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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生骨花(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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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效逐渐上来,江稚鱼的手脚逐渐恢复力气。端木伶扶着她站起来,阿奴弓着腰,朝她这边走来。
背后是一轮大月亮和黑漆漆树林,躺着横七竖八的人,江稚鱼莫名觉得他有点像是刚从森林里出来的狼人。
“先生,后面那群人都晕得彻底吧?会不会一会有人偷偷站起来下黑手把?”
“晕?”阿奴有些疑惑。
“这不能是被你赤手空拳全打死了吧?”这一点血都没啊!
阿奴和端木伶的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他了然,轻笑道:“你放心吧,我都打得昏死过去了。”
“他们不会醒来的。”
“哦哦好。”
满地的生骨花海的尽头,还有一个小房子,阿奴先往那边去了。
江稚鱼找端木伶要了一些毒粉,仔仔细细往那些黑衣人脸上撒了一些,才放心地跟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骇人的小花,牵着端木伶进了房子,房间里摆了许多瓶瓶罐罐,多是琉璃瓶里用药水泡着一个红豆般的种子,还有一些是像是人骨的柱状物。
阿奴站在窗前,静静地不知在看什么。
江稚鱼凑到他身旁,伸头去看了一眼。
窗外有一丛那蓝色的小花,在屋内的烛光影下摇曳,这一丛花儿,似乎要比院子里那些更加滢白透明,更加浓密。
再往上看去,江稚鱼惊得向后退去。
这女孩……
长得与她极其相似!除了那双眼,这女孩的眼睛是碧蓝色,并不像是晟国人的样貌。
她捏着阿奴的袖子,问道:“先生,他们说的药不死……你也认识,是吗?”
阿奴:“嗯。”
江稚鱼:“蓝布说,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找他,为什么?”
阿奴:“他说,他的妻子世界上唯一的生骨花。”
“任何人种出了生骨花,他都会去杀死。”
江稚鱼:“是他干的吗?”
阿奴看着墙外的花,并未反应过来:“嗯?”
江稚鱼:“是他将他的妻子种成花的吗?”
阿奴:“应该吧,但他有时候又说不是,他脑子应该有问题,一会儿说是自己不小心的,一会又说不是自己,有时候又跑去欣赏他的花,一看就是一整天。”
江稚鱼:“好吧。”这个故事,看起来又是一段爱恨情仇了。
“那你知道蓝布和他的恩怨吗?”
阿奴勾起嘴角,想明白了许多:“现在知道了。”
他很早就见过蓝布,他找过药不死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打得半死丢出去。
药不死是个脑子不好的,那时候,他还真的挺好奇,像药不死这样子的疯子竟然没有杀死他。
药不死的后山药谷里有一个冰棺,里面躺着一个女人。
阿奴见过一次,被那个蠢货折磨了好几天。这些年,他并不记得那女人的模样,刚刚见了墙角下的尸体才一点点记起来。
那是邑国人的样貌,那个叫蓝布的,也是邑国人,原是杀了人来寻仇的。
江稚鱼没听说过这个国家,这人一口一个公主,这些信息也够她脑补出一个故事。
“咱翻翻有没有啥信息,沈家总不能无缘无故赞助这蓝布来报仇吧?”
房间里除了泡着种子的那块地方,其余都乱得要死,书,信件和一大堆不是是什么的鬼画符混在一起,找都不知道怎么找。
溪娘跑的急,那里的东西还没有时间带走,她们需要赶快回去才行。
房间放药材的匣子被江稚鱼倒空,她把所有的纸质信件包括那些鬼画符,全部都打包带走。
于是,每个人身上都挂了两个药箱。
端木伶:……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答应她?
“谢谢姐姐!爱你哦!”江稚鱼给她比个心。
一旁的阿奴低咳一声,无意捂着胸口闷哼。
江稚鱼吓死了,连忙跑过去看他,“是不舒服吗?”
阿奴捂着胸口,眉头微蹙,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照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原本总是平静甚至带着点古怪笑意的眼睛,此刻有些失焦,呼吸也比平时略重了些。
“无事。”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哑,“旧伤,不妨事。”
这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她凑近了看,借着烛光,发现他捂着的指缝间,粗布衣衫的颜色似乎比周围深了一小块。“你流血了?”她声音里带上了紧张,“是不是刚刚打斗时……”
“不是。”阿奴打断她,放下手,果然,掌心一片暗红,但看起来血量不多,只是浸透了布料。他随意地在衣襟上擦了擦,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擦掉一点灰尘。
“只是刚才……动作大了些。”他抬眼,看向江稚鱼近在咫尺、写满担忧的脸,那双总是显得平静或诡异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困惑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不太理解这种担忧。伤就是伤,痛就是痛,能走能动,就没死。死了,也就结束了。有什么好问的?
但是刚刚她高高兴兴的与人娇笑,他不知道为什么,便这样做了。
好似在这之前,已经预料到她的动作。
但她的眼神……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山里那只被他从陷阱里捞出来的、断了腿的野兔。也是这么湿漉漉的,带着点毫无用处的焦急。
有什么用呢?最后还是被他生吞活剥,只留下一地的血迹。
“先生,你这伤……要紧吗?”江稚鱼不敢碰他,只是焦急地问,“端木姐姐,你快来看看!”
端木伶已经走了过来,目光在阿奴胸口那片暗色上停留一瞬,又扫过他依旧平静的脸,淡淡道:“他自己都说无事,死不了。”
她语气没什么波澜,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更何况,我手中只有毒药,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阿奴听了端木伶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将那沾染了暗红的手掌拢回袖中,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那点湿润。
端木伶毫不掩饰对他的警惕与疏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嫌恶,比桂花林外那些昏迷的躯体更令人不适。
江稚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只是默默背好自己身上的药箱。“我们先出去吧。”她小声提议,感觉下一秒要打起来了。
三人走出小屋,重新踏入那片蓝白花海。月光依旧惨淡,照着一地狼藉。来时路清晰可辨,他们朝着荒宅大门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即将穿过那片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桂花林时,走在前面的阿奴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对了。”他声音不高,目光扫过前方看似寻常的林木阴影。
端木伶也几乎同时察觉,指尖已扣住了几枚银针。她冷声道:“林子里的机关变动了。”
江稚鱼心头一紧,想起沈叙逃跑时钻入桂花林的情景。那贱人中毒了还不老实!
眼前的桂花林,树影婆娑,与来时似乎并无不同。
但江稚鱼无比相信阿奴和端木伶。
这机关不算高明,却足够拖延时间,甚至可能藏着杀招,解起来有些蛮烦。
阿奴走到一株桂树前,伸手摸了摸树干上某处不起眼的、新鲜的刮痕。那是快速布置机关时留下的痕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那点惯常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底下,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厌烦。
他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像蛛网,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