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31、围巾

　　世界在此刻沉睡。
　　只剩下唯有彼此能听见的轻微呼吸声。
　　程漾从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她会怎么回答，会不会觉得困扰。

　　“程漾。”黎雨轻声开口，“感情总是瞬息万变的。”
　　更何况他感兴趣的不过是在他面前乖巧听话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他骤然明白过来她的言下之意，她在说，他此刻这么想，不代表永远如此，应该算是婉拒。
　　“我明白了，你回宿舍吧。”
　　他面上不显，心底还是有些失落，转身准备离开。

　　黎雨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她能抓住的一个极好机会，加深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一根刺扎进去越深，拔出来才会更痛。

　　“可是。”她拉住他的手，“至少此刻我也这么想。”
　　此刻。
　　她也这么想。
　　程漾反应了一会，才确定她这句话的意思，失而复得的情绪翻涌，单手将她揽进怀里。

　　黎雨被他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包裹，嘴角却慢慢垂下来，她说不清楚此刻自己的情绪。
　　她应该高兴才对，确认了他对自己的特殊，他们的关系会更加稳固。
　　可心里钝涩的酸楚却愈演愈烈。
　　她轻轻推开他：“外面有点冷，我先回宿舍了。”

　　冷淡的反应让他有些错愕，抱着她的手一松，但想到她现在还是个病人，确实不能在外逗留，还是等明天再和她谈一谈。
　　“明天早上我接你去医院。”
　　他目送着她走进学校，看见门卫大爷从窗户探出来，慈眉善目地和她交谈了几句。
　　然后黎雨逐渐变成他视野里的一个小点。

　　晚上的饭局程漾没有出席。
　　对面公司的人反倒松了一口气，原先也不是什么值得他亲自出马的项目，临时说要过来，他们诚惶诚恐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结果到了晚上只有项目经理和他助理。
　　饭局结束后他们忍不住和助理打听，助理也只说临时有事。
　　他总不能说，程漾为了找理由见未婚妻一面，所以才来了沪市吧。

　　翌日。
　　程漾在校门口接到黎雨，她将自己的脸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说话声音也瓮瓮的，“你吃早饭了吗？”
　　他摇头，然后就看见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水煮蛋，“你垫一下肚子，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见他不接，黎雨还以为他养尊处优惯了，不肯自己剥鸡蛋，一把捏碎鸡蛋壳，剥出颗洁白无瑕的蛋，直接递到他嘴边。
　　程漾嘴角微扬。
　　昨天晚上确实是他多虑了，她似乎对他们更近一步的关系适应良好。

　　他张嘴咬了一口鸡蛋，嘴唇蹭到了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却被程漾按住。
　　尔后，他捏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剩下的鸡蛋。

　　黎雨瞪大双眼。
　　程漾对她本就有种驾轻就熟的亲昵，自从昨天那番话之后，有些举动简直就是无师自通。
　　打点滴的时候，昨天他还只是陪坐在一旁，今天他就捏着她的另一只手，一会儿捏一下手指，一会儿摩挲她的掌心。

　　黎雨有些忍无可忍，但在他那儿的小白兔人设不能倒，于是又软绵绵地开口：“我有点困了，睡一会。”
　　旋即装睡阖眼。
　　这下他总不会再动了。

　　程漾笑意更盛。
　　她的不耐烦都快爬上眼角眉梢了，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讲话，还要特地找个托辞。
　　什么时候才能在他这里做她自己，他托着下巴看她要假寐到何时。

　　结果黎雨真的睡着了。
　　不知梦到了什么，眉毛紧紧揪在一起，他伸手想帮她抚平，触及到的一瞬间，她猛然睁开眼与他对视。
　　他的手顺势压了压她头顶翘起的碎发：“我今晚的飞机，后面一段时间会忙，没法经常来看你。”
　　“没事，我刚好也要忙毕设。”
　　黎雨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自从这次见面之后，他们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春节前，黎雨用学业繁忙拒绝了江书荣让她回北城的要求。
　　江书荣虽然不满，但是碍于程漾，他也没有给黎雨甩脸色，而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问了几句关于毕业的事情。
　　黎雨忍住想呕的情绪敷衍了几句，手里翻阅起手里的申请资料，思绪翻飞。
　　江家果然在程家默认的帮扶下有东山再起之势，一连拿了好几个大项目，好几家考量之下注资了江家的项目。
　　她垂眼冷笑，江书荣够贪心。

　　程漾前几天电话里也和她提起，说是同时进行这么多个大项目，如果其中一个出现问题，很容易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她默默听着，没有进行任何评价，反倒是程漾问了她一句：“你要不要提醒一下你父亲。”

