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折扇》豌杂面

4、 忘川纸扇

　　惜字扇馆的木门在晨光里慢慢推开。

　　晏迟像往常一样早起，扫院、煮茶、点香，落笔开工。那柄“折了一枝”的扇子已重新起稿，她换了新的扇骨，改了扇面，不再画兰，而是落笔一枝腊梅。

　　——骨寒香冷，不迎风开。

　　她画得极慢，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又像是在拖延什么结局。

　　上午九点左右，门铃响了一声。

　　她没想到季妍会来。

　　但也没惊讶。季妍总是出现在恰好最错的时候，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雨。

　　“进来吧。”晏迟低声。

　　季妍收了伞，站在门口没动：“我不是来看你的。”

　　晏迟一愣。

　　“我是来告诉你——”她顿了顿，眼中浮起几乎不愿碰触的情绪，“苏箬，死了。”

　　这句话落下的一刻，院中风铃猛然大响，檐下灯罩晃动，茶盏被掀翻，瓷声脆响如断线惊雷。

　　晏迟站着不动，像整个人被定在那一瞬。

　　“什么？”

　　“车祸，在兰州高速西口，翻车失控，压在半坡下。当天就……找不到人了。两天前通报才出来。身份证号确认的。”

　　季妍语气冷静极了，一字一顿说得清楚。可她的手指在抖，细细地扣着伞柄。

　　晏迟像没听清。

　　她慢慢地，走到桌边，想去扶起茶盏，却半路停住了手。指尖一直悬在那，没落下。

　　“她来过三天前，”她忽然开口，“你说她死了。”

　　“她已经在死前，把那柄扇子寄给你了。”季妍声音轻了，“她出事前寄的快递。内容是她自己写的画稿、印章，还有——”

　　“那她为什——”

　　“她已经不在了。”季妍忽然提高音量，像是也终于忍不住，“你以为她没说‘还爱你’就可以缓慢生活？她早就没时间了！你不知道她查出来骨折未愈复发、并发肝衰，她最后几个月连字都写不稳！”

　　晏迟怔住。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季妍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放在案上：“她说，如果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问，就让你自己拆。”

　　纸盒极轻，像里面装的不是东西，而是回音。

　　晏迟没有拆。

　　她只是抬起眼，第一次，眼神不再锋利——而是空的。

　　季妍忽然低声：“其实，我不是来通知你死亡的。”

　　她抬起头，目光沉静诡异，像换了个人：“我来，是因为苏箬的魂魄没去成该去的地方。”

　　晏迟终于动了。

　　“什么意思？”

　　季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折扇，是一张纸制的扇面，没有骨，没有柄，只是平展展的一页，上面写着一行极淡的墨字：

　　【你若不来，我便忘于纸上。】

　　“这是她留下的‘魂扇’，在出事现场被找到，没有烧，也没有风吹散。”

　　“这不是普通扇子。”季妍声音像风一样飘远，“它会通往一个地方。”

　　“哪儿？”

　　“忘川以北，纸门之后。”

　　“你想说什么？”

　　“她没走成。”季妍看着她，“也就是说——你，还有机会见她。”

　　“但你得跟我走。”

　　晏迟像被雷劈了一下，连呼吸都静了。

　　她低头，指尖按在那张“魂扇”上，纸极冷，却像贴近心口的体温。

　　她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

　　可下一刻，整间扇馆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风包围。

　　屋顶轻轻一颤，檐角的风铃，在毫无风的空间里剧烈作响。

　　——纸门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