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16、相亲

　　“你就是江小姐？”

　　对面男人穿了件紫色花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和第二颗扣子都没有扣紧，松松垮垮地露出锁骨，一脸玩味地打量着黎雨，传言中那个江家刚找回来的女儿。

　　漂亮，确实是漂亮。

　　乌黑的发落在肩侧，肤白胜雪，柳眉杏眼，脸颊两侧还带着点微微嘟起的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更为绵软，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美。

　　他朋友提起江家最近在给黎雨安排联姻的时候，梁致远只觉得江家的目的赤裸裸的摆在台面上，无非是拿女儿换资源，说得好听是联姻，说得不好听就是卖女儿。

　　他原本就当个笑话听，可谁知他朋友话锋一转，说那位江小姐是在北城难得一见的江南美人，气质柔婉，和北城那些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样。

　　江小姐讲话带着南方口音，软软糯糯的听着就想让人欺负她，还是个怎么样都不会生气的软柿子。

　　据说许家豪在张雅安排下被迫和她在慈善晚宴见了面，还在她面前说了很多难听话，大概意思是江家接黎雨回家就是为了用她换钱，不如黎雨陪他睡一晚他就给她点钱。
　　据在场的人说，当时小姑娘的脸都白了，愣是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

　　从没见过这么好欺负的人。
　　有趣的是，程漾举着红酒杯当众把酒淋到了许家豪头上，还让他管好自己。
　　程漾为了个女人得罪许家，怎么看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梁致远才对这位江小姐起了兴趣。
　　梁家一直把程家当竞争对手，但一直被程家压着，所以梁致远平日里也和程漾不太对付，他忽然想到，要是他和江小姐成了，肯定能让程漾不爽好一阵子。

　　他就爽了。

　　所以他和父亲提出要和江黎雨见一面，梁通海把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江家对梁家一点帮助都没有，见个屁。

　　他说了句就是见着玩，没打算结婚，梁通海就明白他的意思，也就随他去，托人和江书荣提了一下这件事。

　　江书荣估计是觉得梁家可能是黎雨能攀上的最好的人家，立马就将黎雨从沪市喊回来，让她和梁致远见面。
　　以至于黎雨还没从程漾突然提出和他联姻这件事里缓过来，就被江书荣按在了梁致远面前，让他们俩好好认识一下。

　　他的眼神像看一个玩具般毫不收敛，甚至带了几分轻薄之意。

　　黎雨很不舒服。
　　身上赵汝兰给她精心挑选的收腰长裙紧贴着皮肤，在室内冷空调的作用下，阵阵寒意附上来。
　　梁致远比许家豪，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家豪只是莽撞自大，梁致远却像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眼神里的精光像是时时刻刻要将她拆吞入腹。

　　“梁少好。”
　　出于礼貌，她问了声好。

　　“江小姐不来个自我介绍吗？”
　　梁致远向前倾身，身上馥郁的香水味窜进黎雨鼻子里。

　　“噢。”黎雨觉得这要求很合理，想了一下就简单说了几句，“我在苏城长大，现在读大四，身高166，体重98斤。”

　　“不讲讲别的吗？”

　　她微皱了一下鼻子，笑不达眼底，轻声回了句，“梁少还想了解些什么？”
　　显而易见，梁致远肯定早就知道她是江家刚找回来的女儿，至于其余的，她的爱好她的人格，肯定不会是他想了解的内容。

　　梁致远其实并不关心黎雨几岁，多高多重他好奇的不是这些，而是——
　　“你和程漾到哪一步了？你们睡过了吗？”

　　程漾？
　　她心里微微一紧，从梁致远口中忽然听到他的名字，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程漾要是知道他刚问完要不要和他联姻的事情，第二天她就坐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相亲，估计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不过，为什么梁致远会提到程漾，还问他们俩的关系，甚至是不尊重人地问这种类似于黄谣的提问。
　　江书荣那句学历高人品好，此时此刻显得尤为讽刺。

