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幽冥鬼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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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
灯火幽微。
“……查。”
鬼王朝旭在处理公务。
这是常态了，小鬼们对于这样稳定工作的老大十分满意，许愿鬼王大人一直这样勤奋下去。
有一个事无巨细上手的老大，小鬼们十分悠闲。基本上把事情给鬼王报一下，接下来就看鬼王大人怎么处理了。
朝旭常开着偏殿的窗，这里望去，可以看见院子，以及零零散散的几簇彼岸花。
第19852封公文。
他记下。
刚才鬼差传信来汇报：
“大王，魅鬼已被人间四大宗门降伏，其中有个来自凌绝顶的弟子身上有同心蛊气息。”
有同心蛊气息，可能只是他的分身。
不过秉持着不可放过的原则，朝旭还是下达命令去彻查那弟子。
这边鬼怪们得了上头指令，夜里都涌到凌绝顶。
根据人鬼友好相处条约，人不能随便杀鬼，当然鬼也不能害人。
阿香是个爱吃鬼，夜里总是会跑去饕餮堂找吃的。
对于吓唬那些炼丹师，她没什么兴趣。
上头发了任务，奖励鬼力，阿香觉得够用就行。级别升上去，都是要给鬼王打工的。
比如魅鬼娘娘，阿香有幸遇见过她一回。
魅鬼娘娘身上并无杀道业障，生得媚骨天成，法力又不低，头脑清醒自爱自强。
怎么会那么巧，逃出鬼界，在人间残害生灵？
阿香猜测是鬼王指使，鬼王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很快把这些事抛在脑后，不知道今天的饕餮堂有什么吃的？昨天是青菜炒土豆，感觉怪怪的。
这次她像往常一样飘啊飘，朦胧月夜里，“Duang”——撞到人了！
啊不对，她应该从人身体里穿过去的啊！
阿香抬头一看，是个弟子装扮的家伙，呆呆站着也不知道要干嘛。
“大半夜的站路中间吓死鬼了。”她嘟囔一句，准备绕过这弟子。
岂料这弟子他徒手抓鬼啊！！！
这对吗？凡人触碰不到鬼魂的啊！
“鬼界入口在哪里。”那弟子问。
听声音，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且……
幽冥鬼火？
阿香眨眼，这个人族弟子魂魄中，怎么有幽冥鬼火印记。
“这位弟子，只有鬼才能看见入口……”她当然不会告诉陌生人入口在哪里。就算说了普通人也进不去，那可是鬼界好吗！
怎么能让人随随便便进进出出呢！
阿香见那弟子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纸盒的点心。
一看就不是凌绝顶的食物，而且似乎很好吃的亚子？
“我知道入口在哪里哈哈……”阿香看看点心，又看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多谢。”少年捏咒，消失。
“竟然不是剑修吗？大晚上的，一个咒术师？不知道打听鬼界入口干嘛。”脑容量有限，阿香蹲到草丛里吃点心去了。
唔……是荷花糕。
临水殿早已熄灯。
据那小鬼所说，鬼界有传送门，设在忘情川底。
忘情川与临水殿方向截然不同。
向葵是想回来看一眼师尊再走的，可到了门前，忽停住了脚步。
太晚了，会打扰到师尊休息。
风吹过潺潺流水，少年的影子偏斜。
值守夜班的剑修弟子在新生殿巡逻，看着满屋鬼魂，互相大眼瞪小眼。
“你们团建？”陈彤彤跟大家一样懵。
今晚鬼多得装不下。
“彤彤姐，上面发任务查人，”有报酬嘿嘿，小微飘到陈彤彤身边，“所以我们都来了。”
“查谁，这么大阵仗？”陈彤彤与小微闲聊起来。
能通过鬼门来到人间的是签订契约的好鬼，基本不会害人，并且鬼力被契约束缚，除了能吓吓人，基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呃，是个学习咒术的弟子，很厉害，在卢山城收服了魅鬼。”小微掏出鬼界通讯手环查看一番，“彤彤姐，我记得凌绝顶先前没有咒术师来着？我死的时候，没听说过这么个派系。”
小微生前是凌绝顶弟子，一次外出做任务领了盒饭。生前没做过坏事，死后在鬼界签订契约，夜里可以穿梭于人鬼两界。不过活动范围有限制，鬼力不足，只能在丹药这边转悠。
