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魔君又找上我了！》七杀见鹿

28、煞光引百觞

　　砺石院上空，那道裹挟着残破青铜矛尖虚影的暗红光柱，已非单纯的景象，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灾难。它撕裂了栖霞山的夜幕，将铅灰色的天穹硬生生捅出一个巨大的、翻涌着不祥血色的窟窿。粘稠如实质的煞气混合着精纯到令人心悸的古老毁灭能量，如同决堤的血色天河，轰然倒灌而下！空气不再是无形，而是变成了粘稠、沉重、带着硫磺与血腥恶臭的猩红泥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铁砂，灼烧着肺腑，侵蚀着灵台。

　　大地在哀鸣，栖霞山脉仿佛一头濒死的巨兽在痛苦抽搐。主峰冲霄殿那历经万载风雨的琉璃金顶，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殿内，玉宸子霍然起身，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裂开一丝凝重。他一步踏出，身影已如瞬移般出现在殿外广场边缘的观星台上，青色道袍在狂暴的煞气风暴中猎猎狂舞，拂尘紧握在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目光穿透翻腾的血雾与混乱的能量乱流，死死钉在光柱的核心——那截若隐若现、却散发着洞穿万古锋锐与滔天怨戾的青铜矛尖虚影之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疑惑与沉重压力，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上古战场的煞气……封印……何时松动至此？又为何偏偏在此刻爆发？这绝非寻常！

　　然而，未及他深思，三道沛然莫御、风格迥异却同样强横无匹的气息，已如三颗燃烧的陨星，撕裂了外围翻涌的煞气云层，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悍然降临在砺石院这片沸腾地狱的边缘！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如同九霄龙吟，率先刺破血色天幕！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剑光，仿佛将空间本身都剖开了一道笔直光滑的裂痕，瞬息而至！剑光收敛，露出一道颀长孤峭的身影。玄剑宗当代剑首，谢无妄。他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雕琢，眉峰似剑，背负一柄样式古拙的长剑，剑鞘之上隐有星辰流转的光华。他仅仅是悬停于空，周身那内敛到极致的锋锐剑气，便已将周遭翻涌的煞气无声地排开、湮灭，形成一片奇异的真空地带。冷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探针，扫过崩塌的砺石院，最终落在玉宸子身上，无喜无怒，唯有对那青铜矛尖虚影的纯粹探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战意。

　　“轰隆！！！”

　　几乎紧随其后，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践踏的巨响撼动大地！砺石院外围一片相对坚固的山岩平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炸裂！乱石穿空，烟尘弥漫中，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巨汉踏着漫天碎石昂然而立。御兽山庄三长老，“裂山熊”熊千山！他身高近丈，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狰狞兽爪疤痕，仅裹着半张不知名凶兽的粗糙毛皮，肩上扛着一根足有常人腰身粗细、布满尖刺的乌沉狼牙棒“裂岳”。他身旁，那头形似巨猿却生着獠牙利爪的凶兽“山魈”捶打着胸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光柱方向，充满了对那毁灭性力量的原始贪婪。熊千山铜铃般的巨眼精光四射，带着毫不掩饰的狂野与掠夺欲，声如闷雷炸响：“好浓的煞气！好宝贝的气息！玉宸老道，你们栖霞山藏着这等上古战场的好东西，想独吞不成？！”

　　最后一道降临的气息，却显得格外宁静，甚至带着几分空谷幽兰般的清雅。一片散发着莹莹绿意、充满勃勃生机的光点悄然在混乱的煞气中铺开，形成一条如梦似幻的光路。百草谷长老苏半夏足尖轻点其上，如同月下精灵，翩然而至。她身着素雅青碧色罗裙，气质温婉，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芬芳，一只通体剔透如翡翠、振翅洒落点点金粉的“破障金蝶”轻盈环绕。然而，她那温婉秀美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凝重与无法掩饰的惊疑。她的目光穿透毁灭的表象，死死锁定光柱深处那丝令她神魂都为之颤栗的、古老而纯粹的生命源质波动。