　　黎雨一眼看穿梁致远不知是出于对程漾的好奇还是厌恶，才想和自己见面。

　　她有些厌烦，很想像程漾一样往他头上泼水，但她还是维持着笑容，至少在梁致远面前，她是温婉柔软的江黎雨。
　　不然在江家立了这么久的人设，全白费力气了。

　　“我和程少不过是碰巧见了几面。”
　　黎雨强忍住被冒犯的不适，轻轻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玻璃吸管，撞在杯壁上，将薄荷绿色的饮料荡出一圈涟漪，倒映出她垂眼盖住的冰冷眼神。
　　“不知道梁少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梁致远嘴角微挑了一下，脾气果然够好的，问这种问题都不生气，挺好，这样到时候被他甩了也不敢闹出什么乱子来。
　　果然是他合格的玩具。

　　“江小姐既然说是误会——”他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那就算是误会吧。”

　　黎雨也懒得再辩驳。
　　对面本身就怀揣恶意，再多的解释都是欲盖弥彰。
　　她沉默着用叉子卷意面吃，吃了几口又觉得面条不够软，不如在苏城吃的十块钱一碗的素面。

　　梁致远也看出她对意面兴致寥寥，但明明面前有许多菜，黎雨就是不吃，不知道是不是怕在他面前露怯。
　　果然是从小地方接回来的，和他之前相看的几位富家千金相比，完全是山鸡对凤凰。
　　不过本来也不打算真和她结婚，梁致远也没在意，任由黎雨意兴阑珊地小口吃着意面。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往四周打转，并没有看见他希望出现的人影。

　　他和黎雨在这里相亲的消息，早早放出去了，北城圈子里的那堆少爷小姐消息灵通，程漾应该也知道了才对。
　　怎么也没见他出现，难不成之前说程漾对黎雨特别只不过是许家豪添油加醋？刚刚黎雨说只见了几面的神情也不像作假，她看着就不像会说谎的人。
　　那今天的见面就没什么意思了。

　　梁致远不耐烦起来，给许家豪发微信。
　　【你不会是之前得罪过程漾，那天被他借题发挥了吧。】
　　许家豪：【？我哪有这个胆子去得罪他，我爷爷会打断我的腿的。那天他就是为了帮那个女人出头！】

　　梁致远兴致又被勾起来一些，用手指敲了敲餐桌，示意黎雨与他对视。
　　黎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叉子。

　　“江小姐，你对我的印象如何？”

　　很差。
　　“挺好的。”
　　黎雨笑笑，不自觉的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垂下来的发丝。

　　梁致远并不意外她的回答。
　　毕竟自己长得帅，国外留学回来，马上又要继承梁家。
　　别说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之前见的几位富家千金也对自己满意得很。
　　他一直对自己很自信。

　　“哦？”梁致远状作惊讶，“那我和程漾比呢？”

　　黎雨眉心跳了跳。
　　梁致远对程漾的在意程度过分高了，不是深柜就是极其嫉妒程漾。
　　好在她向来很会见人说人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了句，“当然是梁少你更好一些。”
　　语气格外真挚。

　　这话一字不拉的落在一旁的服务员耳朵里，他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调整了一下耳朵里的微型对讲机，对讲机那头正是这两位顾客口中的——程漾。

　　程漾知道梁致远一直视自己为死敌，他如果出现在他们面前，反而会让梁致远对黎雨更紧抓不放。

　　这餐厅正好是辛泽名下的私产，辛泽立马出了个馊主意，让服务员站在一旁听听黎雨对梁致远的态度。
　　程漾原本是不想听的，但是萧凌生在一旁悠悠补了一句：“万一他们看对眼了，说不定马上就有订婚的消息了。”

　　他想起昨天自己说要和她联姻时，她瞳孔里的惊讶和沉默。
　　她似乎从来没考虑过和他联姻这件事，甚至有些抵触联姻，今天却来和梁致远见面，虽然大概率是江书荣命令的。
　　他也好奇她对梁致远的态度。

