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小厨娘》颜麦

5、猪肘饭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喽！”

　　汪仙楼客栈门口的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兽人。

　　人群中央，那两位道袍洗得发白的穷酸捉妖师，竟真的摆开了场子。一位正四平八稳躺在一块门板上，胸口压着硕大的青石板，另一位则扎着马步，气沉丹田，高举着铁锤，口中念念有词：“各位看官瞧好了！正宗龙虎山硬气功，胸口碎大石！”

　　“嘿！”话音未落，铁锤轰然砸落。

　　哐当一声巨响，青石板应声裂成数块，底下那位捉妖师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抱拳拱手，面不改色。周围顿时爆发出叫好声和哗啦啦的掌声。

　　简菡和雪翎挤在人群前头，看得目不转睛。简菡新换的艾绿衣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发间金钗随着她惊讶微张的小嘴轻轻晃动。

　　正看得入神，她忽觉耳坠被人极轻地碰了一下，那微凉的触感惊得她一颤。

　　扭头一看，竟是对门那位总是慵懒含笑的猫郎。因人群拥挤，她不知何时已被挤得紧靠在他身前，他一只手甚至自然地虚环在她身侧，替她隔开了身后的推搡。

　　“呀！”简菡脸颊倏地飞红，像染了最艳的海棠胭脂。

　　猫郎低头，那双古铜色的猫儿眼里漾着戏谑的光，目光在她新衣和发髻上流转一圈，唇角弯起：“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般打扮，甚美。”

　　简菡被他直白的夸赞弄得手足无措，下意识想抬手挠头，指尖却碰到梳得精致的发髻，只好又讪讪放下，声如蚊蚋：“多…多谢。”

　　猫郎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轻笑，气息拂过她发顶。简菡只觉得脸上热意更盛，几乎要冒烟。

　　恰在此时，场中又是一声吆喝，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只见那表演碎大石的捉妖师不知从哪摸出一面铜锣，“铛”地一声重响。

　　“诸位父老乡亲，师兄弟二人途经宝地，盘缠用尽，不得已献丑了！望各位高抬贵手，赏口饭吃！”说着，便端着那面锣，走向人群，一一作揖。

　　表演确实精彩，兽人们倒也慷慨，叮叮当当的散碎银两和铜钱不断落入锣中。

　　简菡看着那递到眼前的锣，想起自己刚大出血买的新衣首饰，囊中瞬间羞涩，赶紧扯了扯雪翎的袖子，想趁乱溜走。

　　才转身，却被猫郎伸出的折扇不轻不重地拦了一下。他挑眉，声音里满是玩味：“白嫖？”

　　简菡脸涨得通红，羞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用力推开他的扇子，拉着还在笑嘻嘻看戏的雪翎，低头钻出人群，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客栈后院。

　　刚踏进院门，惊魂未定，雪翎却挣脱了她的手，回头望了一眼，果然见那猫郎还站在人群外围，笑吟吟地望着简菡的背影。

　　雪翎顿时用手肘撞了一下简菡，坏笑着凑近她耳边，拖长了调子：“哟~！有桃花喽~！”

　　说完，也不等简菡反应，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去大堂找墨无咎显摆自己的新衣服了。只留简菡一人站在原地，脸上红晕未褪，心跳如鼓，半晌没回过神来。

　　简菡指尖触及滚烫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猫郎带着笑意的呼吸拂过。她心头一跳，猛地想起聂松那句“招蜂引蝶的脸”。

　　果然！

　　她用力甩头，试图将那些令人心乱的画面驱散。已经耽误了一整个上午，她不能再分心了。

　　她用攀膊利落地将宽大的衣袖束起，露出纤细的手腕，正准备处理昨晚聂松留下的坚果，大堂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她急忙擦手赶去，只见方才还在街头卖艺的两位捉妖师，此刻竟像个暴发户般拍着桌子，中气十足地嚷道：“掌柜的！上肉！要大块的肉！最好再来壶酒！”

　　简菡看了眼汪屿，见他没反对，这才收了他们拍在桌上的银钱，转身递给柜台后面无表情的墨无咎，快步钻进了灶房。

　　厨房里还有昨天剩的一个半的猪肘子呢！

　　酱肘子静静躺在陶盆里，经过一夜的沉淀，凝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肉冻，在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下微微发亮。

　　她将陶盆坐进蒸锅里，灶膛里添上新柴，火光跳跃间，水汽渐渐氤氲而上。那浓油赤酱的色泽在热力的作用下重新变得油润光亮，胶质慢慢融化，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香、八角、桂皮等香料的复合气息再次被激活，霸道地弥漫了整个灶间，甚至透过门帘缝隙飘向大堂，引得那两位捉妖师不住地吸着鼻子张望。

