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32、软肋

　　黎雨被噎在原地，一脸懵逼地面对他的诘问。
　　她也没有料到远在在北城的人，会忽然出现在面前，当然完全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里。
　　一时语塞，眼神躲闪。
　　程漾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然后把自己的黑色格纹围巾绕到她脖子上，上面还残存他的体温。
　　“走，带你去吃年夜饭。”

　　程漾开车带她去了一家开在静安区的私厨，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国外留学回来开了家餐厅，过年也不休业。

　　黎雨不知道程漾是从哪儿知道这家餐厅的，但看老板熟练地招呼他进门，她已经猜到了七八，这大概是程漾国外留学时认识的朋友。

　　老板William看见跟在程漾身后的黎雨，一脸八卦地看着程漾。

　　“我未婚妻。”程漾言简意赅，尔后偏头和黎雨介绍，“William，我留学时候赛车认识的朋友。”

　　“你好，我是黎雨。”

　　“hello hello，我中文名叫王嘉豪。”William露出一个标准的美式笑容，“欢迎你们来品尝我的料理。”

　　等他们落座之后，William把程漾拉到一边，震撼发言：“你也太老牛吃嫩草了，这姑娘成年了没有啊。”
　　程漾满头黑线，“她明年大学毕业。”

　　William尴尬地摸了一下后脑勺，又感慨起来：“我以为你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毕竟国外这么多美女投怀送抱，你都不为所动，我都快觉得你喜欢男人了。”

　　“是啊。”程漾视线动人地落在翻看菜单的黎雨身上，“遇到她之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William原本已经做好挨他一记白眼的准备，谁知他完全不关注后半句，满心满眼都在那女孩身上。
　　反倒是那女孩，对程漾的感情没有那么浓烈，从他们进门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很识趣，拍拍程漾的肩膀说了句“恭喜恭喜”就去后厨了。

　　William的餐品属于创意料理，大部分在外面都吃不到，黎雨觉得味道很新奇，不由多吃了几口。
　　程漾见她今天难得胃口好，于是又让服务员加了几道甜品，最后百香果舒芙蕾端上桌的时候，黎雨已经有些撑着了。
　　她十分为难，又想尝一口，又觉得再吃下去胃会不舒服，眼神聚在舒芙蕾上想了又想。

　　程漾笑了一下，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打包。”
　　黎雨十分惊异，他居然能读懂自己的想法，杏眼瞪得圆溜，乌黑的发垂在两侧，颇像一只垂耳兔。

　　告别William，程漾问她要不要去散步消食，黎雨犹豫地摸了一下圆滚的肚皮，点头应下。
　　然后他们就开车到外滩边上，除夕夜这里反而更加热闹，路上行人很多，程漾十分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漫步江边。
　　此时此刻才像是一对真正的未婚夫妻。

　　程漾在沪市陪她过了个除夕，第二天接又飞回了北城，要不是他解释过原因，黎雨都要以为他是特地来陪她过年的了。
　　拍摄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只等开学后再补拍几个镜头，就可以剪辑成片。如果没有见到黎阳堵在校门口的话，应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春节。

　　可黎阳偏偏要来恶心她。

　　“小雨啊，怎么不来舅舅家过年啊。”黎阳脸上的褶子都笑得挤在一块，双手搓了搓。

　　黎月和黎阳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五官上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但黎阳这几年发了福，整个人赘肉横生，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几岁。

　　黎雨冷着脸后退一步，露出她久未示人的獠牙来，“我这里可没有第二本房产证过户给你。”

　　他脸色一僵，打了个哈哈，“说的什么话，舅舅也是没办法，你舅妈那时候说没房子就和我闹离婚，小雨你也体谅一下。”

　　“我这不是很体谅么？”黎雨止不住地冷笑，“这几年都没有出现在你们的房子里。”

　　“小雨啊…舅舅这几年一直都很想……”

　　“你来找我干什么？”黎雨彻底失去了耐心，打断了黎阳，“有话快说。”
　　“听说你被你爸接回去了？”黎阳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里带着一丝渴望。

　　黎雨没理他。

　　“是这样。”黎阳继续硬着头皮开口，“我在外面欠了债，就想问你能不能借我三百万还钱。”

　　“不能。”
　　三百万，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黎阳语气更加卑微：“江家从指头缝里随便漏点都不止三百万了，算舅舅求你了。”
　　“你爸把你接回去，看在你妈的情面上也会对你好的，你手里肯定有钱，以前的事是舅舅对不住你，舅舅该死！”

