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去住你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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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期，弹指即过。
曾经生机勃勃的斯卡因庄园彻底沉寂下来。
果园无人打理，橄榄树沉默地投下深绿的影子。海滨别墅像被抽空了灵魂的巨大贝壳，只剩下海浪拍岸的空洞回响。
酒窖的大门被密鲁菲奥雷的特制锁链牢牢封住，如同封印了一只价值连城的困兽。偌大的庄园主宅内，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斯卡因家最后一任管家诺夫和其他仆人都已含着眼泪领了丰厚的遣散费离开，现在只剩下了泽诺·斯卡因一个人。
他动作不快，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将最后几件必需品塞进一个中等尺寸的行李箱里。
几件舒适的亚麻衬衫和长裤，两套用于必要场合、剪裁完美的西装；几瓶他惯用的、价格不菲的奢牌洗发水、沐浴露和护手霜——他想按照他的经济状况，如果硬气地不带走这些生活用品，短期内确实买不起了。
一台用于接收和分析全球投资咨询的轻薄平板；一台陪伴他记录过许多风景的微单相机；最后，是一枚用细细白金链条坠着的、样式简约却透着岁月光泽的男式戒指。
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贴身放好，冰冷的金属链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清醒。
他换上一身看似休闲却质料上乘、剪裁考究的浅色衣裤，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黑发柔软地垂落，眉眼间带着东方人特有的精致轮廓，即使身处如此境地，那份浸入骨髓的矜贵与散漫气质依旧挥之不去。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听天由命的空洞。
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单调的滚动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泽诺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承载了家族最后荣光的地方，缓慢而坚定地推着箱子，沿着那条熟悉的、两旁栽满古老橄榄树的车道向外走去。
夕阳的金辉穿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走到橄榄树阵的尾端，庄园的边界就在眼前。一个倚靠在最后一棵粗壮橄榄树树干上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人一头银发在夕阳下尤为醒目，身材挺拔，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内搭深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透着一股不羁的锐气。
他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翠绿如顶级祖母绿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走近的泽诺，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正是彭格列十代首领的岚之守护者——狱寺隼人。
泽诺的脚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行李箱的滚轮声戛然而止。他抬起眼，目光对上狱寺隼人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绿眸，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纹。
“呵…”
泽诺的嗓音低沉悦耳，如同品质绝佳的中提琴，丝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彭格列的岚守大人，亲自站在这里招揽我？”他微微歪头，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夕阳余晖下仿佛闪烁着微光，“是嫌白兰杰索觉得我死得不够快，还是嫌我死得不够透？”
狱寺隼人将烟蒂精准地弹入几步外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盒，这应该是他放在车引擎盖上的特制烟灰缸。嘴角也扯开一个弧度，带着硝烟和火药混合般的野性气息。“不过来给白兰杰索‘看一下’，”他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绿眸中闪过狡黠与挑衅，“反而更容易引起他那个多疑脑袋的怀疑，不是吗？让他知道，彭格列对他盯上的‘猎物’，也不是全无兴趣。”
泽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了然和一丝嘲讽：“说得也是。那家伙的控制欲…变态得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庄园，“我的所有房产、地契、银行保险柜里的金条古董…现在都在密鲁菲奥雷的掌控名单上了。白兰大概正等着看我这个‘大少爷’流落街头，生活无以为继，然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爬回去求他，心甘情愿地钻进他密鲁菲奥雷金融组的笼子里，当一头为他榨取更多财富的‘好牛马’。毕竟，”泽诺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自嘲，“他可没办法让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心甘情愿去做牛做马，但一个落魄潦倒、走投无路的大少爷？那绝对是最好的牛马材料。”
狱寺隼人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翠绿的眼眸直视着泽诺：“所以，你准备去哪？”他又问了一遍，语气比之前更认真，也更直接。
泽诺没有立刻回答。他安静地看着狱寺隼人，夕阳的最后一缕金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却让那颗泪痣显得更加清晰。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几秒，只有风吹过橄榄树叶的沙沙声。
终于，泽诺薄薄的唇瓣轻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又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试探：
“去你家吧。岚守大人。”
*
狱寺隼人那辆改装过的黑色防弹SUV性能极佳，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而迅捷地飞驰。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光。泽诺靠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狱寺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锐利。
抵达狱寺位于市中心顶级地段的大平层时，城市的霓虹早已点亮。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门开后，是狱寺用指纹和虹膜双重解锁的厚重金属门。
公寓内部是冷硬的现代工业风，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纤尘不染，与其主人的气质十分契合。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食指大动的浓郁食物香气——从开放式厨房的方向传来。
泽诺推着他的行李箱，像参观自己家一样，慢悠悠地在宽敞的公寓里转了一圈。他的目光掠过客厅简洁的沙发、堆满书籍和电子设备的巨大工作台、武器保养区——那里显然被主人精心清理过，但仍透着一股硝石味，最终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他推开，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客房，带独立卫浴，最重要的是，连接着一个视野极佳的小露台，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灯火。
“就这间了。”泽诺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仿佛在挑选度假酒店。他将行李箱推进去。
狱寺隼人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站在厨房岛台前，动作利落地处理着什么，浓郁的香气正是从他面前的锅里散发出来的。
“一会儿去见彭格列十代首领吗？”
泽诺倚在客房门口，看着狱寺忙碌的背影问道。
狱寺头也没抬，专注地翻动着锅铲，锅里滋滋作响：“不。现在太晚了。”他顿了一下，语气里难得地透出一丝计划外的生硬，“…我没想到你一次性就答应了。还没来得及跟十代目请示。明天吧，明天带你去总部。”
泽诺闻言，轻轻“呵”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玩味。
那位年轻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可不像“没想到”的样子。
岚守亲自等在庄园外橄榄树阵的尾端，精准地卡在他彻底离开的时间点，还带着“给白兰看”的理由…这分明是算准了他无处可去，也算准了他会抓住这根彭格列抛出的、可能是唯一能暂时避开白兰彻底压榨的橄榄枝。
诱饵抛得恰到好处，时机抓得分毫不差。这份心思…不容小觑。
泽诺的视线落在狱寺隼人专注烹饪的侧影上，锅铲翻动间，食物的香气更加霸道地弥漫开来，温暖而诱人，与他此刻冰冷空洞的内心形成奇异的对比。
“真香啊…”泽诺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感慨。
他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锅灶，看着狱寺挽起袖子露出的、与黑手党身份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手腕动作，一个极其不合时宜、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悄然浮现在他疲惫的脑海：
狱寺隼人做饭…也太香了。真想一直住在这。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想笑，却在冰冷的现实里，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
他走进房间，关上了门，将那诱人的香气和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暂时隔绝在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泽诺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天要去见彭格列十代目了。
未来会如何？他不知道。但至少今晚…或许能有一顿好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去住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