　　然后黎雨那句话就清晰地外放到了他们几人的包厢里。
　　辛泽和萧凌生齐齐抬头看程漾，却发现他十分淡定，甚至有几分玩味地盯着对讲机。

　　“你不生气？”
　　辛泽摸了摸后脑勺，梁致远这人和他们玩不到一起去就算了，这次还故意让程漾知道他和黎雨相亲的事情，摆明了是挑衅程漾。
　　再加上这个问题，黎雨的回答也是够气人的，好歹之前程漾也帮过她几回吧，怎么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他对她印象忽然差了许多，连称呼都疏远了。
　　“江黎雨怎么能这么说。”

　　“她在糊弄人呢。”
　　程漾冷淡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她每次用这种语气说话，就是没说实话。”

　　“这么了解江小姐。”萧凌生揶揄地看了他一眼，“靠语气就能分辨真话假话。“

　　程漾没理他，而是拿起对讲机对那头的服务员说了几句。
　　不一会，服务员就把一份提拉米苏递到黎雨面前。

　　“我似乎没点这个？”
　　梁致远十分疑惑。

　　“是的先生。”
　　服务员微笑着面向梁致远。。
　　“这是餐厅今天赠送的甜点。”

　　梁致远也不好问为什么只有黎雨有，显得他十分小家子气，“你尝尝吧，这家店甜品不错的。”

　　黎雨尝了一口，眼睛一亮。
　　确实很好吃，都盖住梁致远给她倒的胃口了。
　　“确实很好吃。”
　　黎雨转头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服务员微笑了一下，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黎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不用谢。】

　　无端的，黎雨觉得是他。
　　下意识往周围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意想之中的人影。
　　她十分疑惑，这条陌生短信难道是发错了？

　　黎雨来北城前注册了个新的手机号，专门用来和北城圈子里的人联系，和以前的同学亲友联系用的都是旧手机号。
　　这个新号码，只有江家和辛泽知道，发短信的号码不是辛泽的，其他人也并不知道自己号码。
　　除非辛泽或者江家的人告知他人。

　　“江小姐，今天和你相处的很愉快，我先送你回家？”
　　梁致远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眼角眉梢都添了几分得意，虽然当面人家也不会说程漾更好之类的话，但至少没有给些模棱两可的话。
　　他愿意花点时间给江黎雨送回去。

　　“不用了梁少。”黎雨并不想再延长和他单独相处时间，“我自己回去吧。”

　　梁致远还要再坚持，一道大剌剌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过来。

　　“哟，这不是梁少吗？”
　　辛泽走到他们桌边，并没有把眼神落在黎雨身上，而是朝梁致远挑了下眉。
　　“今儿怎么有雅兴来我这儿吃饭啊？”

　　“这店是你家开的？”梁致远表情有些僵硬，还是起身和辛泽握手，“我都不知道。”

　　“盘下来两三个月了，没多久，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辛泽拍拍他的肩，“这不是吃腻了兴和楼，干脆盘了个新餐厅，偶尔来吃一吃。”

　　听到兴和楼，梁致远神情更僵。

　　兴和楼给程漾单独留了个包厢，他听说之后，也坚持要有一个，被兴和楼老板拒绝了。
　　梁致远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再也没去过，辛泽显然是故意提了一嘴。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辛少真是涉业颇广。”

　　“谬赞谬赞。”辛泽一把揽住他，“既然今天这么有缘，咱俩再喝几杯。”
　　然后，他像是忘了黎雨这个人似的，朝着她笑：“这位妹妹不好意思了，你怕是要自己回家了，今天的饭我请了，就当赔罪。”

　　黎雨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不知道辛泽是真健忘还是装的，但她还是十分淡定地起身告别，然后自己走出了餐厅门。
　　她站定在门口，正要给江家司机打电话，一辆黑色迈巴赫骤然停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