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26、勉强

　　隋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原本不相信在他们这个圈子还有什么所谓的自由恋爱，但按照江家现在的情况，程家会选他们联姻也实在不合理。
　　再加上程漾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赔笑着举杯：“是我冒失了，祝程少和江小姐百年好合。”

　　他也不傻，当不成亲家，也不能当仇人。

　　程漾也从服务生托盘取了杯酒，碰了一下隋安举来的杯子，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江昭却比隋安清楚，黎雨和程漾见了不过几面，能有多少感情基础。
　　但就是程漾这短短的一句话，宴会的主角已然变成了黎雨。
　　他神色不明的垂下眼，嘴角往下一撇。

　　程漾眉头微压。
　　江昭这个神情，倒真是和黎雨有五六分像。
　　他从前见到江昭的时候，江昭总是温和谦顺，见人就带上三分笑意，像一团凝结的水汽，没有什么特点。
　　反而是此刻秘而不宣的隐忍，让程漾第一次有了他和黎雨是同胞兄妹的实感。

　　黎雨总算应付完前来打招呼的人，不想成为宴会的焦点，想回休息室躲一会。
　　又担心江书荣和赵汝兰说她，就想着和程漾一起，这样他们也不好再说。

　　环顾四周 ，才看见程漾和江昭站在一起，两人并没有交谈，气氛十分沉默。
　　“程漾。”她提着裙子走到他们身边，又顿了一下，乖巧地喊了江昭一声“哥”。

　　“这位是隋家二少爷，隋安。”在外人面前，江昭还是很得体地给黎雨介绍。

　　黎雨客气地问了声好。

　　隋安这才近距离看清黎雨的模样。
　　她不如隋宁高挑，五官也不如隋宁艳丽，气质更不用说，说起话来绵绵软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只是站在程漾身边，她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很自然地挽上程漾的手臂，仰头轻声说了句：“我们回休息室吧。”

　　“失陪了。”她又笑着对他说。
　　杏眼一弯，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隋安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偏开头回避了她的视线。

　　等他们快走到休息室门口，程漾才从身旁幽幽传来一句：“不许对别人笑。”

　　黎雨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他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但是又碍于他们现在的关系，又乖巧地应下。
　　反正点头了也可以不做。
　　她又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君子。

　　程漾见她连为什么都不问一句，就知道她没把这句话放心上，不过他说出口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亦不再多说。

　　回到休息室，程漾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单手接起电话，倚在休息室门口的墙边，神色严肃，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黎雨径自走到沙发坐下，抬脚从高跟鞋松出来一些，发现脚后跟已经磨出血痕。
　　伤痕骤然接触空气后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
　　她“嘶”了一声。
　　到现她在都没找到穿高跟鞋不磨脚的走路姿势，而今天为了这个宴会，她已经穿了一晚上，实在忍受不了，才借着程漾的由头回了休息室。
　　不然江书荣又要说她不懂礼数。
　　但是现在也没办法处理伤口，她叹了口气，想将脚放回去。

　　“等下。”
　　黎雨抬头，原先还在一边打电话的人，朝她快步走来，对着电话那头又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她没分清那句话是不是对她说的，原本顿住的脚又要放回到高跟鞋里。

　　他在她面前迅速单膝蹲下，用手掌一把托住她的小腿肚。
　　“别动。”
　　温暖的掌心贴在肌肤上，引得她心尖一颤，浮起一阵酥麻，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十分不适，想从他的手掌里挣出来。

　　程漾没有松手，而是稍一用力，将她的双脚放到自己的膝上，侧头垂眼看了一眼她的脚后跟，“何必勉强自己？”

　　这话问得突然，却也让黎雨下意识一怔，刚涌起的情绪瞬间像褪去的潮水般无影无踪。
　　程漾大概是当惯了大少爷，觉得谁都可以像他一样什么事情都可以由自己掌控。
　　他大概永远也没办法理解自己的处境，可能觉得她的烦恼不过是江家把她当联姻工具，既然有了他当挡箭牌，就可以什么都不顾。

　　他们只是同盟，不是同类。

　　她又一次试图挣开他的手，挣扎无果，才格外冷静地说了句：“没事。”
　　程漾抬眼看她，她的杏眼清明，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极为认真地解释了一句：“总要适应的。”

　　他没说话，起身将她的腿放到沙发上，单手勾起起她的高跟鞋，直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没必要适应。”
　　“我的未婚妻，不至于连穿什么鞋子都决定不了。”

