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20、认可

　　“怕？”
　　江书荣略一回想，他和程漾也就见过几面，平日里程漾的样子确实过于气势压人，尤其是在涉及到工作的时候。
　　可赵汝兰不是说，程漾出手帮了黎雨两次吗，照理说黎雨不是应该对程漾产生类似于感激的情感吗，怎么会是害怕呢？

　　黎雨戚戚然的，不紧不慢编造起自己的心路历程。

　　“上次思媛...”黎雨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赵汝兰，仿佛是在看她脸色一样，欲言又止。

　　“你继续说。”赵汝兰皱眉，以前她觉得黎雨这性格好管，现在她又觉得这样过于上不得台面了。
　　她一定要再催催陈思尔回北城，让她抓紧特训一下黎雨。

　　“思媛那次泼我酒，其实是件小事，但是被他看到了，他直接泼了回去，害得我被罚跪了一天。然后那次拍卖会也是，许少爷说了我几句，他又泼人红酒。”

　　她三言两语，又将江书荣误会她的事情负数了一遍，惹得江书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有些喜怒无常。”

　　“况且他之前可能只是觉得我可怜而已。万一哪天我惹他厌恶了，我怕他把我扫地出门，到时候连累江家，我就没地方去了。”

　　江昭已经听明白为什么父母对黎雨的态度如此好，原来是黎雨的价值更上一层了，他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
　　黎雨这些话，江昭其实很能理解她的焦虑。

　　黎雨虽然软弱怕事，但又不傻，自然知道他们对她的态度取决于她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万一到时候程漾又改了主意，他绝不怀疑，自己父母会立马翻脸不认人。

　　江书荣和赵汝兰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担忧，再回想他们对黎雨的态度，双双沉默下来。

　　黎雨在北城是没有人给她撑腰的。
　　她自然会害怕。
　　与其说她怕程漾，不如说她害怕自己没了利用价值之后就被江家抛弃。

　　“这样。”赵汝兰用手抚了一下鬓角的发，身上的墨绿色旗袍衬得她今天十分雍容，“如果你答应和程漾联姻，我名下划给你江氏百分之五的股份。”

　　江书荣也有些惊讶赵汝兰给黎雨开的条件，刚想开口打断，却被她用手按住，示意他不要讲话。

　　“等你们结婚了，再给你百分之五。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就当我给你的陪嫁。”

　　赵汝兰是下血本了。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黎雨微张唇瓣，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向他们表示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我没有要争江家的家产。”

　　赵汝兰在心里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黎雨没这个胆量敢开口要这些，但既然给足她底气，当然要给她资本。
　　反正这股份在她手里，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到时候还能向程氏讨个巧，表达江家对程家的敬意。

　　赵汝兰手里有江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江书荣百分之三十八，江昭百分之五，赵汝兰这么一分，相当于黎雨和江昭的股份持平了。
　　她是在给黎雨吃定心丸。
　　即使最后没能和程漾结婚，百分之五的股份也够她以后衣食无忧了。

　　黎雨没有立刻应下。
　　而是看了一眼江昭的表情。

　　他并没有因为赵汝兰说的内容而有什么松动，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温和模样，眉眼松弛，丝毫不在意赵汝兰将原本属于他的利益让出去。
　　这大概对于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毕竟以后整个江家都是他的。

　　如果和程家的事情成了，带给江家的利益远比这些股份的价值高得多。

　　所以他们都愿意直接拿出来当诱饵。

　　可黎雨偏偏不咬这个钩。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在乎这些股份，也不在乎江家的资产，他们拿出这些打动不了她。
　　“我回江家不是为了这些。”

　　赵汝兰和江书荣面色皆是一怔。
　　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是钱打动不了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钱不够多。
　　当年黎月不也是拿了一笔钱就没声儿了么，他们下意识觉得黎雨和她妈妈一样，也是可以以利相诱的。

　　“那你想要什么？”

　　黎雨慢慢的，眼里蓄了些眼泪，抬头的时候情绪满溢，像只破碎的流浪小猫，希望能被收留似的——
　　“我只是想有一个家而已。”

　　江昭差点被逗乐出声。
　　不知道该说黎雨单纯，还是蠢，居然会在北城这个名利圈子里，求一份亲情。
　　尤其是她母亲还曾经破坏江书荣和赵汝兰之间的感情，她还不如从江家多捞些利益走。

　　江书荣却是十分欣慰地拍拍黎雨的肩膀，“小雨，你这么看重感情，爸爸很开心。”

　　黎雨在心底嗤笑一声。
　　江书荣甚至没赵汝兰舍得下血本，他巴不得自己什么也不要，就能心甘情愿帮他们谋利。
　　但她依旧用期盼而颤抖的声音，轻喊了江书荣一声“爸”。

