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17、结婚

　　车窗缓慢落下。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静静盯着她，明明一句话也没说，黎雨还是感觉到，他心情还算不错。
　　两厢沉默之下，黎雨还是没憋住先问了声好。
　　“程少。”

　　“上车。”
　　他语气并不强硬。
　　可黎雨想到辛泽前脚刚出现在餐厅里，后脚程漾就等在了门口，这两件事串在一起，她就知道辛泽是来故意支开梁致远的，程漾就是专门来找她的。
　　她知道没办法拒绝，只好上了车，缩在后座的另一边，和他的中间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去江家。”
　　程漾对司机吩咐道。

　　黎雨此刻已经确定那条短信就是程漾发给她的，也没有装作不知，客气地道了声谢，“谢谢程少的甜品。”

　　程漾也没有问她怎么认出来的，拿出手机敲了敲屏幕，“既然知道是我，怎么还不加我微信？”

　　微信?
　　她不是加过吗，是他一直没通过，黎雨还以为他不想加她呢。

　　“噢。”她拿出手机，按照短信上的手机号添加了过去，嘴巴里的嘟囔被身旁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我记得我加过你啊。”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染上一抹不自在的神情。

　　黎雨看了一眼他。

　　巧合的是，程漾今天和梁致远一样，也穿了件深紫色衬衫，只是没有花纹，衬得他皮肤更白，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没有扣紧，领口松垮下来，带了点平时少见的邪魅气质。
　　他的袖口挽至手腕处，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臂，小臂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她没忍住多瞥了几眼。

　　程漾单手拿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操作了一通，先是通过了她的好友，后又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浮起浅笑，心情十分不错。

　　他合上手机，望向缩在一旁的黎雨，“你躲这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黎雨讪讪地将身体往中间靠了靠。

　　“上次的事考虑的怎么样？”
　　程漾将双手交叠在膝上，食指轻点。

　　上次说的…
　　他这么一提醒，黎雨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但她还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合适，干脆装傻，“啊？”

　　程漾睨了她一眼，眼神闪过一丝探究，“记性这么差？”

　　她没吭声。

　　“忘了就忘了。”他微叹了一口气，“那我再问你一遍——”

　　“要不要考虑和我联姻。”
　　他郑重地，一字一顿道。
　　眼神直直看着黎雨，仿若想从她眼里读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黎雨向来认为自己看人挺明白的，唯独程漾的心思，她实在是搞不懂。
　　自己在他眼里，应当是一个软弱无趣又极其胆小的人，他为什么摆着其他豪门千金不要，偏偏逮着她不放。
　　她总得知道缘由。

　　“程少。”黎雨肃了神情，连平日软趴趴的语气都坚硬几分，“请你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你随时改变心意取消和我的婚约，可我不行。”

　　她的声音很轻，眼里明明暗暗，终于愿意吐露一点点自己的真实想法来。

　　“要是最终被你抛弃，不仅江家容不下我，北城也容不下我。”
　　“我们境遇不一样，你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豪门少爷，而我显然只是江家的联姻工具，我没有试错的资本，也没有退路。”
　　“所以，考虑和你联姻这样的话，请你不要再说。”

　　程漾偏过头去，看着黎雨那双杏眼湿润，像是动了情绪要哭的样子，眼神却像只狡黠的狐狸，只等看他如何接话。

　　好吧，如她所愿。

　　“难道你想嫁给梁致远？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程漾挑眉。“你能保证他对你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不如和我合作，至少在北城，你不会再掣肘于他人。”

　　“包括江家。”

　　黎雨的手微微攥紧了些。

　　程漾知道她听懂了。
　　她没办法避免被江家当联姻工具，对江家安排的诸如许家豪、梁致远之类的人也无法拒绝。
　　不如选择他，至少能帮她在江家站稳脚跟。

　　“我当然知道好处，也知道北城很多人都想和你结婚。”黎雨眼神清亮，言辞恳切，“可是，你完全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婚姻来帮我，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她要向程漾要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不然她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去招惹程家。

　　“很简单，我爷爷想要我结婚，不停的在帮我物色对象，我嫌麻烦。”
　　“某种意义上我们的处境很相似。”
　　他声线很冷淡，似乎是真对结婚这件事不感兴趣，想要找个人应付程柏年，而她刚好也在被逼着联姻而已。

　　他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
　　足以让黎雨动摇了。

　　她想起程漾生日宴上程老爷子公开给他物色妻子的事，程漾说的话应该不假。
　　但黎雨还是认为程漾突如其来的邀请有些目的不明，也许和她一样另有所图，而他们的试错成本相差甚大。

　　“再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她眼睫轻轻一颤，依旧是一副为难犹疑的模样。

　　程漾已经十分熟悉。
　　只要黎雨想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她的眼睫就会微微垂下，尔后飞快地轻颤两下。
　　再配上她软糯无辜的语气，能骗去九成九的人，除了他。