　　另一边，大灶上蒸着满满一木桶的米饭，稻米特有的清香随着蒸汽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米粒在高温下逐渐吸饱水汽，变得饱满、晶莹、喷香。

　　待肘子彻底热透，她小心地将其捞出。

　　肘子皮色红亮诱人，颤巍巍、油润润，肥肉部分已然变得透明如玉，瘦肉则酥烂深红，用筷子轻轻一拨便能分离。她运刀如飞，快刀将肘子切成厚薄均匀的片，层层叠叠地码入一个预先温热的宽口砂锅里，深色的肉汁滴滴答答，诱人至极。

　　考虑到那两位捉妖师无底洞般的胃袋，她直接将沉甸甸的木桶米饭拎出，又用大勺舀起锅内重新热滚的、浓郁粘稠的酱汁，哗啦一声，精准地浇在雪白晶莹的米饭上，深褐色的酱汁迅速渗透下去，每一粒米都仿佛被赋予了灵魂。

　　光是肉和饭似乎还缺点什么。

　　肉吃多了，难免油腻。

　　想到这儿，她快手快脚地拍了一碟翠绿的黄瓜，撒上蒜末和醋汁，又切了块白嫩的水豆腐，细细地撒上碧绿的葱花和细盐，最后点了两滴香气扑鼻的小磨香油。

　　一荤两素，一浓两淡，相得益彰。

　　将沉甸甸的饭桶、砂锅肉和一碟碟小菜送至大堂，那两位捉妖师顿时眼放绿光，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酱汁裹挟着每一颗米粒，肥瘦相间、酥烂入味的肘子肉几乎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和米香在口中爆炸开来，吃得他们满头大汗，酣畅淋漓，不住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简菡看着他们的吃相，心下稍安，给雪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忙照看，自己忙不迭地躲回后院。

　　她可没忘给自己也留了一小碗。

　　忙活了这大半天，她也是凡人，也要吃饭的。

　　但她给自己留的这一碗，却远比给客人的要精致用心得多。

　　米饭被压实后巧妙地扣在细腻的白瓷碗中，形成一个光滑圆润的丘顶，上面整齐地铺着五六片酱色油亮、厚薄适中的肘子肉，旁边是对半切开、已然浸透了卤汁、呈现出漂亮酱色的卤蛋，蛋黄边缘带着诱人的焦糖色。

　　旁边还不忘配上一小撮清爽的凉拌海带丝和几块淋了葱油的白嫩豆腐，色彩分明，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动。

　　她寻了个安静角落的小凳坐下，小心地夹起一块肉，连同沾了酱汁的米饭一起送入口中。

　　肘子皮糯肉烂，咸鲜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甜，各种香料的复合气息层次丰富却又和谐统一，完美地浸润了每一丝肉纤维。

　　混合着吸饱了浓郁酱汁、颗粒分明的米饭，以及卤蛋特有的醇厚香气，每一种味道都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带来无比满足的饱腹感和幸福感，让她不自觉地满足地眯起了眼，细细品味着这忙碌中偷闲的滋味。

　　傍晚，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车辙声和脚步声。

　　聂松大大咧咧地推开后院门走了进来，嘴里还嚷着：“简菡，货好了没？我……”

　　话音在看清院中人的刹那戛然而止。

　　他猛地顿住脚，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甚至夸张地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着简菡，语气充满了惊奇。

　　“嚯！你、你是简菡？我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走错了门，走到别人家去了呢！”

　　他放下手中的家伙什，毫不客气地绕着简菡转了三圈，目光在她艾绿色的新衣、梳得整齐别致的发髻以及那支小巧的金雀钗上流连，嘴里啧啧称奇。

　　“这身衣裳！这打扮！真真是好看！太好看了！瞧不出，你还有几分姿色啊！”

　　与先前面对猫郎调侃时的羞窘无措完全不同，简菡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大大方方地接受着这直白而真诚的夸奖。

　　“那是！”

　　聂松哈哈一笑，不再多言，手脚麻利地将一旁早已分装好的炒货箱子搬上他的小板车。

　　他一边捆扎绳索，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光顾着瞧你好看了，差点忘说正事。刚来的路上遇到妖市管事的，说是里头要整顿修缮，妖市得歇业三日，从明儿个就开始。你也正好能歇歇脚，松快几天。”

　　“啊？！”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简菡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明媚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妖市……歇业三日？

　　这几个字像是一记闷棍，敲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崭新的、价格不菲的衣裙，指尖拂过发间那支花了她不少银钱的簪子。

　　这可花了她不少银子呢！

　　赎身的希望本就渺茫如星火，全指望着这点小生意细水长流……这下可好，进账的门路直接断了！

　　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失落感和焦虑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了她，重重地压上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早知道，就先不急着去买衣服了！

　　若不然，买两身便宜的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