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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天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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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屏手机最后的画面是一条醒目的日期。
九月二十二。
昨天一整天都在测试,没法给秦删过零点生日。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过了。
不知对着桌肚发了多久的呆,也不知手机熄灭了多少次,身边的少年忍不住停下写东西的手,转而抬起朝柴邵的头顶一敲。
“嗷...”柴邵抱着头,耸起肩膀,茫然地看着秦删。
“这节课对你的英语很有帮助,别发呆。”
说这话的人平静如水,敲完后也没抬眼看看伤员,手掌拐了个弯袭进旁边桌肚,将共犯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衣兜。继而便又恢复如常,低头写着笔记。
由于这个人的一系列行为实在过于自然,让人感到一种该顺从的错觉,导致柴邵那可怜的逆反心理不上不下,卡在胸口,只好眼巴巴望了秦删的衣兜一眼,抬头听课。
李英讲课的语速十分舒适,不拖泥带水,所以并不无聊,遇到最重要的知识点时才会稍微放慢。柴邵渐入佳境,下意识摸了摸笔记本,结果摸到了光滑的桌面。低头一看,哪里有什么笔记本。
不出所料,失物正被秦删圈在手臂内写着什么,柴邵舒心,凑过去看,发现秦删已经帮他记了一整页重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发了多久的呆,竟然会让波澜不惊的秦删忍不住提醒,而且十分看不惯地代替他做起了笔记。
正好秦删的圆珠笔画了个句号,柴邵连忙拿回本子,讪笑:“我自己来,保证不发呆了。这两天我尽量做个乖同桌。”
秦删奇怪地看他一眼,对这话没付诸一丁点信任,倒是对“两天”这个期限的原因产生些许兴趣,忽然地,某个怀疑从心尖浮出。
夜色笼罩校园,皎洁的月光一如少年眼里真挚的心动。
......
课间休息时间,柴邵敲响了覃渭渊办公室的门,进门时偷偷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眼泪水儿疼得涌出。
覃渭渊猛然见他这模样一惊,连忙递纸过去,拍拍肩膀:“来坐下,告诉老师什么情况?”
柴邵一副泫然欲泣还要隐忍克制的神情,颤抖着说:“覃老师,我爸住院了。”
“什么?你爸爸....”覃渭渊噎了一下,似乎对眼前这位同学的父亲感到空白,然而考虑到事情着急,正色道:“他严重吗?”
“挺严重的,”柴邵可怜地吸吸鼻子,垂下眼:“头划了一个大口子。我刚才去公共电话亭了解到这些,得去医院一趟,所以找您批晚自习的假。”
一听到“请假”这个在高三显得极其敏.感的话题,覃渭渊依旧犹豫了一下,尽管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在跟前。
不过马上他就愧疚于那一秒钟的犹豫,二话没说就开始扯单子批假,还十分贴心地问了一句:“一个晚自习时间够吗。”
柴邵内心一喜,面上仍旧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装出逞强地捏紧拳头:“嗯...够了。老爹虽然重要,但学习不可懈怠!”
说罢以免自己当场高兴得露馅,拿起假条转头就走,只听覃渭渊惊呼一声,在身后弱弱地说:“这种想法...不对啊。”
“请假,你去哪?”秦删抓住柴邵拎书包的手腕,望向他微红的眼眶,神色稍软。
柴邵笑了笑,敷衍了一个理由。秦删没注意听,用指腹抚过眼尾,追问:“哭了?”
“额,这个嘛,我打了个哈欠而已。”说着还真就感到一阵慵懒,打了个哈欠,眼眶溢出一层水雾。
眼见秦删似乎有相信的征兆,柴邵不由得心说:今天真是天助我也。
秦删缓缓松开手上的劲,柴邵哼笑一声,拐走秦删的钥匙,拎着书包离开了学校。
冲出校门,柴邵骑着秦删的自行车甩了个漂移,晚风掀起校服衣摆,飞扬而去。
他到湖边一家小卖部买了几箱听说效果十分厉害的烟花,哼着歌,骑着自行车往出租屋去。
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他买烟花的时候,小卖部老板一直在反复确认他真的要买吗。柴邵心想难道是效果太震撼,怕他被吓坏?
总之小卖部老板也不主动展现出点什么,柴邵顺便多付了五十,对老板说:“帮个忙?”
老板把钱塞进兜里,一下警惕起来:“什么?”