　　“你有三天的考虑时间。”
　　黎雨下车前，程漾说道。

　　他愿意给她机会逃离梁致远这样的人，但如果她实在不愿意信任，那他也爱莫能助。

　　和黎雨微颔首告别后他目视前方，瞧见不远处有车逼近。
　　思索片刻，他没有让司机离开，而是在那辆车与自己交汇的瞬间，落下三分之一车窗。
　　另一辆车的后座车窗立刻被拉到最底，露出江书荣殷勤的笑脸。
　　“程少，您今天莅临寒舍有何要事？”

　　程漾抬手看了眼手表，黎雨进去没多久，江书荣就跟着回来了，那他把黎雨从餐厅送回家的事，他肯定猜到了。

　　“碰巧遇见江小姐一个人，顺路送她回家。”

　　程漾并不想用江书荣逼迫黎雨和他联姻，这不是他的做派。
　　他并不想让她为难。

　　江书荣也没再追问，非常识趣地向他表达了感激，尔后又家长里短地客套了一番，说什么有机会去程家拜访程老爷子之类的云云。

　　程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觉得黎雨并没有遗传江书荣的滔滔不绝。
　　他们之前见面几乎每次都是她主动找上来，和他却总是没说几句话就跑，骨子里冷得很，对他藏了诸多心眼。

　　她在苏城生活那十几年，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才长成这样一颗外糯里黑的芝麻汤圆。

　　江书荣见程漾神色倦怠，很识趣的道了别，明明比自己小二十几岁，他还是有些怵程漾，生怕哪里惹这位大少爷不开心。

　　而他现在也更好奇黎雨和梁致远的见面情况，也无心再追问程漾和黎雨之间的关系，全当真是巧合好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和稀泥。

　　“你和梁少见面感觉怎么样?他喜欢你吗？”江书荣一到家就把黎雨喊出来一通追问

　　黎雨脑袋里乱得很，完全没心情应付江书荣，但又不想他觉得她和梁致远之间见面很顺利，蔫蔫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梁少不一定看得上我。”

　　她说的也是实话。
　　梁致远显然对程漾更感兴趣，提到他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
　　至于对她，梁致远顶多就是存了逗乐的意思。

　　但这些解释给江书荣听是没有用的，梁家既然递了这根杆子，江书荣巴不得往上爬呢。

　　江书荣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
　　梁家对他的说辞也只是接触接触，梁致远的事迹他也略有耳闻，说是挺爱玩的，但确实能力出众，这点爱玩也只是瑕不掩瑜。
　　黎雨这软包子个性，梁致远看不上也正常。
　　他只后悔没早点接黎雨回来，培养个几年，也不至于现在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他摆摆手示意黎雨回房。

　　黎雨也不想在和他们多待，既然见过面了就算完成任务，她还要赶回去拍毕业作品，没时间在这儿逗留，于是问了句，“我是不是可以回学校了？”

　　江书荣看了她一眼。
　　黎雨微垂着眼，并没有直视他，大概是胆子太小的原因。
　　“你很着急吗”他语气一下子没了刚刚的和善，冷漠地开口，“就你那专业不读也罢。”

　　“但是如果毕不了业，我学历就只有高中毕业。”黎雨懒得和他争论，直接把利弊摊开来讲，语气上并不强硬，却很直接的告诉江书荣，没有豪门少爷会娶一个高中毕业的妻子。

　　江书荣也被她这句话说服，但又不愿意拂了自己的面子，冷哼了一声，“我又没让你不回去，下周江昭生日宴,明面上也是你的生日，你不能不在。”

　　江昭生日在十月末？
　　黎雨眼神一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的生日可在十二月呢。

　　“黎雨生日？”
　　程漾盯着微信里，黎雨微信号后面的1208疑惑地问，他还以为这串数字是她的生日，原来不是么。

　　“对啊，江家今天寄了邀请函，说是江昭下周生日，他们是双胞胎兄妹，当然也是黎雨的生日。”辛泽觉得这并不难推测，“不过她刚被接回来，可能也第一次过这个生日。”

　　毕竟谁也不知道黎雨当年的丢失是什么情况。

　　“对了。”辛泽搓了搓手，颇为得意道“那天梁致远被我灌了个稀烂送上车回家，他一下车我就按照你的意思找人把他拖到角落里揍了一顿，估计有几天消停呢。”

　　程漾淡淡“嗯”了一声。
　　这种满嘴造女生黄谣的人，活该被揍。

　　“不过你以前也没这么小气啊，他不也老是说你看着不近女色，背地里其实和他一样花心吗，今天干嘛揪着他不放。”

　　“白痴。”
　　萧凌生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当然是因为这些话是对着黎雨说的。

　　辛泽反应总是慢上半拍，经萧凌生这么一提醒，他也回味过来，怪不得要他支开梁致远，还让他装作不认识黎雨呢。

　　“你什么时候对黎雨上心到这种程度了？”辛泽不负萧凌生所望，非常直白的问出了他想问很久的问题，“我搞不懂，你这么关照她干什么？”

　　程漾起身，伸手拎起挂着的黑色大衣。
　　辛泽和萧凌生还以为这两个问题触了他的逆鳞，也没继续追问，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套上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形极为优越。

　　眼见着他要走出门，辛泽和萧凌生都觉得他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

　　程漾忽然转头，桃花眼微微含笑，丢下一句重磅炸弹——
　　“我想和她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