　　她一瞬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呆滞了几秒。
　　“你扔了我的鞋子，让我等下穿什么出去？”

　　程漾也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拿起休息室的一次性皮拖，放在她的脚边：“穿这个。”

　　黎雨无奈一笑。
　　原先她觉得程漾说的那句何必勉强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但现在，她觉得他那句话是陈述。

　　她紧绷的心忽而松了，穿上皮拖，相比于严丝合缝的高跟鞋，皮拖温柔地包裹着她，没带给她任何的负担。

　　“小雨，你怎么回休息室了。”江书荣推门进来，“好几个客人都问程少和你人怎么不见了，都想见见你们呢。”

　　“今天是哥哥生日。”黎雨解释道，“我在外面太受关注了不好。”

　　江书荣觉得有点道理，但今天程漾难得赴宴，这可是向别家炫耀的大好机会，他才不会放过，“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啊，来来来，和程少一起去。”

　　今天才不是她生日。
　　听到这句话，黎雨神色闪烁，笑容都淡了几分，然后又努力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乖巧来，看了一眼程漾。

　　程漾知道她并不想去，可今天是她第一次被江家正式示于人前，他希望她能得到和江昭同样的待遇，不要为他退让：“走吧。”

　　黎雨只好起身。
　　江书荣立刻注意到她的鞋子，立刻说了句：“换好鞋子再出去。”

　　程漾眼神扫向江书荣，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用换，就穿这双。”

　　江书荣一愣，这才看到黎雨的脚后跟已经磨出血，虽然他还是觉得穿拖鞋出去有失体面，但程漾发话，他也不敢反驳。

　　黎雨瞥见他一脸吃瘪的神情，差点喜形于色，赶紧伸手挽上程漾的手臂，掩饰自己的情绪。

　　程漾唇角添上几分笑意，陪着她慢慢走回宴会厅。
　　原本穿了高跟鞋到他鼻尖的人，现在只刚到他的下巴，垂眼看时，带着婴儿肥的脸显得更加可爱。

　　今日的话题，已经全然在他们俩身上，所以当他们回到宴会厅时，大家很快就发现了二人。

　　只是程漾依然和平时一样难以接近，他不主动搭话，也没人敢上前。
　　细心的人发现，一旁的黎雨矮了一截，仔细一看，是脱去高跟鞋换成了皮拖。
　　她脚后跟的红痕十分明显，这大概就是换鞋的原因。

　　所以程漾刚刚，是去陪她换鞋了？
　　他们都在心里忖度，程漾对黎雨的态度实在是太特别，就算是联姻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以后对江家的态度，更是要掂量。

　　隋安见二人去而复返，亦注意到这一点，心里更加疑惑起来，难不成程漾说的是真的。
　　他眼神定在他们身上，询问江昭：“不会真是自由恋爱吧？”

　　江昭沉默半晌：“我不清楚”。

　　隋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江昭对黎雨的态度怎么这么冷淡。如果是亲生妹妹找回来，他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但他似乎对黎雨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甚至有点，排斥。
　　他以为江昭是担心黎雨分走家产，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江家肯定是你的，她嫁出去以后江家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毕竟你是江家的儿子。”

　　江昭当然并不担心这个，私生女怎么可能分走江家，如果不是要利用她联姻，她都没有回来的资格。
　　只是他对黎雨的情绪十分的矛盾。
　　他一边觉得黎雨的母亲介入他父母的感情可恨，一边又觉得她被江家当工具可怜。
　　而且不知为何，他每次见到黎雨，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所以对她的事情他也总是避之不及。

　　今天他的生日宴被她抢了风头，他应该生气的，可他却气不起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江书荣和赵汝兰引导的结果。
　　是他们在利用黎雨。
　　程漾的心思谁也摸不准，他们当然知道黎雨可能会被抛弃，但他们不会管她之后的结果，只知道要抓住眼前的利益。

　　他心绪复杂地看着黎雨和程漾站在一起。

　　黎雨笑得温柔，友好地回应着前来问好的人。
　　程漾站在她身边并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着她，嘴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

　　于她于江家，他都希望程漾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娶黎雨。

　　黎雨感受到他的视线，朝他弯了弯眼睛，他迅速挪开视线。

　　她有些失落地抿了一下唇，细微的表情变化被程漾收入眼中，他低头在她耳边打岔：“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后天的飞机。”她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忘记和他说这件事，“没有特别的事情我应该要寒假才能回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