“待会儿你把我买的这些烟花运到湖边,十一点整的时候燃放。”
“为什么?”
柴邵听罢又抽出五十递过去,“别问太多。”
老板迟疑一下,依旧收下了。
到出租屋把该带的东西都带好了以后,柴邵又去了趟蛋糕店,杨伊调侃他是稀客,将蛋糕递给他。柴邵躲着柴椰飞速溜走。
学校天台全靠月光照亮,风缓缓的,正中央早就搭起了一张方桌,上面摆着蛋糕。
柴邵绕着桌子胡乱调整着,心情有些紧张,又蹲下检查桌后的箱子,担心是否遗漏什么,半个身体都钻了进去。
实在没事干了,柴邵就坐下来,拿起手机看时间,十点二十一,还有九分钟才下晚修。
手机屏幕照亮他的脸,眉头因为紧张而微微蹙起,他给秦删发消息。
对方:你好,下课请来天台吹风。
有的人:?
柴邵扬起嘴角。他之前老是有意无意问姚君子怎么对待喜欢的人的,姚君子说:“第一要尊重,第二要礼貌...”
但有时候似乎不太适用于情侣之间,礼貌都变成了生疏。可柴邵就是故意想逗秦删。果然秦删又发了一个句号过来。
柴邵给他发了几个炸弹。
下课铃响彻整个校园,即使在天台,柴邵还是能感觉到周围教学楼内学生们对于放学这件大好事的热情,脚步声雷动,闷闷地从走廊楼梯间冲下来。
柴邵靠在墙边看,时间每过去一分钟,心里便慌几分。想要装作很轻松自然,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天台门口瞟去。
最后干脆抬腿走过去,靠在门口的墙边。刚等了两分钟,慢条斯理的脚步声便随着距离的缩短而越来越清晰。
柴邵很轻很轻地清清嗓子,手紧张地捧着生日帽。熟悉的侧脸慢慢出现,柴邵心跳重拍,扑出去将帽子按在秦删脑袋上,“生日快乐,成年人!”
秦删很假地睁大眼睛,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扶了扶帽子:“谢谢。”
柴邵捶他肩膀一拳:“嘶,你早就猜到了吧?”
秦删终于笑出声。
“又被你猜到了。”柴邵单手叉腰,一只手扶额。秦删见状,抬手拉下他的手牵住,透过他肩膀看到中央有张摆放着蛋糕的桌子,微笑道:“刚猜到的时候惊喜过一次,现在又惊喜了一次。”
柴邵被拉着懒洋洋地走:“你哄我吧?”
“真的。”秦删说。抬眼看着桌上的蛋糕,“你怎么安排我?”
柴邵替他理了理帽子的位置,俯身插上蜡烛,点燃烛火,把人按进椅子里,坐在对面摊摊手:“可以许愿了。”
秦删虽从来不爱这些仪式,这次却感到有趣,配合地闭上眼,没什么愿望想许。
柴邵自娱自乐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拿腔拿调,上一句用搞怪的美声,下一句就变成了嘶哑的戏腔,然后是故作深沉的流行腔,唱着唱着噎了一下。
见秦删一直没睁眼,他便一直傻乎乎地当配乐,直到秦删没绷住笑了一声。柴邵停下来,“你故意的呢?”
“没有。”秦删闭着眼,平息嘴角,“继续,我还没想好许什么。”
“什么!”柴邵气笑了,连忙上前捂住他的眼睛防止睁开,“你竟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愿望。”
秦删无辜地耸耸肩,沉默片刻,闭上眼默想:
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如此热烈地生活着。
秦删睁开眼。见柴邵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不禁笑了笑。柴邵眨眨眼,“许好了?”
“嗯。许愿柴邵变成大笨蛋。”
“好你个...”
秦删抢拍:“瞪眼学霸。”
柴邵怔愣,感到新奇,又觉得好笑。第一次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他念自己的绰号实在有种滑稽感,特别是秦删这样一丝不苟的人,念出这种傻绰号。
少年撑不住笑倒在秦删腿上。秦删也笑了,顺手揽住他。
“看来今晚你不仅是寿星,还是个谐星。”
“这样就可以算诙谐?”秦删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他,不禁不敢信。
“其实你站在那就够让人想笑了,我指的是在我这里。”
秦删灰心地哦了一声。
柴邵忽然想到送礼物,从秦删腿上弹起来,拖着那一大箱子东西给秦删:“这是你的礼物。”
秦删眨了眨眼,一时竟然无法判断是一个还是一堆,只是木木地点点头。
柴邵打开手机闪光灯照着箱子口,抬头冲秦删道:“看看。”
秦删伸手往里一摸,确实不止一件东西。
摸出来有笔记本电脑、台灯、手指绷带、毛笔、画板、题集、球鞋......
