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平等条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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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蓝。
稳健的椰子树突然浑身一颤，从浅翠色泛金的针叶丛里落下一个棕色的Labubu球，金钱的味道，不属于在座的你我他。
“嗯——”
沙里埋着的两条白色沙虫扭动了了一下，带着周围的地形一起抖动。接着是一声气弱的开嗓音。
“啊——”
然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偶有一两只海鸥沿着平静的海面低旋了两下突然向天空喷气式加速消失在天际。
活人微死。
*
洁白的阿迪尔教堂顶部的日晷转过半格，老管家哒哒哒骑着庄园的的沙滩车由远及近。火红帅气的四驱轮硬是被他开得没卷起几个蛏子。
老管家诺夫已经为斯卡因家族工作了大半辈子，一想到下个月要离开这片滨海庄园，不由悲从心起——
“少爷啊啊啊啊！泽诺少爷啊啊啊啊啊！”
他跑下四轮车，年龄大了脚步显得有些踉跄。蹭亮的皮鞋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一踩一个脚印立刻被周围的沙子重新掩埋个七七八八。效率之高堪比社畜四点五十九分时的关机手速。
细沙里埋着的两片白嫩又扭动了一下。沙地终于不再平静，山崩地裂，露出了一个黑色的脑袋和更多的雪白。
“少爷，白兰大人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西西里42度的天气预报脱不下管家半件西装小马甲。
泽诺·斯卡因闭着眼睛从沙子里摸出自己的蓝黑大花短裤和□□墨镜慢悠悠穿戴好。
乍一睁眼又立刻闭了起来。
“离我远点。”
看着就热。
还会脑瓜坏掉。
泽诺秀气的两条眉毛轻轻拧了起来。纤长手指捂着红润的嘴唇打了个哈欠。
一手接过诺夫递来的橙汁把吸管塞进嘴巴一边晃晃悠悠地往沙滩车上爬。
白兰杰索又来串门了。
本来跟他约好的今天下午来……
ok fine，原来已过三点。
哈哈：）但不慌。
这就是赤脚者的底气！
同样是下午三点。
西西里的海跟今天一样平静。
泽诺正在酒窖里对着新摘的上百担樱桃捏捏摸摸，精挑细选了一小碗当下午的零嘴。刚沿着庄园的橄榄树走到凉亭，管家诺夫带着一份厚度适中的企划案小跑了过来。
泽诺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右眼下的泪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这位庄园的主人墨发白肤。像传统童话里的白雪王子。
《协同共进合力开发死气新能源汽车》
泽诺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感觉自己被创了一下。形状漂亮的桃花眼稍微睁大些，盛满了清澈的茫然。
“当我死的？”泽诺记得他当时这么问管家。
不然怎么什么屎都能往他眼睛里塞？
*
“当我死的？”客厅里的白兰已经喝完三杯红茶了，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脸上焊着那副温和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眼睛下面的倒三角刺青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别人“我不好惹”。
泽诺·斯卡因刚从沙滩上回来，身上还带着清爽阳光的味道和一股他自带的柑橘加薄荷的气息。他穿着老头背心外罩蓝黑色大花衬衫正大剌剌坐在白兰对面，像个在西西里度假的清纯男大。
泽诺一坐下就没骨头似的把自己往沙发里陷。东蹭蹭西蹭蹭就是不要开口。下定决心要忽视对面的骚包西装男。
沙发是按照泽诺的身体数据特别定制的，因此他雪白的脖子刚好卡在了沙发的上沿，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伸长脖颈待宰的雪白大鹅。
那份《协同共进合力开发死气新能源汽车》的策划案被随意扔在圆形玻璃茶几上。事到如今，两个人早都不需要再细调什么合同。
假惺惺的让人作呕。
白兰端起精致的骨瓷杯，抿了一口泽诺庄园自产的顶级红茶，发出满足的轻叹：“唔…还是你这里的味道最纯正，泽诺。西西里的阳光和土壤，真是上帝的恩赐。”他放下杯子，实在是喝不下第四杯了。“这份‘恩赐’，我们得让它发挥更大的价值，对吧？”
泽诺正把脖子曲线跟沙发上沿紧密贴合。闻言裂开嘴故作轻松地笑一下，发紧的喉咙暴露了他平息了许多天后依然没能压下去的愤怒。：“更大的价值？白兰，你要我卖掉果园、农场、这栋房子…还有那个酒窖？”
他睁开眼视线落在客厅中央悬挂的蝴蝶瀑布装置，“就为了投资这个…这个听名字就感觉要把棺材本都赔进去的‘死气新能源汽车’？这跟烧钱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烧钱没有未来，而我们这个项目，代表未来。”
白兰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泽诺，亲爱的朋友，时代变了。守着祖产收租的日子，太慢了。我们需要的是爆炸性的增长，是颠覆性的产业！学校不是教过我们，要敢于拥抱变革吗？尤其是…当变革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回报时。”他意有所指地加重了“回报”二字。
“回报？对赌协议上写的回报吗？”
泽诺腹肌发力去够茶几上那份厚度适中的策划案，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行刺眼的数字，声音拔高，“项目失败，我要赔你八个亿？！白兰，这到底是谁在投资谁？你把我当什么了？西西里最大的冤大头吗？！”
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海鸥的鸣叫和海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白兰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一丝，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变得冰冷锐利，像淬了毒的玻璃。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泽诺身边。泽诺下意识仰头看男人，眼角下的泪痣勾着人一直去抓他清亮的眼神。
