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小厨娘》颜麦

13、卤菜

　　第一日的比武招亲，结果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凄惨。

　　甘芮大获全胜，愣是没招到一个能打的夫婿。台下倒是躺了一地鼻青脸肿、哼哼唧唧的各路好汉。

　　傍晚时分，那比武台子还原样留着，预备第二天再战。但月满楼那帮人的精气神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活像是霜打的茄子。尤其是甘琴夫人，那张严肃的脸拉得老长，看着自家闺女的眼神是又骄傲又发愁。

　　简菡在后院灶房瞅见了，心里琢磨了一下，便动手和了些面，又将蒸熟碾成泥的紫薯混了少许牛乳和蜂蜜，包成一个个小巧可爱的饼坯，用模具压出花瓣形状，再少油慢煎至两面金黄酥脆。

　　紫薯小饼做得极为精巧。

　　外皮酥香，内馅是温润甜糯的紫薯泥，带着淡淡的奶香和蜜味，既不腻人，又透着暖心暖胃的妥帖。

　　她怕误会，特意让雪翎送了上去，只说是店里的一点心意。

　　甘琴夫人看着那碟精致可爱、香气扑鼻的小点，紧绷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许，算是承了这份情。

　　简菡可没闲着。

　　今日摆摊卖酸梅汤和坚果的火爆场面让她彻底瞧见了商机。

　　想着这比武招亲的热闹赚不来几天，她大晚上都舍不得歇，点着油灯，在后院忙得脚不沾地。

　　她刚炒完明天要卖的最后一锅椒盐花生，又开始哗啦啦地打水，洗刷一大堆五花肉、猪头、猪大肠、整鸡整鸭，还有各式豆干、莲藕、海带结。

　　正洗刷得起劲，忽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盈的落地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见甘芮正站在不远处，那双漂亮的蜜蜂翅膀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好奇地看着她和她面前那一大盆生肉。

　　“你这是在做什么？”

　　甘芮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解。大晚上的，洗这些血淋淋的东西？

　　“做卤味。”简菡老实回答，手下没停，继续用力搓洗着猪大肠，“明天拿去卖。”

　　说完，就又埋头苦干起来。

　　甘芮原本因比武而有些躁动的心，看着简菡在月光下忙碌却异常专注沉稳的身影，竟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没离开，反而走到井边，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托着腮看简菡忙活。

　　“你为什么要洗这个啊?”她看着简菡反复揉搓那些看起来颇有些碍眼的猪下水，忍不住又问。

　　简菡抬起头，就着月光对她笑了一下，额上的汗珠亮晶晶的：“想多赚些钱呀。”

　　“需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甘芮更不解了，以她月满楼大小姐的身份，实在很难理解这种锱铢必较的营生。

　　她家随便一盒点心，都够这客栈挣上许久了。

　　简菡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却带着点甘芮看不懂的无奈和坦然：“我是人，跟你们不同的。我没有灵力，衣食住行都要亲力亲为。没有钱，我就买不了漂亮衣服，也吃不上饭。人不吃饭，是会饿死的。”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不想死。”

　　甘芮怔了怔，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这话说得直白又实在，她竟无法反驳。

　　恰在这时，简菡终于洗完了所有原料，直起腰，准备将那个沉甸甸的大木盆搬进厨房。

　　甘芮见状，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一个小巧的清风诀便托住了盆底。

　　简菡只觉得手下一轻，那大盆竟自己稳稳当当地飘起来，朝着厨房门口移去。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是甘芮帮了忙，忍不住扶着自己酸软的后腰，由衷地道了句：“谢谢啊！”

　　甘芮对眼前这个为了“不想死”而拼命赚钱的人类小厨娘生出了几分好奇，便也跟着她进了厨房。

　　接下来，甘芮就目睹了一场美食的“施法现场”。

　　简菡先将整鸡整鸭焯水，然后放入油锅，炸至表皮金黄酥脆，锁住肉汁。另起一个巨大的深口陶锅，倒入清水，放入早就备好的卤料包——里头是花椒、八角、桂皮、香叶、豆蔻、丁香、干辣椒等十几种香料，再加入大量的酱油、黄酒、冰糖、盐和少许炒熟的糖色。

　　大火烧开，浓郁复合的卤香瞬间爆发出来，霸道地占领了整个厨房，甚至飘出了窗外。

　　炸过的鸡鸭被放入翻滚的卤汁中，接着是五花肉、猪头肉、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猪大肠、豆干、莲藕、海带结……所有食材在深色的卤汁里沉沉浮浮，贪婪地吸收着滋味。

　　先是大火滚沸，继而转为文火慢煨。

　　时间一点点过去，卤汁变得越来越醇厚，香气也越来越深沉诱人。肉块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唱着歌，逐渐变得酥烂入味，颜色也染上了漂亮的酱红。

　　甘芮坐在灶膛前的小凳子上，看着跳跃的火光映着简菡专注的侧脸，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勾人的肉香，感觉自己口水分泌的速度快得惊人。

　　想起这些天吃过的桂花糖藕、锅包肉、拔丝地瓜，还有傍晚那碟暖心的紫薯小饼，她对眼前这个忙碌的身影莫名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你好像很喜欢做饭。”她看着简菡虽然劳碌却浑身散发着一种奇异满足感的身影，不自觉就将心里话问出了口。