　　“玉宸掌门，”苏半夏的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风暴的清晰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如此精纯古老的生命源气与毁灭煞气共生……绝非天然形成。这分明是被强行撕裂的上古战场核心碎片！贵宗坐拥此等重地千年，竟无只言片语传出？我等今日若不来，栖霞山……意欲何为？”话语温婉依旧，但那份隐含的质问与对“重宝”的志在必得，已昭然若揭。

　　三道目光，如同三柄无形的巨锤，带着各自宗门的威压与贪婪，重重砸向孤身立于观星台上的玉宸子！谢无妄的冷冽审视，熊千山的狂野逼问，苏半夏的绵里藏针，瞬间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栖霞山笼罩在“私藏重宝、意图独吞”的巨大嫌疑之下！

　　煞气风暴卷起玉宸子的衣袂，吹动他颌下长须，但他挺拔的身姿却如同扎根于山岳的孤松，岿然不动。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联合威压与直指核心的诘难，他脸上并无惊慌失措，反而缓缓抬起了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白玉拂尘。

　　拂尘轻描淡写地向前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爆，没有刺目的光华。只有一股磅礴、浩瀚、中正平和的沛然清气，如同春日里无声润泽万物的细雨，又似浩瀚星空中恒定不移的引力场，随着那拂尘丝线的挥洒，悄然弥漫开来。

　　“嗡——”

　　一声低沉却浑厚的嗡鸣响彻天地。

　　谢无妄那排开煞气的凌厉剑意真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微微荡漾了一下，边缘瞬间模糊了几分。熊千山脚下尚未散尽的狂暴踏地之力余波，被这股清气一冲，如同撞上了无形的柔韧壁垒，竟无声无息地消弭了大半，连带他肩头山魈的咆哮都被压低了数分。苏半夏身下那条生机盎然的草木光路，光芒似乎也微微一黯，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轻轻覆盖。

　　玉宸子这一拂，如同定海神针！虽未正面硬撼，却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玄妙道韵，瞬间抚平了三大高手刻意营造的联合威压场域！观星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感陡然一轻！

　　“无量天尊。”玉宸子清越平和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穿透了煞气的咆哮与能量的嘶鸣，传入在场每一位强者的耳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与不容置疑的底气，“谢道友剑意通玄，熊长老神力撼岳，苏长老草木通灵，三位联袂驾临，实令蔽山蓬荜生辉。”

　　他目光坦然扫过三位神色各异的来客，最终落在那贯穿天地的血煞光柱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无奈：“此异象惊天，煞气冲霄，更有上古战兵虚影显化……如此灾厄之兆，蔽山上下亦惊骇莫名，何来‘私藏’、‘独吞’一说？若栖霞山真能掌控此等凶煞之物，又岂容其肆虐山门，毁我殿宇，伤我地脉？”

　　玉宸子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此乃天降灾劫！亦是……天赐之缘！上古战场碎片现世，内中凶险莫测，却也必有遗泽。蔽山忝为此地之主，自当担起首探之责，为北云同道扫清前路荆棘！”

　　他拂尘再次一摆，指向下方煞气翻腾、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砺石院方向，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间门户，今日为诸位同道大开！栖霞山愿为前驱，探明虚实！是福是祸，是机缘还是绝地，你我共入其中，各凭手段，各安天命！如何？”

　　这一番话，先以礼相待化解锋芒，再以“灾劫”之名巧妙撇清“私藏”嫌疑，最后以“天赐之缘”、“共探共取”为饵，不仅将自身从被围攻的窘境中摘出，更反客为主，将“探查主导权”牢牢握在了栖霞山手中！其应对之老辣圆融，气度之恢弘坦荡，尽显一派掌门之智慧与魄力！

　　谢无妄冷寂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似在重新评估这位栖霞掌门的城府。熊千山粗重的眉头拧紧，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但玉宸子话已至此，又主动开放门户，他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发难借口。苏半夏温婉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更深的思量，玉宸子的“共探共取”正合她意。