“好像是有这么一派，今年新收弟子的时候，有个天灵根的拜入了……莫得峰？是这个吧。”陈彤彤努力回想。
大殿里十分热闹，鬼怪和弟子们打成一片，熬夜炼丹路过丹药师顺手用留影石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了凌绝顶宗门大群。
【叮咚——凌绝顶宗门大群消息999＋】
……
【熬夜小能手】：这么多人啊鬼啊，干嘛呢？
【芜湖】：新生殿那边老吵了，瀑布声都盖不住
【潜水中】：我是今晚值班的，这群鬼在打听咒术师。咱这儿有咒术师？
【供出去】：没有吧
【暗中观察家】：没听过
……
【春天在哪里】：@叽里呱啦 喊你们呢
【叽里呱啦】：？好热闹。
【供出去】：真有咒术师啊？
【叽里呱啦】：我们只是低调罢了
【叫你爹干嘛】：真有啊？我去，平时活动和比赛没见过咒术师
【叽里呱啦】：我们不参加活动比赛的
【初恋是初恋】：你们师尊谁啊谁啊？
【我乖乖嘟】：想知道
【干】：想知道＋1
【最爱上言】：＋1
……
【叽里呱啦】：哈哈哈，我们咒术师终于要崛起了吗
【叽里呱啦】：美男深情.表情包
【叽里呱啦】：『发送一张留影图』
【叽里呱啦】：我们师尊，清辉长老！
【干】：哥们逗我们呢，一团马赛克？
【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呆滞
……
莫得峰弟子屋，左顾躺床上举着通讯牌。
师尊用了咒术掩盖容颜，就是看不清楚啊。
虽然是内门弟子，他们也不知道师尊长啥样。
这图还是他偷摸拍的呢。
【葵】：
『管理员葵撤回一张留影图并开启禁言模式 』
『权限不足，您无法在禁言群里发送消息』
左顾猛地瞪大眼，大师兄回来啦？
不对，他又没说师尊坏话，怕什么！
于是左顾转战小群。
而当事人清辉长老丝毫不知道他忽然出名了。
向葵把大群里的消息撤回后，便离开了莫得峰，入忘情川。
咒术在身，他能够在水底自由行走。
“……天灵根最适合剑修了，你这孩子，好好地去学什么咒术。”
“你可知咒术师起源？”
“曾有仙君自堕诛仙台，落于凡尘，仙力尽散。这位仙君钻研多年，终于发明了一种不需要灵力即可使用的东西——符咒。
可惜来不及推广，那仙君便死了，所撰心血也不知所踪……”
“咒术难修，其中所需时间太长，且无飞升先例。大道无望啊。”
在卢山城魅鬼其实劝过向葵，不要修习咒术。
身为鬼王十三部下之一，此次轮到魅鬼外出，寻找仙君踪迹。
百年间，鬼王轮派下属去人间搜查，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若问鬼王自己为何不亲自寻找，魅鬼表示鬼王精神错乱不是一两天了，仙君灰飞烟灭三百年，哪里能找到呢？
但总归有个支撑的念想。
这百年，鬼王宛如变了一个人。
他定下的什么人鬼友好相处条约，要是往几百年前推，那时的鬼王自己恐怕只会嗤之以鼻。
初入卢山城遭遇魅鬼围阻，先前的飞花逐月阁弟子合力并未收服她，最后反倒是魅鬼先收手。
向葵只想快些完成历练任务早日回家，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对于师尊十分牵挂，总担忧师尊吃不饱睡不好。
于是他便暗中施加追魂术，找到了魅鬼栖身之地。
魅鬼一见他，十分惊讶，道：“孩子，一个人来，不怕死吗？”
向葵一向不与除了师尊之外的人废话，咒术起，古老的符号化作钟阵困住魅鬼。
虽然这咒术十分凌厉，但魅鬼只需要花费些功夫也可抽身，不过在符咒环绕时，只有鬼怪可见的幽冥鬼火从那孩子背后燃起，叫她一惊。
她看见了什么？
挽青云，竟是挽青云！
怪不得这孩子的咒术这般有模有样的，若是挽青云教的，那倒是很合理。
魅鬼毕竟有百年修为，不是向葵第三境界咒术师一时半会儿可以收服的。
二人僵持着，魅鬼美眸一转，道：“别这么耗着了，孩子，你可是师承挽青云？我与他是老相识了。”
“不信？”魅鬼周身飞出许多紫色蝴蝶，“来看罢……”
于他人而言，只是过了一天一夜，对向葵来说，却是漫长。
他看见了魅鬼记忆里，师尊的身影。
挽青云生得端庄典雅，司掌花草树木，灵力温和。在鬼界，忘川河两岸的彼岸花纷纷搬家到他住的院子，远远看去，热烈红火繁花盛开，好不美丽。
“仙君，劳烦了。”魅鬼把公文放门口的架子上，顺手取走已经批好的带回去。
