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同学的逆鳞》甜不与辣

84、广播

　　男生宿舍走廊熄了灯，隐隐约约有宿管阿姨的说话声。
　　302宿舍内，几个男生同时摇头。宿管叉着腰，摸出手机，“看来得给他班主任打个电话了。”
　　鲁旦藏进被窝里疯狂发消息。
　　卤蛋：你去哪了？快回来！

　　忽地，少年敲敲门，出现在宿舍门口，神情呆板，双颊红透。几个脑袋一齐看过去，不由得替柴邵捏一把汗。宿管回身，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干嘛去了？不知道熄灯前后不得擅自出宿舍吗。你这是跑出去喝酒了不是？”
　　柴邵咳一声，打着哈哈，“没。闲得无聊上天台跑了一圈。”
　　“......”

　　宿管严厉的脸上出现一丝怔愣，回头看看别的几个男生，他们也不知情地摇摇头。
　　她上前一步拍拍柴邵的肩膀，放软了语气，“大小伙子能屈能伸，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姨，咱不干那傻事。”
　　“嗯。”

　　下楼以后宿管心有余悸，到底还是给覃渭渊打去了电话。覃渭渊吓得一整夜心神不宁，于是拨打了姜卿的电话。

　　电话里姜卿表示公司事务繁忙，等到假期会来学校看柴邵。

　　覃渭渊觉得这通电话也白打。想着不然给柴邵的爸爸打电话，才发现他们连好友都没有添加。

　　周末晴好，秦删没在学校。
　　柴邵拎着书包去陪秦守华，和她聊天说闲话，秦守华乐呵呵地要去做小笼包。柴邵安静倚在厨房门口，一边举着笔记本默默背诵，一边留心秦守华的情况。

　　夜深了秦删才回来，柴邵想念得不行，嘴上却不说，只是轻轻拉开门，面色如常地看他一眼：“回来了？”
　　秦删点点头，含笑看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在额头轻轻落吻。

　　柴邵抬手推开他的脸，上下看了看，语气急切道：“秦删，你好像高了点。”
　　“有吗。”秦删木讷地看看自己，垂眼看向柴邵。柴邵两根手指点点他的眼皮，挺直腰板，没好气道：“你给我平视，以后和我在一起都要平视。”

　　秦删拉下他的手，睁开眼，试着平视，有些难为情地说：“这样看不到你的眼睛。”

　　“你闭嘴，不可能的事。”柴邵心中的思念荡然无存，使劲抻直全身，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比试上。他抬起手，从自己的头顶出发，竟然落到了秦删的眉毛再上去两厘米的地方。
　　完蛋，秦删真的比他还要高了。

　　柴邵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捂着心口摇摇头：“发现这件事情，比三天见不到你更加痛不欲生。”
　　秦删闻言想笑不敢笑，微微屈膝和他平视，想了想措辞，沉吟道：“应该是鞋子的原因。”
　　“屁，你这不就是普通的白鞋？”
　　“嗯...”秦删刮刮柴邵的鼻梁，说：“其实我刚才踮脚了。”

　　柴邵眼睛蓦地亮起，摆摆手，“嗐，其实我都知道。”然后转身偷笑，洒脱地往沙发去。

　　秦删直起腿，看着那好胜的背影笑了笑。

　　星期一晚自习，秦删又请假出去了。一放学，柴邵就拦着秦删走到生发院那条无人的小路上，在长椅上坐下，质问：“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秦删平静地把书包放到腿上，从里面拿出一叠钱递给柴邵：“被烟花店老板骗的钱，拿回来了。”

　　柴邵震惊地看看秦删又看看手上的钱，“我都没告诉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拨了个电话而已。这不太不重要。”

　　“所以这两天你是去报案了，可你怎么证明的？”柴邵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他忽然愧疚于这两天那些不合理的怀疑。

　　“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录音了。对方太傻，我什么也没问他就把重要的信息都说了出来。周末那天我去了他店里一趟，装作前几天遗漏了东西，让他调监控。如我所料，他没有删掉你那天去购物的视频，我拍到了你付钱的那段。告诉他星期一就打算去报案。”说到这秦删叹了口气，像是很无聊一般：

　　“他知道轻重，可是太贪，让我等着瞧。结果今天就主动还钱了。”

　　柴邵懊恼道：“你怎么不告诉我，明明是我的事情，反而让你浪费时间。”

　　秦删蹙起眉头，语气慵懒：“你确定这话不对我收回？”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秦删挎起书包，从长椅上起身，高大的身形抬腿就走。

