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小厨娘》颜麦

15、竹荪鸡汤

　　京城月报传到五福镇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这日天气晴好，雪翎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柜台上的灰，一双雪白的羽毛耳饰无聊地耷拉着。

　　忽然，她瞥见送信驿使扔在门口的那卷最新月报，便顺手捡了起来。

　　展开一看，雪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羽毛耳饰“唰”地竖得笔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她气得直跺脚，指着报纸上某一版块，朝着柜台后假寐的墨无咎嚷嚷，“墨无咎！你快来看！”

　　“不是辟谣了，上个月京城那桩珠宝盗窃案根本不是黑虎白鹤二位大侠所为吗？怎么这京城月报还在头版头条把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这还有没有点求真务实的精神了！”

　　墨无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甩了甩黑色的尾巴尖，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

　　雪翎正气得跳脚，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请问，这里就是汪仙楼吗？”

　　雪翎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女子。

　　这女子上身着一件靛青色印花绢丝短襦，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云雀缠枝纹；下系一条色彩斑斓的八破晕裥裙，裙摆由深浅不一的青、紫、蓝、白等色绢帛拼缝而成，如同彩虹般绚丽；肩头还松松披着一条白色轻容纱披帛。

　　她头发上插着左右对称的黑色翅膀装的发饰，随着动作还会微微颤动，她的额前隐隐约约浮现着白色翎羽状花纹，根据这些特征，不难看出，她是何族的兽人。

　　她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似乎装着书卷笔墨，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透着股刨根问底的劲儿。

　　“啊……是，这里是汪仙楼。”

　　雪翎被她那身过于花哨的打扮和灼灼的目光看得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一秒，那喜鹊女子如同发现了宝藏一般，“嗖”地一下就窜了过来，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彩色的影子！

　　她一把抓住雪翎的胳膊，连珠炮似的发问：“你就是这里的伙计？你可曾见过那两位名震江湖的江洋大盗，黑虎与白鹤？他们究竟是如何落网的？听说是在你们客栈附近？那两位捉妖师又是如何与他们交的手？战况激不激烈？用了什么绝世功法？有没有留下什么独家线索或者信物？……”

　　噼里啪啦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下来，砸得雪翎头晕眼花，抱头鼠窜：“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那喜鹊姑娘见雪翎跑了，竟也不急着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锁定了新的目标。

　　柜台后面无表情拨算盘的墨无咎！

　　她一个箭步冲到柜台边，几乎堵住了所有去路，目光灼灼地盯着墨无咎：“这位郎君！您气度不凡，定是见多识广！您一定知道内情对不对？关于黑虎白鹤……”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玄光一闪，原本坐在那里的墨无咎瞬间化作一只通体乌黑的玄猫，轻盈地一跃，便从她头顶跳过，稳稳落在楼梯扶手上，舔了舔爪子，甩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随即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二楼走廊尽头。

　　一个两个都跑了。

　　这喜鹊女子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嫌弃，目光再次一扫，立刻又锁定了新目标。

　　正靠在大堂柱子上，抱着胳膊瞧热闹的汪屿！

　　她立刻又如一阵风般卷到汪屿面前，还没开口，汪屿已经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手指精准地指向了刚从后院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沉甸甸大盆的简菡。

　　盆里装着满满当当、酱香浓郁的卤鸡胸肉和卤鸡腿，是准备给对面衔蝉苑的猫猫们送去的。

　　指完，汪屿甚至懒得再多说一个字，身形一闪，便利落地顺着楼梯下方的小路躲进了厨房，还“啪”一声从里面闩上了这边的小门。

　　“啊？”

　　简菡被指得一脸懵逼，端着盆站在原地，还没搞清楚状况。

　　喜鹊姑娘已经如同发现新大陆般，双眼放光地扑到了她面前，语速快得惊人：“这位姑娘！你可知那黑虎白鹤……”

　　简菡被她扑得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一盆卤味全扣在地上！

　　她赶紧稳住身形，也顾不得耳边那堪比一千只喜鹊同时喳喳的噪音，一心只想着赶紧给对面眼巴巴等着的猫猫们送货。

　　她抬脚就往门口走，那女子却完全不依不饶，紧紧跟在她身后，问题一个接一个，毫不停歇。

　　“你见过黑虎白鹤吗？据说他们身高八尺，青面獠牙！”

　　简菡脚步不停，面无表情：“没见过。”

　　同时还在心里嘀咕：还青面獠牙，当是画本子里的妖怪呢？

　　那女子立刻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本子和炭笔，唰唰记录：“目击者称未见其真容。”