　　短暂的沉默被煞气翻涌的咆哮填满。就在三方势力因玉宸子滴水不漏的应对而陷入微妙权衡之际，一个轻飘飘、带着奇异韵律、仿佛从地狱罅隙里挤出的声音，突兀地在混乱的能量风暴边缘响起：

　　“玉宸掌门……咳咳……好气魄，好担当。”

　　声音不高，却诡异地穿透了所有喧嚣，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病态的沙哑和令人骨髓发寒的阴柔。

　　阴影蠕动，血罗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她依旧站在那片被地火映照得发红的山坳阴影里，银发在煞气狂风中凌乱飞舞，苍白如纸的脸上，唇边那抹暗红的血渍在妖异红光的映衬下，刺目惊心。剧烈的咳嗽让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风中残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血罗刹猩红的眼眸扫过空中三位巨头，最终定格在玉宸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病态而冰冷的笑意：“门户大开……共探共取……玉宸掌门深明大义，令人钦佩。”她的话像是在附和，语调却充满了毒蛇吐信般的滑腻与嘲弄。

　　“只是……”她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染血的指尖轻轻抬起，遥遥指向砺石院深处那崩塌的沸血池方向，又仿佛意有所指地虚点了一下，“这上古战场的碎片，凶戾异常，禁制重重，岂是轻易可入？寻常弟子进去，怕不是连门都摸不到，便成了滋养那战场残魂的血食……咳咳……”

　　她掩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指缝间渗出更多暗红的血丝，气息越发显得虚弱，仿佛随时会倒下。然而，那双猩红的眸子却亮得瘆人，死死盯着玉宸子，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蛊惑：

　　“玉宸掌门既言担责，要为我等扫清前路荆棘，那想必……是已握有开启这‘宝藏’、安抚那战场残魂的‘钥匙’了吧？否则，让门下弟子进去送死，岂非……有失仁厚？”她刻意加重了“钥匙”二字，尾音拖得极长，如同毒蛇的利齿，狠狠咬在玉宸子话语的关节之上！

　　“钥匙？！”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刚刚被玉宸子勉强压下的猜忌与贪婪！谢无妄冷寂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剑！熊千山铜铃巨眼猛地瞪圆，肩上山魈发出焦躁的低吼！苏半夏温婉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平静，眼中精光爆射！

　　血罗刹的话语阴毒至极！玉宸子刚刚才以“不知情”撇清嫌疑，她立刻抛出“钥匙”之说，直接将栖霞山推到了“不仅知情，而且早有准备”的火炉上炙烤！更暗示栖霞山若真派弟子进去，便是掌握了钥匙，有恃无恐，让其他门派弟子去送死！这是诛心之论！瞬间将玉宸子置于两难之境！

　　玉宸子眼中寒光一闪即逝！他心中惊怒交加，血罗刹的挑拨可谓狠毒刁钻，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但他深知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他面色沉静如水，迎着三道瞬间变得凌厉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冽威压：

　　“一派胡言！血罗刹，尔等魔门妖女，唯恐天下不乱！何来钥匙之说？此乃上古战场碎片自行爆发，蔽山亦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他拂尘直指血罗刹，浩然正气勃发，将周遭翻涌的煞气都逼退了几分，“探与不探，在于诸位！我栖霞山弟子，为护山门，为求道途，何惧凶险？自当身先士卒！至于能否寻得机缘，各凭本事造化！若因魔门妖言便裹足不前，岂非贻笑大方？”

　　他不再看血罗刹，目光如电扫向谢无妄、熊千山、苏半夏，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诸位同道！凶煞之穴已开，机缘稍纵即逝！若信得过我栖霞山，便各自点选门下精锐弟子，随我栖霞山弟子一道，即刻入内探查！若存疑虑，便请自便！但此乃栖霞山地界，若有人妄图浑水摸鱼，行不轨之事……休怪贫道拂尘之下，不留情面！”