　　烂泥扶不上墙。
　　赵汝兰觉得黎雨实在是有些拎不清，宁可要一个虚头巴脑的家，也不要实打实的利益。
　　和她那个妈一样搞不清状况。
　　这样去程家，还不被那群人精搞得找不着北，程漾能护着她吗，又愿意护她几时。

　　她从小就被教育着什么都要争最好，如果她是黎雨，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了股份。
　　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感从她心底漫起，可作为赵汝兰，这对她无疑是有利的。

　　但她并不开心。

　　“我还是会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赵汝兰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总不至于让程家觉得我们冷待亲生女儿。”

　　江书荣这人也总是为眼前小利忽视长远，他也不动动脑子，什么都不给黎雨，难道程家就不会起疑吗。
　　赵汝兰又一次觉得自己当年不该只看脸，可江书荣对她又确实真心，很多时候她都没能忍下心指责他。

　　江书荣也没再劝她，而是将江昭和黎雨拉到一起，“以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阿昭的生日宴也应该是小雨的生日，我们就一起办了吧，顺带着正式和大家介绍一下小雨。”

　　黎雨摆出受宠若惊又感激的表情，顺带又瞥了一眼江昭，他的脸色比刚刚谈论股份的时候难看多了。
　　江昭显然更介意黎雨私生女的身份被篡改成他同胞妹妹。
　　他和赵汝兰感情应该颇深。

　　黎雨眼神一黯。
　　江昭是如此厌恶她的身份，可是...
　　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我先上去了。”江昭冷冷丢下一句话，也没管江书荣还想嘱咐他几句，径直走上了楼。

　　江书荣看到他上楼，想到黎雨还住在一楼的事情，“我让吴妈布置一下三楼西边的房间，明天你搬上去，住在一楼也不太像话。”

　　这算是他对黎雨的认可，她总算靠近了江家核心利益圈一步。

　　“嗯。”黎雨乖巧点头，尔后像是忽然想起梁致远的事，犹豫开口道，“那梁致远那边...该怎么说比较好。”

　　江书荣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了头脑，经黎雨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上午才刚和梁致远夸下海口，说黎雨对他的印象极好。
　　如果现在让黎雨再对梁致远说两人不合适，无疑会得罪梁家。

　　“你再拖几日，先应付着。”江书荣也不管黎雨的处境，直接丢了个烂摊子给她，“等和程家见面把事情敲定了以后，他在约你就说没空，次数多了他就不来找你了。”

　　这么做的话，和程家联姻消息一传开，到时候就变成黎雨自己趋炎附势，前一天还说着对梁致远印象很好，攀上程家就对他爱答不理。
　　而江书荣只要状作为难地说一句，是黎雨自己的心意，并不是江家不想和梁家联姻。
　　如果和程家的联姻又出现了变故，她又还能重新和梁致远接触，不至于两头皆空。
　　江书荣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雨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她也不会手软，江家和梁家之间是该起点龃龉，以后也别有太密切往来。
　　“好。”

　　商谈完所有，她终于有空回房间看手机，才发现程漾给自己发了消息。
　　他应该已经从程柏年那儿得知了结果。

　　程漾：【明天一起吃饭，中午我来接你。】
　　不是询问，是要求。
　　他也不明说因为什么事要找她吃饭，还好黎雨已经开始习惯他的行事，她只需要在他面前继续扮演乖巧娃娃就好。
　　程漾指东，自己绝不往西。

　　黎雨回了个好，尔后拿起锁骨处的月亮吊坠，轻轻摩挲了一下。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她瞥了一眼号码，没有备注，还以为是程漾有事要电话说，接起后下意识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对面显然没听懂。

　　“江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梁致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什么叫‘还’有什么事？”

　　“抱歉梁少，刚和朋友打了电话，我还以为是她回拨过来了。”
　　黎雨随口编了个理由。

　　“噢。”梁致远觉得黎雨不像是会说谎的人，没有细究，“不知道明天江小姐能不能赏脸和我一起吃个午饭？”

　　挺巧。
　　程漾和梁致远约好了一样，都约自己明天中午吃饭。
　　黎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绝：“不好意思啊梁少，明天中午我有事，没有时间出来吃饭，我们改天再约吧。”

　　对面显然对她的拒绝很不开心，没有回复任何话，手机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要是和程家即将联姻的事情被梁致远提前知道，那可就有意思了。
　　毕竟以梁致远对程漾的在意程度，肯定会气炸。
　　而她向来软弱，这肯定是江家的授意。
　　梁致远会狠狠算一笔在江家头上。

　　她用手敲了敲桌子，眯起双眼，拨通了程漾的语音。

　　“怎么了？”
　　他心情听着不错。

　　黎雨声音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轻声细语的陈述——
　　“梁致远刚刚约我明天吃饭。”
　　“程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