鬼王做事毫无根据，拐了个仙君来，就是为了替他处理公务。
魅鬼送了挺多次文书，包括仙界传来的，希望鬼界交付一下花璃仙君。
挽青云批：可。
鬼王却在一大堆公文里准确无误找到了这封批复，在“可”上画了个大叉。
理由：鬼界没有花璃仙君。
只有挽青云。
这样持续了好几年，魅鬼跟其他同事度过一段宝贵的平静时光。
期间鬼王传书仙界，问情姻缘仙，又私底下找他们这些下属开了好几次重要会议，问题：“娶挽青云”还是“嫁挽青云”比较好、“如何给孩子起名”以及“仙界、鬼界嫁娶习俗研究”等等。
然而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魅鬼等人受感召，出现在鬼界忘川。
挽青云战力以一敌百，且鬼界彼岸花为他所用，众人不敌。
鬼王已负伤，二人扭打间，挽青云将鬼王扔进忘川后便离去。
众人齐心协力救出鬼王，鬼王醒来，第一句话：“挽青云你给我等着！”
魅鬼再见这位仙君，他已经没有法力。
仙君天天跟鬼王吵架，鬼界每天都是山崩地裂。
路过的鬼都会被骂两句。
当然仙君只骂鬼王，而鬼王无差别攻击所有鬼。
就在大家以为日子这样吵吵闹闹过下去算了，仙君——走咯。
物理意义上走了。
事发突然，挽青云虽灵力尽失，但仍有神位在身，不会轻易死去。
青山夫人之女出事，天界太子谢落尘求挽青云救昔禾一命。
挽青云见过那小姑娘，灵动可爱，又想自己时日无多，便将余下神息送给了她。
光芒万丈，挽青云瞬息陨落，未留下只言片语。
鬼王精神错乱，整天说仙君没死，鬼界混乱了好一阵。
后来一年一年过去，鬼王总算冷静了，开始天天看文书，有时候文书不够看了，还要把几百年前仙君批写的拿出来反复观看。
就这样持续了三百年。
“不能让鬼王找到师尊。”
“绝对不可以……”
向葵才知道原来师尊是有灵脉的，只是受损后在鬼界太久没有医治，彻底废了。
所以师尊只能修咒术防身。
而且那个鬼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魅鬼虽是鬼王部下，但挽青云有恩于她，便透了前尘往事给这孩子。
这里发生之事瞒不了鬼王，用不了多久，朝旭就会发现挽青云踪迹。
剪不断，意未明，魅鬼看着都累。
让我们看看小谢那边的剧情如何了。
谢落尘由于中了沉睡咒语，此刻在声无眠的空间戒指里安静躺着。
木兮与声无眠转入后殿，有一棵小树。
“终于来啦。”小树幻化人形，泪眼汪汪看着木兮，“魔神在这儿我都不敢说话！呜呜呜……木木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木兮：“阁下，是否认错了人。”
“木木，就是木木啊。这是你的朋友吗？”双月的树叶飞舞环绕声无眠，“怎么有魔神的气息。”
双月树身有木灵之力，为木兮所感，可知晓自然生灵意念。
这树灵并无恶意，还十分想亲近他们。
“请问阁下，此处是？”木兮道。
“楼离，魔神信仰庇佑之地。”双月答，“木木，你不记得了吗？”
“木木，你到底去做什么了？好几百年没回家。碧海青天关门，魔神天天在我这里念叨你。”双月的树叶蹭了蹭她的剑。
楼离。
木兮默念，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地名。
“对啦，这个人也是你朋友吗？”双月投射出一方水镜，里边赫然是掌门柳珍珠以及小金玉。
“断魂。”声无眠分出力量没入水镜，不过却是徒劳无功。
柳珍珠沉于这个幻境太深。
这世上能克制幻境的——
声无眠想到了柳珍珠的小师弟。
挽青云。
“用通讯令牌，尝试联系清辉长老。他的咒术强大，或可突破幻境。”
“好。”木兮注入灵力，双月见木木似乎是想联系什么人，便把结界偷偷开了一道口子。
挽青云后半夜睡不太安稳，太多力量在莫得峰结界外汇聚，他很是不喜欢陌生人的气息。
尤其还有一群鬼怪，不受结界限制，大胆地飞上了临水殿。
月华如水，鬼怪们潜行在屋檐楼角。
“沉。”
清风吹，卷起鬼怪丢进了一边的溪水。
挽青云将眼前的碎发拨到一边，睁开眼盯着账顶。
也是凑巧，收到了木兮发来的消息。
师兄对他照顾有加，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幻境里反而会显露真容，他实在不想被人看见。
穿上外衣，他念咒进了柳珍珠的幻境。
特殊的力量微微一闪，这边鬼王朝旭感知到这抹短暂的波动，金色符咒乍起，鬼界卷起阵阵狂风，小鬼们纷纷躲远，几位身在鬼界的下属赶来，合力压下封印咒。