数了数大概二十多件物品。秦删道:“你这是准备了多久?搬进出租屋,又搬进学校爬七楼上天台,不累吗?”
“嗐,不重要。主要是,我不懂得挑礼物,所以只给你随便买了这些。”
“随便……”秦删玩味地念出这两个字,“我的手指起茧就正好买了绷带,台灯暗了就正好买了新的,喜欢画画就正好挑了画板...”
秦删没说完,柴邵便连忙捂住他的嘴,嘟囔:“心里话要在心里说,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怪怪的。”
秦删无声笑了。
柴邵想赶紧转移话题,红着脸胡乱划着手机屏幕,顺便看了眼时间,离十一点还有十分钟,正当他巴不得烟花快快绚烂的时候,老板电话打了过来。
柴邵走到墙角接通,老板谄媚地笑:“你的那个忙怕是帮不成了。”
柴邵预感不好,忙问:“怎么了?”
“蓝城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么,我也不能替你干啊。”
“放屁,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学生在学校,外面的事情哪知道。”兴许是怕兜里的钱飞走,老板声明:“我问过你好几次买不买,你自己给我的钱。”
“操。”柴邵的语气有些愠怒:“那你还敢卖?!”
“是你自己塞的钱,我没问你要,而且货还在我这里,你哪能说我卖给你了?有监控啊,别抵赖。”
“......”
秦删察觉柴邵语气不对劲,起身走过去。
柴邵弯着腰,压低声音朝手机听筒骂:“去你妈的!”
然后挂断了电话,转身对秦删笑:“啊,没什么。”
秦删抬手抹去柴邵额角的一滴汗,抬眼看着他。
柴邵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愣愣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五十四分。还有一个小时就要第二天了。
不短不长,可就是让人觉得来不及。
他动身朝门口跑,给秦删留下一句话:“等我!”
秦删接住他跑时随意抛下的手机,看到界面上有个号码在一分钟前挂断。
几分钟后,柴邵喘着粗气出现在天台门口,手里拎着两瓶苏打水,一袋跳跳糖。只见秦删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蛋糕,见到他来了,抬眼看了下。
柴邵略显抱歉地走过去,讪笑:“本来给你准备了一场烟花秀,结果泡汤了。”
秦删让他坐在身侧,转过来面对面,用纸巾给他擦汗,皱眉:“跑这么急。”
“嘘。”柴邵抓住秦删的手腕,挥洒过汗水的少年显得意气风发,笑得张扬,“闭上眼。”
秦删不明所以,听话地照做。耳边有柴邵渐渐平息的喘息声,还有拧开瓶盖的声音,没等秦删捕捉到更多信息,两只耳朵忽然被水瓶贴住,兹拉兹拉的声音响在脑海。
秦删明白了。
苏打水加跳跳糖。
柴邵道:“想象现在是在湖边,一排烟花同时在天空炸开,离我们很近很近。...害不害怕烟花星子落下来掉在身上?”
秦删没回答。
柴邵轻咳:“这么简陋的烟花,是委屈你了点。好像也不像烟花,像是仙女棒...”
秦删一只手覆上柴邵贴在他耳边的手,眼睛依然闭着,嗓音低沉,“倒像是烟花落幕时的声音。”
柴邵不太满意地说:“是吗。落幕这个词好像并不适合过生日时出现。”
“但是……”秦删睁开那双早已装满情愫的双眸,将柴邵的手腕拉下来,就着柴邵拿瓶子的手贴在他耳边。
跳跳糖与苏打水的碰撞还在继续着,两个人共同听着这场烟花。
视线触碰间,不自觉地,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小。暧昧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里肆意地生长,刺激他们心跳的频率。
秦删用另一只手掌捧住柴邵的脸,灼热的视线扫过那张嘴唇。
“我十八岁生日上出现的心动,永不会落幕了。”
两个水瓶陆续掉落在地。
月光下的影子近得快要没有缝隙,秦删冷静良久,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亲吻了柴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