　　柴邵欸了一声，追着跑过去：“喂，你等等我！”
　　“又皱眉，你怎么生气了？”柴邵喘着气追视秦删的脸，忽地想到刚才，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不禁失笑：“好好好，我的事情可以给你分担，一点也不算浪费你的时间，好不好？”

　　秦删的步伐渐渐慢下来，不自在地偏头咳了一声。板着脸：“嗯。”

　　近来好几天，姚君子都没再去找过乃酪，更是几乎没有提起过这个女孩。柴邵惊觉事态反常，这天中午陪他去校外撸串，顺带提了一嘴。

　　姚君子闻言，咬烤肉的动作停了停，又变得快速起来，吃得满嘴是油。柴邵嫌弃地扔过去一张卫生纸。

　　“谢了兄弟。”男生拿起来揩揩嘴角，很随意地回答：“要高考了，我不能继续不要脸地去烦着她，而且她的学习比我好，我帮不上忙。”
　　“你告诉她你的想法了？”

　　“没。我自己悄悄消失就好，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反而让她在我身上费心思。”

　　柴邵听到这话一愣，沉默片刻：“但你这样忽冷忽热，就没考虑过人家女孩的感受。”

　　姚君子笑着哼道：“之前我很希望她能多在意我一些，但是现在，我巴不得她不在意我。至少高考结束前，都别在意。”

　　恰至烧烤店门口的三道身影停下了脚步。乃酪听得满腔怒火。
　　这些天姚君子没来找她，反而让她心思更加分散，这货竟然还在这里傻乎乎地觉得他自己做的很正确。

　　白云见乃酪脸色不太好，拉了拉她的袖子：“别生气。”

　　宛晨则是冷着脸，直溜溜地走进店内，大喊：“老板，烤两个猪脑子！”

　　正吃得不亦乐乎的俩才发现有熟人来。

　　姚君子一口烤肠卡在喉咙，憋得脸都红了，眼睛却呆愣着看向乃酪。
　　柴邵扶额：“狗眼睛往哪看呢，呛不死你。”

　　姚君子这才捂着胸口咳起来，整张脸通红，脖子暴起青筋。
　　乃酪从柜台拿了瓶水，边走边拧开瓶盖，凑到姚君子唇边，兴许辣得受不了，这人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很快就喝完了一整瓶。
　　乃酪皱眉替他拍拍背。
　　姚君子心虚地抬眼：“吓到你了。”

　　白云和柴邵看着这幕尴尬地瞅着别处。

　　宛晨在姚君子身边坐下，单手抵着下巴，一只手揽住姚君子肩膀隔开乃酪，不屑地看着他，“吃个烤肠都能成这副鬼样子。”

　　姚君子白他一眼，留恋地瞥瞥乃酪，垂下双眸：“关你屁事。”

　　柴邵早已习惯这种场景，站起身给两个女生让座，自己则坐到姚君子另一侧。

　　点的东西陆续送到了桌上，一时间都无言地吃着。

　　乃酪喜欢吃肉串，不过吃得有些费劲。她不爱吃肥肉，可这里的肉串都是肥瘦相间，乃酪吃的时候，咬一口，得用筷子扒掉肥肉一次。

　　姚君子注意很久了，慢慢地，自己吃得没有趣味。终于，他难以忍受。拆开一双新的一次性筷子，将自己面前的肉串全部撸到盘子里，挑出了一盘全瘦肉递到乃酪面前，自己吃起了那些肥肉。

　　乃酪手中的肉串似乎失去了光彩，轻轻翘起唇角，之前那些怒火烟消云散。
　　她从小就许过愿，身边能出现一个能帮她吃掉肥肉的人。目前看来，是实现了。

　　其余三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宛晨森然看着乃酪，转而白了姚君子一眼，嫉妒心开始作祟。

　　某个平淡的课间，全校沸腾了。

　　宛晨的声音靠着广播响彻各个教室。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溜进广播室，还写了情书，极其嚣张地扶着话筒念：

　　“高三二班的乃酪，你好。我是你的后桌、邻居、一起长大的男生，宛晨。”

　　高一高二高三一听这个话头便猜到了一切，纷纷大声起哄起来。

　　乃酪坐在教室，脑袋漆黑一片，脸色发白，指尖死死捏住圆珠笔。

　　班上所有人都扭头看着她，鬼叫着，吹着口哨。白云身体僵直，眼神黯淡。

　　“从小到大我没见过像你这样令人难忘的女生。自从我第一次被你踢翻在地，就对你产生了敬佩之意......”