　　“你怎么知道，接走我的是江家？”
　　黎雨眼神冰冷，寒意几乎要射穿他。

　　黎阳一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圆谎道：“他们最开始是先找到我这的……”

　　“我没钱。”黎雨懒得细究，只想赶紧甩开他，“他们能给我一个私生女多少钱？”

　　“你不给钱你今天就别想走！”
　　黎阳却不依不饶，拖着她在校门口不放，直到门卫都觉得不对劲，走出来紧盯着他的动作。
　　直到他伸手拉拽的那一刻，保安正要一个箭步冲上去，男人比他更快。

　　“滚开。”
　　程漾一脚踹开他，把黎雨护在身后，眼神锐利似刃，阴影投在倒地的黎阳身上，吓得他一瞬间不敢起身。

　　黎雨死死盯着黎阳。
　　他如果把事情全盘托出，江家的损伤她不在意，但不能给他们一击致命的时候，任何人不能打草惊蛇。
　　江家一定会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说为了保护她的名声才大度认下她，最后就变成她居心叵测地嫁进程家，牺牲的也只有她一个。

　　哪怕下地狱，她也要拖着江家一起。

　　“我刚刚就注意你很久了！”门卫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你纠缠这位女同学很久了！还敢动手！我已经报警了！你等警察来收拾你！”

　　黎阳听到“警察”两字，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程漾转身去拉黎雨，发现她的手凉的像冰一样。
　　“别怕。”
　　他低头将她的手捂了又捂，还是冷得令人寒颤。

　　黎雨的目光从黎阳的背影挪到他的发顶，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江家的私生女，也会觉得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用心吧。
　　不对，她本来就别有所图。
　　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自私、算计、不顾一切。
　　哪怕是他。
　　她也会利用。

　　纯白无暇的只会是花园里精心呵护的百合，而不是她这株从小挣扎在荆棘丛的野草。

　　黎雨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状若无事地解释：“这是从前养我长大的外婆的儿子，他在外面欠债，问我来要钱的。”

　　程漾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的眼睛，冷静、镇定、不像平时。
　　只一瞬，她又眨了眨眼睛，涌出些泪光来。
　　“可我已经早就把外婆留给我的房子和积蓄还给他们了，他欠了钱，觉得我被江家找回去肯定有钱，就来问我要钱了。”

　　她没说真话。
　　房子不是还给他们的，是被他们连哄带骗过户后，她就被赶出了家门。
　　更讽刺的是，房子是拿黎雨拍电影的片酬买的，外婆离世前三令五申，房子是留给她的。
　　很显然，黎阳不仅没有孝心，也没有良心。

　　“他要多少？”
　　程漾皱眉，她从小是怎么长大的，看那男人的样子绝对不会是个好人，她外婆去世后只会更过分。

　　“三百万。”

　　程漾没有说话，一副略带思索的表情。
　　黎雨忽然想到他随便出手就用一千万拍了那条项链，说不定觉得这不过是一笔小数目，给了他反而落个清净。
　　“这次给了...以后只会是无底洞...”她急忙补充。

　　程漾把她带到车内，打开暖气，“吸血蛭想要趴到你身上的时候，要做的不是甩开他。”
　　他的嘴角往上一勾，眼神却久违的狠厉起来，“而是要踩死他。”

　　黎雨怔怔地看着此刻的程漾，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诸多照顾，都让她忽视了，程漾一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可是，怎么踩死呢？”她不由地被他的情绪带动。

　　“你希望我帮你处理吗？”程漾问她，“还是你自己解决？”

　　黎雨默了一瞬,“他毕竟是外婆的儿子，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她可不能让程漾和黎阳有任何接触，他帮自己去解决问题，到时候顺着黎阳查到自己，那可是得不偿失。

　　“好。”程漾能理解她，毕竟抚养她长大的外婆的亲人，也不能下手太过，“那你就抓住他最在意的事，亲人也好，名声也好，人活在世上，总有软肋。”

　　软肋么...
　　黎雨忽然想到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表弟，从小被惯得不学无术打架斗殴，这次黎阳忽然找上她，难不成是那个祖宗又出事了？
　　黎阳平时不沾赌不喝酒，不应该一下子欠这么多钱，而且他向来窝囊，这次为了钱都敢在校门口拉扯她。
　　她茅塞顿开，“我明白了。”

　　程漾看见她多云转晴，就知道她已经想出办法了，她脑袋向来聪明。
　　“既然我帮你解决了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黎雨看向他。

　　程漾将手架在方向盘上，侧身正对她，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的前玻璃窗照在他的脸上，瞳孔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像极了宝石。
　　“你的软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