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还OK

2、第 2 章

　　再见陈柏云时，北京已经连下了两天两夜的雪。

　　送走包厢里的客人和领导后，我独自穿过酒店连廊。停车场的灯光在雪幕中晕开，像隔了层毛玻璃。我刚拉开车门，就听见有人唤我：
　　"文心。"

　　他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回头时，陈柏云站在五米开外，黑色羊绒大衣上积着薄雪，像幅未干的水墨画。他朝我招手，唇角噙着笑，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寒风里。
　　那一刻，雪落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寂静无声。

　　"陈总好。"我下意识扬起职业微笑，鬼使神差地朝他走去。

　　"回哪里？"他问。我报上地址，他点点头："顺路，捎我一程吧。"说着已经朝我走来，雪花在他肩头扑簌簌地滑落。

　　他替我拉开车门时，袖口掠过一丝冷冽的香水味。"别叫陈总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和你哥是发小，叫哥就行。"

　　我怔了怔，抬头看他，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成细小的水珠，他的眉眼格外清晰，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格外温和。

　　"好的陈总，那我是叫您陈哥还是柏云哥，还是......"话没说完，我自己先笑出了声。

　　他忍俊不禁："云哥吧，你哥叫我阿云。"

　　"好的，云哥。"我系上安全带，"请您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了。"

　　"好的，小蒋师傅。"他配合地拉过安全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车驶入主路，雪花扑打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器一次次拂去。红灯亮起时，他忽然开口：
　　"上回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吧？"

　　"在公司那次？"

　　"嗯。"他转过头来，车窗外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我和你哥聊过，他觉得我说得太直接了，怕你不舒服。"

　　我握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说实话是有点，"我扯了扯嘴角，"您可以理解为我比较矫情。"

　　"怎么说？"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我深吸一口气："您可能不知道，以我的学历和资历，本来根本进不了观宏。能转正全靠季爷爷的人情......"雪光映着我的侧脸，车窗上倒映出自己紧蹙的眉头，"现在徐总和李总知道了这层关系，我怕他们或多或少会对我有些要求……可工作上的事，我实在不想再去麻烦季爷爷......"

　　"抱歉，我当时没考虑周全。"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该我谢谢您。"我转移话题，"我多了很多上手的机会，而且今天可是饮料局呢，云哥。"

　　"看来今天来的都是好人。"他轻笑道。

　　见气氛放松下来，我试探道："听说创合在西北有个光伏项目......"

　　"打住。"他微微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笑容未变，"在商言商。"

　　我立刻会意："好的陈总，您说。"

　　"绿灯了。"他示意我继续行驶，"前面靠边停一下吧。"

　　车停稳后，他微微坐直身子："这个项目你在跟？"

　　"是我们组负责的。"

　　"和创合的涂总见过了？"他的手指在腿上轻敲，腕表表盘反射着细碎的光。

　　"见过了。"我握紧方向盘，"她说这次竞争很激烈，各家方案都很成熟......"

　　他静静听完，点了点头："她说得没错。你们方案很好，但其他两家也有优势。"顿了顿，"文心，这事不是你能左右的，前几天你们姚董也找我谈过。"

　　我喉咙发紧："我明白了，云哥。"

　　"我的意思是，"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就算我和你谈，你能承诺什么？又能要求什么？这些你都没底。"雪花落在车窗上，慢慢融化成水珠，"但你该看看你领导的谈判方式，想想如果你有他的权限会怎么做。"

　　"您是说......李经理？"

　　"你想往上走，下一步就是坐到他的位置。"他看向窗外，"他是你最好的老师——虽然不会真心教你。"

　　我苦笑："这就像学数学，得从一加一开始？"

　　"差不多。"他笑起来，眼角浮现细纹，"别担心你上司让你找季家开口，而且他们也不会在客人面前直说你和季家的关系。"

　　"为什么？"

　　"因为用不到。真需要惊动老爷子的事，早就不在他们职权范围内了，他们那帮老油条很精的。"他转头看我，眼睛深邃而柔和，"况且我一个外人提了一嘴，他们摸不准分寸。"

　　车停在他住的别墅区门口时，雪下得更大了。他解开安全带："以后常来玩。"

　　"这是把我当小孩了？"我打趣道。

　　"大人就不能玩了？"他推门下车，风雪立刻灌进来，关上车门他朝我挥手："到家发消息。"

　　"好嘞"

　　"我们好像......"他突然又俯身敲了敲车窗，"还没联系方式。"

　　我连忙掏出手机。他输入号码时，手指冻得有些发红，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屏幕。那一刻，车厢里残留的雪松香气，吹入车内化开的雪水，和他低头时垂落的额发，都烙刻在了我的记忆中直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