　　一班教室里安静得恐怖，他们甚至不敢扭头看后排的姚君子。
　　李戏珠默默扶走了有心脏病的姜苦生。

　　姚君子一动不动，后槽牙咬得极紧，两只拳头捏得作响，双目死死盯着播音器。

　　“我发现我早就认为你会是永远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所以，我不会接受有人半路截胡。乃酪，你得承认，你对我也有一些……”

　　“混蛋！”

　　桌子被猛力踹开倒在地上的声音吓破了本就紧张的胆，一班教室惊呼不断。姚君子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死命冲出教室。

　　教学楼一层层围满了人，周大林从校门口跑着进来，着急地喊：“乱了套了！”

　　“乃酪，我猜你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喜欢----”

　　姚君子破门而入的瞬间，一拳头将宛晨砸翻在地，刺耳的电流声让所有人难受得捂住耳朵，模糊中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你欠揍！”
　　“姚君子？唔...操！你疯了！！”
　　话筒闪了一声，所有声音消失在广播器中。
　　姚君子压制着宛晨，毫不留情地揍：“马上就要高考了，就算你真的要表白，也不该在这个关头！”

　　宛蜒和齐吻拼命往广播室赶去。

　　乃酪火急火燎地跑进广播室，眼见两个人满脸是血，进去想要拉开他们，却被他们争斗的力量推倒在地。

　　姚君子见状恢复了一丝清明，慌乱地喊：“对不起，你别在这里！”
　　宛晨趁势发了疯地回击。
　　直到柴邵和张远郎冲进广播室才将两人分开。

　　宛晨自己也没想到表个白会让事情变得这么严重。
　　教导处内，周主任，林主任和江副校长以及两班班主任将两个包扎好的少年围住。

　　因为这次事件违反了打架、早恋、扰乱校园秩序，擅自使用广播等大大小小的校规，几个老师都十分生气。
　　立刻叫来了双方家长。

　　姚君子妈妈到的时候只见教导处门口站着个年轻小伙子，一问才知道是另一个男生的哥哥。小伙子穿着白大褂，面色凝重地靠在墙上。

　　经过决定，两个学生严重违规违纪，严重记过一次，全校通报批评，公示栏展示一周。
　　除此之外宛晨被停课一周，姚君子停课三天，由家长领回去。

　　离开广播室以后，乃酪忽然觉得没了去处。兜兜转转，还是只能回到教室，所有人都一副好奇的模样打量她，白云也没有说话，只是呆板地坐在座位上，发了疯地写着一篇作文。

　　乃酪忽然感到难过，有些委屈。

　　中午午饭，白云从座位上起身，看到乃酪依旧趴在桌子上，后脑勺孤零零的，心口一酸。可是，她更加伤心。她从没和乃酪分享过自己的心事，现在更加不能说了。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孤零零呢。

　　银杏小道、花坛、水池、教学楼、小卖部.......哪里都有结伴而行的好朋友，甚至有小心翼翼隔着人群眺望的情侣。

　　白云之前和乃酪还有宛晨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觉得三人在阳光下追赶的模样很幸福，偶尔会觉得乃酪和宛晨总有一天会将她毫不犹豫地抛弃。

　　大多时候，微笑着看他们两个拌嘴踢打时，白云心里会想，如果自己也能加入就好了。她曾经在脑海里想了一件令她觉得自己疯掉了的场景。
　　和宛晨打闹的那个人不是乃酪，而换成了自己。

　　她一个人低头走在小路上。

　　董骏在花坛对面看着低头的白云，察觉她的心情低落，跟鲁旦匆忙再见，悄无声息来到女孩身侧，弯头看她：“白云？”
　　白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食堂今天有许多菜品，白云看都没看一眼，突然想吃之前自己爱吃的肉沫米粉。董骏也跟着，愣在窗口前。

　　白云三块钱的米粉，加了十块钱的肉沫。厚厚铺满了一整个碗。

　　她没怎么拌匀，胡乱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
　　董骏担忧地瞟了她好几眼，忍不住开口：“白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白云低头吃着，并不回答任何一句话。忽然，她塞食物的动作停了下来，喉咙涌上一股油腻感觉，胃中翻腾，让她干呕，眼泪涌出来。

　　董骏递水给她她也不喝，一个劲儿地望着半碗肉沫，像是中了邪。

　　白云忽然笑了笑：“好恶心。”

　　董骏见她终于笑了一下，微微放松下来，也笑了，“配菜好好当配菜就行，要当主食还是不太合适。”