　　“他怎么会听我的。”黎雨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

　　程漾也没再问，而是转了话题：“春节真的不回北城吗？”

　　“嗯。”黎雨和他解释了一下，“毕业短片有些镜头需要在春节取景，没办法回北城了。”
　　“好。”程漾在这件事上还是十分顺从她的心意，没再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室友们才围上来。
　　“你男朋友？”
　　黎雨点头。

　　“春节你不回去，让他来看你呀！”阮阮在一旁怂恿，“这么久不见面，你就不想他？”

　　上次程漾送她回学校，刚好被阮阮看到，然后室友都知道了她有个异地男朋友的事情。
　　“他抽不开身。”黎雨笑笑，“而且他春节肯定是要在家里过的。”
　　程家人按照程柏年的要求，除了程弥和杨清杉之外，所有人每年都会在春节回老宅，程漾当然得在场。

　　临近春节，几个室友纷纷和她告别回家，学校食堂也打烊了，宿舍楼空空荡荡，唯一有点年味儿的也只有校外路灯上挂的中国结。

　　到了除夕那天，她一个人在宿舍泡了泡面，加了两根肠。
　　反正上大学以来年年都是这么过的，只不过是出租屋和学校的区别，她适应良好。

　　端着泡面碗，黎雨还是忍不住想起外婆还在的时候，除夕总会给她下一碗饺子，然后做很多平时吃不到的菜。
　　小老太太在灶台那儿忙前忙后，拦都拦不住，她只好在灶台旁烧火帮忙。

　　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思绪。
　　是程漾。

　　她放下碗接电话，“喂？”

　　“在宿舍？”

　　“嗯。”黎雨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打电话过来，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老宅参加家宴才对，但她向来不多问，“除夕快乐呀。”

　　“除夕快乐。”他轻笑一声，“吃晚饭了吗？”

　　“正准备去食堂吃呢。”黎雨看了一眼泡面。

　　“春节食堂里哪还有吃的。”程漾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在室外，周遭有些杂音，“我给你点了餐，你来校门口拿一下。”

　　黎雨一愣，才发现自己话语不经意间露出的马脚，慢吞吞的找补，“你不说我都忘了，食堂已经放假了。”
　　程漾没有拆穿，而是叮嘱她记得围围巾。
　　她电话里答应的乖巧，转头就随便披了一件大衣就走出宿舍。

　　校门口的门卫大爷倒是还在值班，正巧是那天遇到的那位，看到黎雨走出来，立马热情地打招呼：“妮儿，今年不回家过年呐。”
　　“今年在学校有事。”她听门卫大爷口音也不是沪市人，便也问候了一句：“您怎么也不回老家。”

　　大爷哈哈一笑，“我儿子儿媳在沪市安家了，家人在哪家就在哪儿，等八点换班之后我就回家过年了。”

　　她笑了笑，“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诶、诶、也祝你新年快乐。”大爷忽然俏皮地眨眼，“和你男朋友一直顺顺当当的。”
　　他一直没忘记那天和她的对话，黎雨有些意外，他的记忆力居然这么好。

　　“谢谢您。”一道男声从她背后传来，转头就看见程漾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我们会的。”

　　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视线模糊又清晰，他还是站在自己眼前，她才确认下来。
　　“你怎么来了？”

　　“程家有些人看着心烦。”程漾笑容敛了些许，“不如来陪你。”
　　黎雨有些不解，往年他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今年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们今年回来了。”程漾也没隐瞒，“带着他们的儿子一起。”

　　黎雨哑然。
　　程弥和杨清杉不是说他弟弟明年就要高考，怎么今年突然回来。
　　她也不好细问，有些局促的站在他身边。

　　“他们想让他在北城落户高考，爷爷不松口。”程漾的侧脸在日落的光辉下渡着一层淡淡的光，“他们就带着他当面求爷爷，可能觉得见面三分情，爷爷会心软。”

　　程柏年当然不会当着他面松口，毕竟程弥和杨清杉对他如此，却为了另一个儿子甘愿和程柏年低头，如果程柏年再轻松答应，他又该如何想。
　　于是那对夫妇又求到了他头上，他实在看着心烦。

　　“这些都不重要。”他停下脚步，转身正对黎雨，“重要的是——”
　　他低头直视她的双眼，眼神潋滟万分。
　　这个情境之下，他接下来的话应当是倾诉衷肠。
　　黎雨有些紧张，不由放慢呼吸。

　　程漾停顿了许久，然后冷起脸道——
　　“你为什么不带围巾？”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垂耳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