏半夏温婉的面容瞬间沉凝，抱着受伤弟子的手也微微收紧，看向玉宸子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质询！
三方巨头的威压，连同下方无数道惊疑、愤怒、贪婪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观星台上孤身而立的玉宸子！
栖霞山，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玉宸子宽大的道袍袖口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心念电转，无数念头在脑中碰撞。血罗刹这致命一击，时机狠辣刁钻至极！承认有“钥匙”，便是坐实了私藏重宝、居心叵测！否认？在如此惨烈的现实面前，在血罗刹言之凿凿的指控下，又有谁会相信？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栖霞山弟子们投来的、带着惊疑与动摇的目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玉宸子即将被逼入绝境的瞬间——
立于玉宸子身侧后方的沈青瓷，宽大的青色道袍袖口内，那方紧紧攥在手中的、沾染了前世油彩与今生执念的破碎旧棉帕，毫无征兆地逸散出一缕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松木清冽苦涩的气息。
松节油！
冰冷，苦涩，如同地狱深处吹来的风，瞬间钻入沈青瓷的鼻腔，也让她本就因血罗刹话语而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
江浸月！
血罗刹所指的“钥匙”，果然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