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魔君又找上我了！》七杀见鹿

26、沸血

　　断魂崖的阴风裹着血腥与矿渣的浊气，尚未在刑律堂森冷的空气里散尽，沈青瓷的身影已如一道撕裂铅灰色天幕的青色闪电，直坠砺石院深处。沉重的黑铁闸门在她面前如同朽木，守卫弟子惊惶的呼喊被远远甩在身后污浊的风里。越向下，那混杂着硫磺、熔岩与绝望的味道便越浓重，如同实质的粘稠血浆，堵塞着每一次呼吸，灼烧着肺腑。

　　她落在断崖边缘，下方熔岩河“沸血池”的咆哮瞬间吞没了所有声响。暗红粘稠的浆流翻滚、鼓泡，溅起的火雨将断崖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目光穿透翻腾的热浪与刺目的红光，死死钉在熔岩河中央那块孤悬的黑曜石平台上——两道粗如儿臂、铭刻着森冷符文的金属残骸，扭曲着散落在布满蛛网裂痕的岩石上，如同被巨力硬生生拗断的毒蛇。

　　封魔链，断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再猛地沉入无底深渊。臂弯内侧那道细长的玻璃疤痕骤然爆发出尖锐的灼痛，如同前世□□在血液里炸开的剧毒幻影，与眼前这地狱景象重叠。蚀骨钉呢？他……人呢？

　　死寂。唯有熔岩永恒的、沉闷的“咕嘟”声，像是大地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呻吟。热浪扭曲着空气，视野里一片蒸腾的暗红。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毁灭红光交织的边缘，熔岩平台靠近断崖这一侧的阴影里，岩石与阴影扭曲的夹角处，空气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一道人影，如同从熔岩本身析出的恶念，缓缓显出身形。

　　江浸月。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平台边缘的阴影中，仿佛已与这片地狱熔岩共生万载。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身上，露出底下虬结如龙、隐隐流淌着玉质与暗红煞气光泽的恐怖筋肉。新生的皮肤布满细密的血痂，肩胛处，原本钉着蚀骨钉的地方，只余下一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狰狞孔洞，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仿佛被某种阴寒的力量狠狠撕裂过。深陷的眼窝里，两点幽火无声地燃烧着，冰冷、疯狂，穿透翻腾的热浪与弥漫的毒瘴，牢牢锁定了断崖上那道青色的身影。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他向前踏出一步，赤足踩在滚烫、布满裂痕的黑曜石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动作间，褴褛的衣衫晃动，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松木清冽苦涩的气息，极其顽固地穿透了浓重的硫磺恶臭，如同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刺入沈青瓷的鼻腔。

　　松节油。

　　沈青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这气息是她前世今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记，是她与他之间最隐秘也最痛楚的纽带。
　　“那道神念……”江浸月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得如同两块粗糙的燧石在砂砾上狠狠摩擦，字字却清晰无比，穿透了下方熔岩的咆哮，带着一种被地狱之火反复淬炼过的冰冷平静，“日日夜夜，缠绕不去。像跗骨之蛆，像悬顶之刃。”

　　他缓缓抬起头，幽火般的眸子死死钉在沈青瓷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感激，只有被彻底点燃、焚尽一切的屈辱与恨意。

　　“是监视我这条贱命何时咽气？还是……怜悯我这滩你亲手推进地狱的烂泥？”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凝固成一个冰冷、讥诮到令人心寒的弧度，“沈青瓷，你这高高在上的施舍，比高升的鞭子，比那蚀骨钉……更痛！”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在沈青瓷的心上。臂弯疤痕的灼痛陡然尖锐，前世蔚深袖口那抹诡异的气味、程归毒发时喉间火烧般的窒息感，与眼前这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眸子瞬间重叠！她看着他那肩胛处血肉模糊的钉孔，看着那断裂的封魔链残骸，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攫住了她——他挣脱了！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以可能彻底滑向深渊为代价！他杀了人，带着那缕毁灭的道韵！若放任下去，高升震怒调查下，整个砺石院都会被血洗！他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栖霞山追杀至死，亦或……彻底沦为血煞门手中那把饮血的凶刃！