　　白云愣住，蓦地哽咽，霎时间眼泪决堤，她难忍地哭了好一会儿，喃喃：“那…配菜就当配菜好了……”

　　董骏先前没发觉什么，直到白云哭了很久都没有停止的趋势，他想到她今天竟然没有跟乃酪一起，恰好今天宛晨表白。顿时恍然大悟，也不禁酸溜溜的。

　　他僵硬地沉默许久，将面前那碗肉沫推远了些，温声道：

　　“但，肉就是肉。谁都赶着来配，配什么都好吃。你不仔细想想，很多食材，没了肉的配合，就索然无味了。”

　　白云的抽泣渐渐平息，回教室的时候，乃酪依旧趴在那里郁郁寡欢。白云轻轻把饭放在她的桌面，指尖戳戳她的脸颊：“乃酪，饿了吗。”

　　乃酪的背脊肉眼可见地绷直，扭头看着白云，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大哭：“嗯…嗯…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白云眼眶也渐渐发热，心中又急又难过，紧紧回抱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我从来就没有怪这个。我只是想知道你不理我的原因。”

　　白云脸色一沉，心中那个秘密渐渐化为光点消散，凑到乃酪耳边：“因为我之前喜欢宛晨。”

　　“就因为那个玩意儿？”乃酪说完又自知失言，松开拥抱，指尖轻轻压着嘴唇：“所以你是因为失恋才不理我？”

　　“也不全是。我嫉妒你了。”白云难为情地说了这句话，却如释重负。
　　乃酪顿时感觉委屈极了，问她：“你怪我吗？”

　　白云急切地摇着头，擦一把眼泪：“我谁也不该怪。你也很无辜，他喜欢你却白白牵扯你被全校围观。你才应该怪，怪他这样，怪我这样...”
　　乃酪叹气。
　　“对不起嘛。”白云晃晃乃酪的衣袖，“我就算真的要不理一个人，也不会是你了。”
　　“别说对不起了。你看你哭得眼睛也肿了，是为我哭，还是为他哭。”
　　白云心虚地低下头：“这个嘛…先是他，然后是你。”
　　“你失恋了我也不好过，周末我带你吃日料怎么样？”
　　“嗯！”
　　乃酪糟糕的心情好了许多，捏捏白云的鼻子：“我最是舍不得你这个朋友的。”
　　……

　　自从姚君子回学校那天起，整个人变得沉默许多。有空闲时间就埋头做题。
　　柴邵过去找他打了几次嘴仗，但都没什么趣味。

　　乃酪堵过他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就好像算好了一样，每次她去到一班教室门口，某个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乃酪从柴邵口中得知，姚君子每次放学前五分钟就收拾好书包弯腰从后门溜了。

　　终于一次，二班班主任开会，上自习，她才有机会早早守在一班门口。当姚君子挎着书包到门口时，乃酪眼巴巴望着他。
　　偏偏这种时候，两个人都沉默寡言。

　　最后，还是姚君子先妥协了。他实在看不惯那缕扎着女孩眼皮的头发，伸手从兜里摸出之前很想送给乃酪却没敢送出去的发卡，替女孩将那缕头发别好。

　　无人经过的昏暗走廊，厚墙将所有喧嚣隔绝开来。
　　男生才敢爱惜地用指尖划过女生的侧脸线条，动作小心翼翼到像是被羽毛扫过。然而又匆匆撤开手指，满脸写着抱歉。

　　乃酪咬着下唇，颤动的睫毛扇走些许阴霾。她紧紧抓住姚君子的手臂，坚韧的目光此刻却露出脆弱和心疼。
　　两人一时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女生温柔地皱着眉，视线替代手指抚摸过男生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姚君子不敢让她看见，垂下头。
　　忽然感觉对面的气息靠近，肩头搭上两只手掌，当他抬头的时候，女生带着泪花的眼睛缓缓闭上了，在他鼻尖的伤痕上极轻地吻了一下。

　　“你...”男生感到浑身快要被热血冲击到爆炸了，一双眼睛睁到极限。
　　女生却早已转身，飞速逃进班级，消失在夜色里。

　　之后两人没有刻意制造见面，各自埋头苦学，偶尔会在励志演讲的大厅里张望彼此，急忙转开视线。

　　宛晨一直没有来学校。班主任亲自去家访了好几次，终于将人带了回来。他比先前气色好了不少，颧骨下的阴影变得丰满，似乎还更加开朗了，只是没再和两个女生搭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