“谁刺激他了？”孟冉收手，朝旭旧伤未愈，强行突破封印咒简直找死。鬼王与十三位鬼域主有生死契，鬼王若没了，他们不死也得重伤。
世界美好，她可还没活够。
“看这样子，除了挽青云，还能有谁。”黑雾本来在家陪妻子，突然感知鬼王出事，不得已匆匆赶来，怨气满满，“孟冉，忘川水到底有没有用？喝了几百年，朝旭怎么还没忘！”
“还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样行事，自作自受。”黑雾瞥一眼半死不活的朝旭，转身离去。
“黑雾……唉。”孟冉与其他人带朝旭去了鬼医处，便也各自离去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对于朝旭，已从开始的期望变为现在活着就好的态度。
鬼门关冒出一抹亮，向葵穿过来，见到的是灰蒙蒙的天，似乎与人间夜里没什么区别。
他以心魂为引，空中浮出一条纤细的红线，指引他向着鬼王宫去。
一路上经过忘川，奈何桥，九泉庄，细微的怨气积少成多，向葵只觉得心头沉重，到了鬼王宫时，双目中已然有丝丝猩红，他并未察觉。
顺着心魂线，他找到了鬼王朝旭。
看样子鬼王朝旭受了伤，身边也无人看守。
他慢慢凝起咒术，那些古老的符号盘旋在朝旭周身，试探着，却见另一道咒术陡然吞没了他的符咒，化为波澜将空间扭曲。
蓝色的幽冥鬼火燃烧着，向葵改换苍吾剑，毫不犹豫捅入朝旭心脏。
他看着朝旭逐渐苍白的脸，捂着胸口，踉跄脚步躲到别处去。
果然……
鬼王朝旭不会死。
向葵眼前逐渐模糊，反噬来得太快。
玉佩滚落，他撑住最后一口气，断续念完咒，便闭上眼。
另一边。
“师兄。”
“醒醒。”
周围迷雾浓厚，但于挽青云而言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见师兄柳珍珠站在幻境中一动不动，藤蔓爬满师兄周身，许多紫色的幻梦蝶在翩翩起舞。
幻梦蝶非常漂亮，梦幻般荧光的紫色，舞姿轻盈，还带着特殊的香味，能叫人神志不清。
它死亡的时候，会发出风铃般清脆的响声。
挽青云伸手，一只蝴蝶便落在他掌心。
“铃铃……”
他收手，捏碎幻梦蝶。
无数幻梦蝶死于他一念咒术之下，挽青云很快除去藤蔓，扶柳珍珠坐下。
“明心。”
随着挽青云唤醒咒注入，柳珍珠的梦境慢慢消退。
小金玉朝柳珍珠挥手：“仙子哥哥，再见了！”
“再见，嗯……死后也算再见吧。”魔神隐没在幻境后，其实还有些羡慕，“若吾能再见哥哥一面……”
浮光绕于周身，魔神远远看着这几人，化作一缕烟，潜入声无眠的空间戒指。
景国开国皇帝谢民，一代枭雄，身手了得，与弟兄打下一代江山，传于后人。
国家蒸蒸日上，实力壮大。
不过万物盛极必衰，传到谢落尘父亲那里，第七代国君谢均，景国已经有如漏风的危房。
且君弱臣强，太子谢落尘被丞相王海涵以学习名义留在相府长达七年之久。
王海涵是谢均年轻时一手提拔的寒门学子，前些年还是忠心耿耿为谢均做事，后来，逐渐野心膨胀，欺上瞒下，一手遮天。
谢均一直担心儿子会被王海涵养废。
但儿子敬仰丞相，谢均见他并堕落，反倒朝正直良善的方向发展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身为傀儡皇帝，谢均只能看着。
相府修缮得金碧辉煌，堪比皇宫。
谢落尘差不多从出生起就住在相府。
王海涵未婚无子女，偌大的相府仅谢落尘一个孩子。
春天里，百花齐放，丞相会做各自小动物的纸鸢，教小太子放纸鸢，那纸鸢高高地在天上飞啊飞，在皇宫里的皇帝也能看见。
“何人在城中放纸鸢？”谢均随口一问。
小李子答：“是丞相。昨日还送了些纸鸢，陛下赏给淑妃娘娘了。”
秋天到了，会举行祭祀。丞相带小太子，看天子祭上天告先祖。途中偶遇仙人收服妖邪，谢均便找机会问仙人，小儿子是否可以修仙。
那仙人掐指一算，面色惊疑不定，而后哈哈大笑，要国君顺其自然。
年岁变迁，天下大乱。
陈国铁骑踏破山河。
“陛下，若有一天，景国衰微，无可奈何，待如何。”
“殉之。”
——小剧场【君臣情谊】——
谢均初登帝位时，眼中有少年温良。
那时王海涵刚以寒门状元之身崭露头角，清瘦如竹。
第一次面圣，谢均见他有如御花园凌霜傲雪的寒梅，一言一行，颇有文人风骨。
“臣王海涵，字守白。”
君臣二人逐渐熟络，曾共同筹谋，将那些盘踞朝堂的蛀虫逐一拔除。