　　“你不能再错下去！”

　　决绝之色在沈青瓷眼底一闪而逝。她不再言语，纤指在宽大的青色道袍袖中猛地一捏！

　　“嗡——！”

　　一声清越却带着沉重禁锢之意的嗡鸣陡然响起！一点刺目的金光自她指尖爆开，瞬间化作一枚巴掌大小、边缘流转着无数细密玄奥符文的金色符箓虚影！符箓中心，一个古篆“镇”字光芒万丈，散发出磅礴浩瀚、镇压一切的威压！正是她离开刑律堂前，慕清光悄然弹入她袖中的保命之物——一道蕴含元婴修士部分威能的“玄元镇灵符”！

　　符箓出现的刹那，断崖与平台之间灼热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下方翻腾的熔岩浆流似乎都为之一滞！

　　“我不能看你坠入魔渊！”沈青瓷的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并指如剑，朝着平台阴影中的江浸月，凌空一点！

　　“疾！”

　　金色符箓虚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再出现时，已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纯粹规则之力构成的金色光柱，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镇压万灵、禁锢本源的恐怖气息，直贯江浸月眉心！速度快到超越了百炼体魄的反应极限！

　　就在金光贯顶的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从江浸月喉咙里炸开！他深陷眼窝中的幽火疯狂暴涨！面对这足以瞬间封印金丹修士的元婴级符箓镇压，他没有选择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轰！”

　　他左臂虬结的玉络骤然亮起，温润的玉色光华中，霸道赤红、幽暗深紫、混沌墨黑三色煞气如同三条苏醒的毒龙，瞬间缠绕奔涌！整条手臂的皮肤下，玉络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龙筋疯狂凸起、蔓延，瞬间覆盖了整条臂膀，甚至向着胸膛急速延伸！

　　《三劫涅槃经》！玉络功吞噬进化！

　　他竟是要以初成的百炼金刚身，硬撼这元婴符箓的镇压之力！

　　布满玉络的左手紧握成拳，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凝聚！拳锋之上，一点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漩涡瞬间生成，赫然是他击杀李岩时所用的“九幽裂魂刺”的毁灭道韵！只是这一次，这毁灭之意不再是点杀，而是凝聚于拳，带着玉石俱焚的凶戾！

　　拳出！无声无息，却搅动了整个熔岩平台上方粘稠灼热的空气！拳锋前方的空间仿佛都微微塌陷、扭曲！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江浸月那凝聚了玉络煞气与毁灭道韵的重拳，狠狠砸在了贯顶而来的金色光柱前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纯粹的力量碰撞！狂暴的肉身煞气与浩瀚的元婴级封印之力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金色符光与暗红煞气的恐怖冲击波纹，以两人力量交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咔嚓！咔嚓嚓——！”

　　本就布满蛛网裂痕的黑曜石平台，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能量对冲，大块大块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崩裂、塌陷！灼热的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滚落，坠入下方咆哮的熔岩河，瞬间被吞噬，腾起大股大股的青烟。整个平台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

　　沈青瓷瞳孔微缩。她没料到江浸月竟能爆发出如此悍勇的力量！更没料到他在这种绝境下，竟将“九幽裂魂刺”的毁灭道韵融入拳势，以点破面，硬生生撼动了玄元镇灵符的镇压核心！

　　但她反应更快！在江浸月重拳撼动金光的刹那，她并指如剑的右手手腕极其精妙地一旋、一引！

　　“流云分光，青丝缚！”

　　指尖青芒吞吐，数道凝练如实质、细若发丝却坚韧无匹的青色风线凭空而生！它们并未直接攻击江浸月，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缠绕上那道被江浸月拳力撼动、光芒略显涣散的金色光柱！