　　“对啊，”简菡正用铲子翻动锅里的卤味，闻言回头笑了笑，手里的大铲子搅动了一下浓郁的卤汁，“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嘛。”

　　她说得自然又惬意，仿佛这是世间最明白不过的道理。

　　“你呢？你喜欢什么？”

　　甘芮忽然被问住了。

　　我喜欢什么？

　　做点心？虽然是家里世代经营产业，可她似乎从未真正喜欢过，甚至有些一窍不通。

　　练武？身手是不错，可这更多是母亲的要求和期望，是为了守护家业不得不学的技能。

　　她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最终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怎么会？”简菡觉得十分惊奇。

　　她熄掉灶膛里的火，盖上厚重的木头锅盖，让卤味在锅里闷着继续入味，然后走到甘芮对面，也搬了个小凳子坐下。

　　“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兽人应该也不例外。我想，你一定是还没遇见，或者还没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吧。”

　　简菡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甘芮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直到第二天，她再次站在比武招亲的台子上，看着台下熙熙攘攘却无人敢应战的人群，脑海中反复回响的，还是那句——“你一定是还没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

　　由于第一天的“凶名远扬”，第二天的比武招亲场面十分惨淡。

　　台子周围倒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可愣是没一个敢跳上台的。

　　大家嗑着瓜子喝着水，纯当看个新鲜。

　　不过，今天简菡的生意却出奇的好。

　　她和聂松那临时支起的小吃摊子前，围得水泄不通！

　　那霸道浓烈的卤香，随风飘出去老远，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风头都差点盖过了昨天畅销的炒货和酸梅汤。

　　“老板娘！来半斤卤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

　　“给我切个猪耳朵！多来点辣油！”

　　“豆干和海带结还有没有？各来一份！”

　　“这卤鸡怎么卖？来一只！”

　　简菡忙得团团转，手起刀落，切肉、过秤、浇汁，动作麻利得很。

　　聂松在一旁帮忙收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卤香味实在太勾人，连对面衔蝉苑的猫猫们都坐不住了。

　　好几只瞳色各异的猫猫人排排坐在自家门槛上，鼻子使劲嗅着空气里的肉香，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尖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苗澈摇着折扇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自家这群没出息的伙计，嫌弃地“啧”了一声。

　　但那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他瞥了一眼对面忙得热火朝天的摊子，最终还是对青梧抬了抬下巴：“去，带他们买些回来解解馋。别显得我们太小家子气。”

　　虽然简菡心里还气着苗澈和青梧上次算计她，但顾客是上帝，她一点没为难青梧，还贴心地问了一句：“青梧小哥，你们猫猫……呃……能吃这么重的盐味吗？”顺便，她还熟练地推销了一下，“搭着酸梅汤喝最解腻了！”

　　“能能能！”

　　青梧眼睛盯着摊上的货，一个劲儿地点头。

　　看来，兽人与人类也无异嘛。

　　简菡嘀咕了一句，便按照猫猫们的要求配齐了货。她手脚利落地给青梧装了好几个油纸包。

　　临了，还额外塞给他两只酱红色的、油光发亮的卤鸭腿，笑眯眯地说：“喏，这个送你和你家掌柜的。只要你们俩能把这只鸭腿吃完，之前的事，我们便一笔勾销。”

　　为了增加“诚意”，她还特意多送了两份用竹筒装着的、冰镇过的绿豆汤。

　　青梧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猫郎，心思远不如他家掌柜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想也不想地就点头同意，接过鸭腿和绿豆汤，结完账，还乐呵呵地跑回去跟苗澈献宝：“掌柜的！简菡姑娘说这是送我们的，还说只要我们吃完，她就原谅我们了！”

　　苗澈狐疑地看向对面。

　　简菡正巧也望过来，脸上挂着异常甜美和善的笑容，还朝他挥了挥手。

　　这丫头会这么好心？

　　苗澈心里暗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鸭腿肯定有诈！

　　果然，青梧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那诱人的鸭腿……

　　下一秒，“嗷”地一声，他整张清俊的脸瞬间皱成一团！

　　辣椒的凶猛味道直冲天灵盖，辣得他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舌头又麻又痛，仿佛着了火！什么优雅猫郎形象全无，他直接原地变成了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伸着舌头“斯哈斯哈”地狂吸冷气，原地直跳脚。

　　苗澈见状，赶紧拧开竹筒，将冰凉的绿豆汤给他灌下去。清甜冰凉的汤汁暂时缓解了口腔里的灼烧地狱。

　　苗澈摇摇头，同情地拍了拍涕泪横流的青梧的肩膀，转身就往衔蝉苑里走。

　　“掌、掌柜的！你的鸭腿！”青梧辣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惦记着简菡的“嘱咐”，扯着嗓子喊苗澈。

　　“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苗澈头都没回，脚步更快了。那鸭腿一看就是被特殊“关照”过的，他才不上当。

　　“啊？！”青梧看着手里那只咬了一口的、散发着致命诱惑和危险的鸭腿，又看看对面简菡那“和善可亲”的笑容，整只猫都耷拉了下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悲惨模样。

　　果然，不能轻易惹女孩子生气啊！

　　尤其是会做饭的女孩子！

　　青梧欲哭无泪，只能苦大仇深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自己和掌柜的那份“心意”慢慢啃完。

　　每吃一口，都需要猛灌几口绿豆汤才能续命。

　　这教训，可谓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