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还OK

1、第 1 章

　　搬进酒店的第二晚，我竟遇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乍见之欢，我们当即决定结伴同行。

　　我问她想去哪里。她摇头，说已经在这儿待了四天——每天睡到自然醒，吃个早饭，漫无目的地轧马路，走累了就随便找地方坐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午回来睡个午觉，回几条信息，再吃晚饭，饭后继续轧马路。
　　“朴实无华的假期攻略。”她笑着说。

　　我们随着人流穿过街巷，走到河边，看到几位年轻人正在岸边演奏古典乐，琴声混着风声，断断续续飘过来，我们在稍远的长椅上坐下。我偷偷看她——她闭着眼听音乐，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压进这片旋律里。

　　聊着近况，我才知道她请了年假，是因为公司人事动荡，许多事情让她疲惫不堪。
　　“我才37岁，但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她将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平静，眼神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执拗。

　　“不想奋斗了？”

　　“有点。”她托着腮，苦笑道，“感觉现在什么都有了……是不是有点凡尔赛？”

　　“就‘有点’？蒋总！”

　　她哈哈大笑：“下午咖啡我请。”

　　“果然越有钱越抠。”

　　“全靠这攒的。”她眨了眨眼。

　　“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的笑意未收，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一个坐在父亲肩头的小女孩正咯咯笑着。她朝孩子轻轻挥手，阳光落在她眼角，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小女孩感知到了，歪着头看她，咧嘴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待那对父女走远，她才开口：“前段时间，我爸打电话说，‘别一直不回家，别把家忘了。’”她顿了顿，“等公司的事告一段落，我就回去。他早该退休了。”

　　“挺好，家里热闹。”

　　“是啊。”

　　“以后聚会也方便了。上次同学会，我看你哥都有白头发了。”

　　“他这几年确实累。”

　　“老陈也是，四十出头，白头发都冒出来了。”说完我才意识到失言。

　　她笑了笑，神色如常：“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他们几个堂兄弟都发展得不错，没辜负老祖宗。”

　　“嗯。”

　　“你这么多年不结婚，不会是因为他吧？”

　　“别——”她摆摆手，笑得轻松，“姐是一个人过爽了，无牵无挂，多潇洒。”

　　“行，敬自由潇洒的女性。”

　　“敬女性。”

　　她举起水杯，晨光落进她眼里。风扬起她的发丝，那一刻，她像只振翅盘旋的白鸽——不，更像一位暂驻人间的天使，羽翼轻扇，搅碎满目阳光。

　　下午骤雨突至，她端着咖啡敲开我的房门，瞥见我电脑屏幕上未写完的故事。
　　“在写小说？”

　　“路上听来的故事，随手记下。”

　　“能看看吗？”

　　“随意，别嫌弃文笔就行。”

　　我们聊着这些故事，她忽然沉默片刻，随后轻声讲起那年的事。

　　“小蒋，不管你靠谁的关系转正，该干的活一样不能少。”

　　李经理的话像根刺，扎得我抬不起头。

　　“李经理，我一定好好学，好好干。”

　　“公司每年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但没几个愿意来销售部。”他点了支烟，语气平淡，“我们这儿不养闲人，业绩说话。不管你有多大本事，都得拿出来。”

　　“我明白。”

　　“今晚加班整理项目资料，明早交给阿侠。以后她带你。”

　　“好的，谢谢领导。”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位高层走来，李经理立刻转身，微微欠身。我也跟着低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柏云。

　　他站在人群最前，西装笔挺，眉眼疏离。我心想，我们不是一路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陈总，这是我们部门的李岩，上次在王处的饭局上见过。”徐总笑着介绍。

　　“李总，久仰。”陈柏云颔首。

　　“文心。”他突然看向我，温和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浑身一僵，差点没拿稳文件。

　　“陈、陈总好！”

　　“陈总认识我们文心？”李岩敏锐地插话。

　　“几年前在季部长家宴上见过。”他笑了笑，“太久没见，差点没认出来。”

　　“是……很多年了。”我勉强回忆起来——我们确实见过两三次，但连十句话都没说过。

　　“你刚上大学那会儿吧？”

　　“对。”

　　“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上回见他气色还不太好，我一直惦记着。”他语气自然，仿佛真是熟稔的旧识，“你们忙，我和徐总还有事，改天再聊。”

　　“领导慢走。”我如蒙大赦。

　　李经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小蒋，好好干。”

　　“一定！”我攥紧文件，生怕他追问。

　　“明晚有个局，跟我和阿侠一起去。”他顿了顿，“别紧张，不是我们的主场，先去适应。”

　　“好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