　　风助符威！

　　坚韧的风线巧妙地缠绕、引导、加固着金色光柱，如同为这镇压之力编织了一张精密的青丝网络，瞬间稳住了其核心威能！同时，更多的风线如同活物般，刁钻无比地从崩裂的岩石缝隙、从蒸腾扭曲的热浪中钻出，无声无息地缠向江浸月的双脚脚踝、腰身、乃至那条布满狰狞玉络的左臂！

　　以柔克刚！以风之灵动，束缚金刚之狂暴！

　　江浸月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双脚被坚韧的风线缠绕，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更可怕的是那些缠绕左臂的风线，看似纤细，却带着切割万物的锋锐与束缚灵力的奇异韧性，正疯狂地勒入他新生的玉络之中，试图阻断那奔涌的煞气！

　　“给我——开！”他狂吼一声，右臂肌肉贲张，同样有玉络的光华透体而出，虽然远不如左臂粗壮凝练，却也带着新生的蛮力！他并指如刀，指尖再次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毁灭道韵，狠狠斩向缠绕左臂的青色风线！

　　“嗤啦！”

　　风线应声而断数根！但更多的风线如同无穷无尽般缠绕上来！同时，头顶那道被青丝加固的金色光柱，威能已然恢复，带着更沉重的压力，狠狠压下！

　　江浸月身体猛地一沉，双足深深陷入滚烫龟裂的黑曜石中！他左臂的玉络疯狂闪烁、扭曲，皮肤被风线勒出血痕，又被下方熔岩的高温瞬间烤焦！右手的斩击也因分心而威力骤减！

　　攻守之势瞬间转换！沈青瓷立于断崖，青丝飞扬，指尖风灵流转不息，如同掌控风暴的神祇。她冷静得近乎冷酷，不断调整着风线的缠绕与引导，将江浸月狂暴的力量一点点引入崩裂的平台，加剧其崩塌，消耗他的体力，更以精妙绝伦的控制力，让那些风线避开要害，却死死锁住他力量爆发的节点！

　　沈青瓷深知江浸月新得力量，凶猛有余而圆转不足，更缺乏应对精妙术法的经验。她以元婴符箓为镇山之石，以自身绝妙的风灵操控为锁链，四两拨千斤，将他困在这不断崩塌的毁灭囚笼之中！

　　江浸月双目赤红，如同被困的远古凶兽。每一次挣扎都引得平台剧烈震颤，碎石如雨坠落。他猛地一脚跺下！

　　“轰！”

　　脚下本就岌岌可危的一大块黑曜石应声碎裂！他借着这股反震之力，身体如同炮弹般斜斜向上冲起，竟是想直接冲过那道镇压而下的金色光柱，扑向断崖上的沈青瓷！拳锋之上，毁灭道韵再次凝聚，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然而，沈青瓷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他身体脱离破碎平台、冲势达到顶点的瞬间，沈青瓷一直引而不发的左手猛地抬起！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已捏碎了一枚冰蓝色的菱形晶石！

　　“冰魄·凝滞！”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寒潮瞬间爆发，席卷平台上方！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瞬间改变了小范围内的空气状态！极致的冰寒与下方熔岩的酷热对冲，形成无数细密湍急、方向混乱的涡流气旋！

　　江浸月那凶悍绝伦的扑击之势，在这骤然混乱、凝滞的涡流中，如同撞入了一团粘稠无比的胶质！速度瞬间锐减！拳锋上凝聚的毁灭道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环境剧变扰乱了刹那的稳定！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形被混乱气流凝滞的致命瞬间——

　　“镇！”

　　沈青瓷清叱一声，右手剑指猛地向下一压！

　　那道一直被风线引导、蓄势待发的金色光柱，如同九天落下的神罚之矛，速度暴涨！精准无比地穿透混乱的气流涡旋，无视了江浸月仓促间架起的布满玉络的双臂格挡，狠狠贯入他的眉心！

　　“呃——！”