经历过刺杀、陷害，信任愈发坚逾金石。
国内尚可扭转，但国外却无力改变。
陈国铁蹄的阴影如黑云压境。
谢均眉宇间那份初登位时的温润光泽，被忧思刻刀日夜磨砺。
王海涵位极人臣，却眼见国力悬殊如同天堑。景国终有一日会迎来既定结局。
他屡屡暗示君王：“陛下，蚍蜉不可撼树。”
谢均却道“以身许国”。
王海涵想活下去，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性命是何其珍贵，活着就会有希望的。
可谢均从不改变想法。
王海涵必须给自己留退路。
他聚敛财富，编织罗网。
皇帝的目光日渐冷硬，昔日的暖意荡然无存。
皇后产下太子谢落尘后撒手人寰，王海涵竟将襁褓带离深宫，养于自己府邸。
唯有太子生辰，谢落尘才会被送回宫内。
小太子被他教得温润如玉，恍如当年那个刚踏入朝堂、一尘不染的状元郎。
皇帝看着儿子肖似旧友的眉眼，望向王海涵如今深不可测的眼眸，只余一声低徊的叹息：“不复当年矣。”
太子七岁那年，皇家春狩。
谢均本想着同王海涵谈一谈贪污之事，屏退侍卫没一会儿，不知哪里跑来一头野熊，扑向王海涵。
千钧一发之际，谢均搭弓射箭，野熊被激怒，嘶吼着追上来，侍卫们赶来同这畜牲搏斗，而君臣二人跌跌撞撞地躲进一处窄小的石洞。
见王海涵手臂还流着血，谢均默不作声地为王海涵包扎。
“当年……”王海涵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黑明山剿匪，也是这般。臣无能，才使陛下犯险。”
谢均手上动作未停，只低低“嗯”了一声。火光摇曳，照亮彼此眼中久违的、未被权力浸染的微光。
洞壁渗出的寒意，反将心头积年的冰壳悄然融蚀了一角。
王海涵望着跳跃的火苗，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陛下，若有一天，景国衰微，无可奈何，待如何。”
谢均抬起眼，火光在他眸底静静燃烧，映出深处不可撼动的磐石：“守白，君王之身，生当殉社稷，死亦守国门。”
字字清晰，斩钉截铁。王海涵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他垂下眼帘，仿佛只是拂去衣上一点尘埃，轻轻道：“臣，明白了。”
终于，陈国的铁蹄踏碎了景国最后一道关隘，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
城破那日，王海涵牵着谢落尘的手，穿过兵戈狼藉的宫阙，踏过满地破碎的琉璃瓦。
昔日巍峨的宫殿，此刻弥漫着浓烟与血腥混合的末日气息。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谢均独自立于殿中，已换上最庄重的帝王衮服，背影挺直如孤峰。
“父皇！”谢落尘挣脱王海涵的手，扑向父亲。
谢均紧紧抱住儿子，目光却越过孩子头顶，落在王海涵脸上，无言却已道尽沧桑。
王海涵深深一揖，这礼仪在倾颓的殿宇中显得分外庄重：“陛下，臣退了。”
他牵过谢落尘的手，决然转身，再不回头。厚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王海涵带着谢落尘快步穿过的宫苑，身后那座承载着景国最后尊严的宫殿方向，骤然腾起一道灼目的火光，浓烟滚滚，映红了半座城池。
他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小小的谢落尘仰起脸，看见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眼中，有水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宫门在身后訇然闭合，也关上了旧日山河。
王海涵挺直了背，牵着太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城破后漫天飘飞的灰烬里。
那灰烬冰冷，落满肩头，也落满了心头早已荒芜的故园。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幽冥鬼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