　　玉宸子深知此刻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唯有展现出绝对的实力与掌控此地的决心，才能震慑宵小，掌握主动！他将选择权抛回给三大派，更以“护山”之名，将栖霞山弟子置于大义名分之上，同时暗含警告！

　　“哼！”谢无妄率先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他背后的古剑“藏锋”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道凝练的银色剑意冲天而起，瞬间分化成数十道细小的流光，如同归巢的银燕，射向玄剑宗弟子驻扎的方向——传讯集结！

　　“哈哈哈！好！痛快！管他什么钥匙不钥匙！有宝贝，抢他娘的就是！”熊千山狂笑一声，声震四野，他猛地将肩上的“裂岳”狼牙棒重重顿地，一圈狂暴的气浪炸开，对着下方御兽山庄阵营的方向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崽子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准备开饭了！”

　　苏半夏深深看了一眼玉宸子，又瞥了一眼阴影中气息越发阴冷的血罗刹，素手轻扬。指尖那只“破障金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她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下方百草谷弟子耳中：“谷中弟子听令，凝神静气，备好丹药法器，随我入内采药！”

　　命令既下，四方势力驻扎的区域瞬间如同煮沸的油锅！

　　“铮铮铮——！”玄剑宗弟子阵营方向，清越密集的剑鸣声连成一片，数十道凌厉的剑光冲天而起，迅速汇聚成一片森然有序的银色剑云，剑气冲霄，带着斩破一切的锋锐意志，朝着观星台下方煞气最浓的入口处压来！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正是玄剑宗此代首席大弟子，冷云锋。

　　“吼——！嗷呜——！”御兽山庄方向则是另一番景象。各种凶悍妖兽的咆哮嘶吼声震天动地！大地隆隆震颤，仿佛有兽潮奔袭。身披兽皮、肌肉虬结的体修弟子驾驭着巨狼、铁甲犀、甚至低空掠行的凶禽，如同蛮荒洪流般涌出，野蛮狂放的气息与玄剑宗的锋锐形成鲜明对比，领头的是熊千山座下大弟子，浑身布满兽纹图腾的蛮山。

　　百草谷的动静则相对轻灵。一片片柔和的绿色光晕亮起，伴随着草木清新的芬芳。弟子们大多身着青碧色服饰，气息平和，但眼神锐利，动作迅捷。他们或祭出药锄、玉瓶，或召唤出小巧灵动的草木精怪，在苏半夏几位核心弟子的带领下，如同流动的生机溪流，悄然汇向入口。为首女子气质温润却隐含坚韧，正是苏半夏的亲传弟子，林清荷。

　　而栖霞山一方，早已严阵以待！在凌虚真人、慕清光等高阶修士的无声指令下，一队队身着青色道袍、气息凝练的弟子迅速列队。法修弟子指掐法诀，周身灵光流转，风火雷电之力隐现；少数体修弟子则气血奔涌，肌肉虬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沈青瓷赫然站在凌虚真人身侧，她面色沉静，心中庆幸自己的那套说辞糊弄住了高升等人。但同时她心中那个模糊而惊悚的猜测，在血罗刹那声“钥匙”之后，变得愈发沉重——江浸月！

　　就在这四方人马如同即将投入熔炉的薪柴，在煞气翻涌的砺石院入口处汇聚、碰撞、彼此戒备又贪婪地望向那血色深渊之时——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栖霞山后方临时搭建的、用于安置伤患的简陋石屋内。江浸月被沈青瓷秘密安置于此，依旧昏迷不醒。他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眉心处，那个被玄元镇灵符烙印下的金色“镇”字印记，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搏动般……闪烁了一下。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源自熔岩漩涡深处那截青铜矛尖的毁灭波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的牵引，穿透了重重禁制和空间，极其隐秘地……试图与那枚“镇”字印记下被封印的力量，产生一丝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