　　江浸月身体猛地一震，所有动作瞬间僵直！眼中疯狂燃烧的幽火如同被冰水浇灭，骤然黯淡下去！眉心处，一个金色的“镇”字印记一闪而没！他周身奔涌的狂暴煞气如同被无形的巨闸截断，左臂虬结的玉络光芒瞬间熄灭，皮肤下凸起的纹路也迅速平复、隐没。

　　力量被抽空的感觉袭来，比蚀骨钉的阴寒更令人绝望。他最后看到的，是断崖上那道青色的身影，模糊在蒸腾的热浪与渐渐弥漫开来的黑暗视野中。

　　身体如同断翅的飞鸟，直直坠向下方崩裂塌陷、岩浆肆虐的熔岩平台废墟。

　　沈青瓷的身影几乎在同时动了。她如一道青烟，无视了下方灼人的热浪与坠落的碎石，瞬间掠过狭窄的悬桥，出现在江浸月下坠的轨迹前方！素手轻拂，一股柔和却坚韧的风灵之力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卸去冲力。

　　她抱着昏迷的江浸月，落在平台边缘一块相对完整的巨大黑曜石上。他的身体滚烫，眉心处金色的“镇”字印记若隐若现，封印的力量已深入骨髓窍穴，暂时锁死了他刚刚突破的百炼金刚身与那凶戾的玉络煞气。

　　忽然间她发现江浸月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

　　沈青瓷的目光迅速扫过狼藉的战场——崩碎的平台，断裂的封魔链残骸，还有那散落在碎石中、早已被熔岩高温灼烧变形、几乎难以辨认的蚀骨钉碎片。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她将江浸月小心平放在冰冷的岩石上，指尖再次亮起青芒，却不再是攻击，而是精妙的操控。

　　“风塑·痕！”

　　细密的风刃如同最灵巧的刻刀，精准地切割、翻卷着江浸月褴褛的衣衫，在他肩胛、腰腹、四肢制造出深浅不一的撕裂伤和撞击淤痕。伤口避开要害，却足以以假乱真。她甚至操控风灵，卷起地上尖锐的碎石碎链，在伤口边缘留下粗糙的刮擦痕迹。

　　接着，她并指如剑，凝聚风灵，朝着平台中央那堆最巨大的封魔链残骸和蚀骨钉碎片所在，狠狠一划！

　　“嗤——！”

　　一道凌厉无匹的巨大风刃凭空而生，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狠狠斩在那堆金属残骸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与金属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激射！原地被硬生生斩出一道数尺深、边缘焦黑扭曲的巨大斩痕！狂暴的冲击波将周围本就脆弱的岩石再次震裂！

　　做完这一切，沈青瓷立刻回到江浸月身边，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眉心的封印印记，确认稳固且隐蔽。她将他沾染了污血和尘土的破碎衣衫稍稍整理，遮掩住最致命的肩胛钉孔。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他沾满污垢、指节破裂的手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搏斗时紧握碎石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灼热空气涌入肺腑。臂弯疤痕的灼痛依旧尖锐，提醒着她此行的代价与无法回头的路。不再迟疑，她抱起昏迷的江浸月，身影化作一道青色流光，迅速掠过悬桥，消失在通往砺石院上层矿区的昏暗甬道之中。

　　熔岩依旧在下方咆哮，翻涌的暗红光芒映照着那片伪造的、惨烈无比的“战场”。断裂的封魔链，扭曲的蚀骨钉碎片，巨大的风刃斩痕，散落的碎石，还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能量余波与血腥味……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合理”的故事：一个身负蚀骨钉与封魔链的重犯，在试图逃脱时，遭遇了未知的强横袭击，封印被强行击毁，犯人重伤昏迷。

　　断崖之上，最后一丝青影消失。沸血池永恒的咆哮声中，那巨大斩痕边缘，几缕未被风刃彻底湮灭的暗红煞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悄然渗入下方更深、更幽暗的熔岩漩涡之中，引动了漩涡深处那一点亘古幽芒的、微不可察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