　　“捉妖师说，他们在你们客栈与黑虎白鹤有过一场激战！可有此事？战况如何？”

　　简菡听得头疼，只想赶紧打发她，敷衍道：“假的，那是他们抓错人了。”

　　那女子又是一顿猛写：“疑与官方说法有出入，或另有隐情。”

　　“请问他们谁赢谁输？捉妖师用了何种法宝？”

　　简菡终于走到衔蝉苑门口，把盆递给早就等在那里的青梧，看着猫猫们欢天喜地地把卤味分走，这才不耐烦地转过身，看向那锲而不舍的喜鹊姑娘。

　　“大姐，你到底是谁啊？问这些想干嘛？”

　　那女子真真就跟瞧不出人家的嫌弃似的，闻言竟然还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清了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

　　“在下雀鸣，乃是咱们五福镇新刊《江湖小报》的首席撰笔人兼采风使兼副编辑！主要负责追踪江湖热点、挖掘奇闻异事、采访各路英雄豪杰！力求为全镇百姓带来最新鲜、最有趣、最贴近江湖的精彩故事！”

　　她说得眉飞色舞，耳边的喜鹊翅膀耳饰都激动地微微抖动，“姑娘你放心，我们小报虽然初创，但内容绝对生动活泼，包管大家爱看！比如上月那期《震惊！镇东王老爷第三房小妾竟与管家夜半私奔真相！》就是我写的，卖得可好了！”

　　江湖小报？

　　简菡表示完全没听过。

　　她耐着性子听完这一长串头衔和业务介绍，尤其是听到那个惊悚的标题后，心里大概明白了这估计就是个专门写八卦花边新闻的主。

　　她看着她，淡淡地回了句：“让让。”

　　她还得赶紧回去把剩下的卤味分出来，等聂松赶集回来好补货呢。

　　眼见她要走，雀鸣忽然一把拉住了简菡的胳膊，眼神恳切：“姑娘！你是这里的厨娘吧？”

　　她飞快地从随身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又摸出一钱银子，塞到简菡手里，“帮个忙！把这包山里新采的菌子做了，剩下银子，买你陪我吃顿饭、聊半个时辰的工夫，总行了吧？”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简菡到嘴的拒绝咽了回去，挂上职业假笑，点了点头：“成，您稍坐，我去去就来。”

　　等她回到厨房，打开那个油纸包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油纸包里花花绿绿一堆蘑菇：有一切开，切面立马就变青蓝色的见手青；有红底白点、活像童话里出来的毒蝇伞；还有一些灰不溜秋、其貌不扬的裸盖菇……

　　这哪是一包鲜蘑，说是一包毒蘑菇大全都不为过！吃下去怕是能直接见太奶奶！

　　简菡吓得手一抖，赶紧将油纸包重新裹好，拿到院子里，离她的菜刀和菜板都远远的！

　　这雀鸣是真不懂还是想害死她？

　　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拨拉着那包“毒物”，东挑西拣，可算是从一堆妖艳货里找到了几朵能吃的——颜色微黄、形态完整、散发着清香的竹荪。

　　“真是造孽……”

　　简菡叹了口气，认命地去鸡笼里抓了只最肥嫩的母鸡。

　　她利落地杀鸡、褪毛、清洗干净，将整鸡斩成大块，冷水下锅，加入姜片、料酒，大火煮沸，仔细撇去浮沫，直至汤色变得清澈。

　　另起一个干净的砂锅，放入焯好水的鸡块，加入足量的清水，几片老姜，一小把红枣，先是大火煮沸，然后转为小火，慢慢地煨着。

　　趁着炖鸡汤的工夫，她将那几朵侥幸挑出来的竹荪用温水加少许盐泡发，仔细清洗干净，剪去菌盖头和尾部，只留中间雪白网状、形如纱裙的菌柄部分。

　　约莫炖了半个多时辰，砂锅里的鸡汤已经呈现出诱人的淡黄色，鸡肉的鲜香浓郁地飘散出来。她将泡发好的竹荪沥干水分，放入锅中，再加入适量的盐调味，继续小火慢炖一刻钟，让竹荪特有的鲜味充分融入鸡汤之中。

　　最后撒上一小把枸杞，一锅汤色清亮、鲜香四溢的竹荪鸡汤便做好了。竹荪如纱如网，吸饱了鸡汤的精华，口感爽脆嫩滑；鸡汤则因为竹荪的加入，鲜味更上一层楼，清甜不腻，带着菌类特有的芬芳。

　　简菡将鸡汤盛入汤碗，又备了两碟小菜和米饭，一起放在托盘上，给那位等在大堂、依旧目光灼灼的雀大撰笔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