白兰俯下身，阴影笼罩着泽诺。他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关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刮过泽诺右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动作带着一种扭曲的亲昵，是黑化前习惯的残留，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羞辱和掌控。
“嘶…”泽诺皮肤本就薄，被这样一刮，泪痣周围立刻泛起明显的红痕，刺痛感让他不适地皱眉，眼角也控制不住地泛红。
他猛地别开脸。
白兰看着那抹碍眼的红痕和泽诺隐忍的表情，愉悦地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毫无温度。“把你当什么？泽诺，你可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啊。”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内容却残忍无比，“正因为是朋友，我才给你这个…‘参与未来’的机会。斯卡因家族在西西里根基不深，但资产优质，变现快。这是你的价值所在。”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泽诺，语气瞬间转为命令式的强硬，不容置疑：“签了它，泽诺。拍卖资产，资金到位，签对赌协议。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戏谑，“想想看，与其等着被更粗暴的方式‘整合’，不如优雅地…为‘新世界’的诞生贡献一份力量？你是个聪明人，军校的高材生，天才投资人，你知道怎么选才是‘最优解’。西西里的继承人…不都这样吗？认清现实，签署文件，然后…继续享受你剩下的阳光和红酒？”
“最优解…”
泽诺喃喃重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知道白兰说的是事实。所谓的“更粗暴的方式”是什么，他不敢细想。
曾今的挚友眼下倒三角的刺青和那冰冷的手指触感还在提醒他对方的危险性。
反抗？
斯卡因家族在密鲁菲奥雷面前，不堪一击。他那些引以为傲的投资眼光，在白兰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但最终，只剩下深沉的疲惫。
他保不住这些东西，从来就保不住。
他早就把自己埋进沙子里了，不是吗？
他的泪痣黯淡了下来。
再转过头、由下而上看白兰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顺从。他避开白兰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视线飘向远处蔚蓝却冰冷的大海。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那颗泪痣又泛起了水润的光泽。
泽诺从白兰的西装裤口袋里拿出一支昂贵的钢笔，是他送给白兰的成人礼礼物。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真想突然有巨力把钢笔折了。
“好呗。”泽诺认命地轻晃了下脑袋，咬字带着他特有的节奏韵律，有点奇怪的好听又奇异地很清晰，“我签。”
笔尖重重落在签名栏，快速而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泽诺·斯卡因。仿佛签下的不是价值数亿家产的卖身契，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签完，他把笔盖好递给白兰。
“满意了？白兰大人。要不要…现在就把酒窖的钥匙也给你？那些能卖出几个亿的‘液体黄金’，放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也‘投资’进你的‘未来’？”
白兰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而纯粹，仿佛刚才的冰冷威胁从未存在。他满意地看着协议上的签名，像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钥匙你留着吧，泽诺。”他愉快地说，甚至伸出手，又想习惯性地去碰那颗泪痣，但泽诺猛地后仰躲开了。
白兰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在意，只是轻笑：“好酒需要懂它的人。等我们的‘死气新能源’席卷世界，我会回来，用我们的利润，买下你酒窖里最好的那瓶庆功。好好保管它。”
他拿起签好的协议，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西装，“那么，合作愉快，我亲爱的泽诺。资金到位，我会通知你下一步。”
说完，他转身离去，白色身影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摆脱的阴霾。
泽诺僵坐在椅子上，直到白兰的身影彻底消失。海风吹过，他感到眼下被刮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发热。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碰了碰那颗泪痣，又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
他微侧头看着沙发上被自己指甲抠出的几道新鲜白痕，旁边是那份空留他签名的、如同废纸的策划案。
泽诺疲惫地闭眼险进沙发里。
今天以后他就是一无所有的败犬了。
一个名字无意识地滑过脑海——
是在上个月斯卡因庄园举办的品酒会上……
那一位与彭格列有旧的银行家提起过，彭格列十世……很年轻？而且，行事风格……有点特别？
白兰的密鲁菲奥雷…真的是铁板一块吗？
比如……那个据说肠胃不太好的技术主管……
叫什么来着？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立刻被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淹没。
他闭上眼，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椅子里，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埋进身下这片即将不属于他的沙地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平等条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