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买权》LINSIN

10、第 10 章

　　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那套为晚宴准备的礼服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是Dior最新季的高定，剪裁完美，面料矜贵，低调的深灰色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冯嵚诺看着它，却感觉像看到了一件精致的囚服。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

　　【慈善晚宴？物色新对象才是真的吧！】他想起颜初乐剧组里那些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戏服，想起自己穿着群演外套时那点可笑的别扭，再对比眼前这件象征着身份枷锁的华服，只觉得讽刺无比。

　　可是偏偏开不了口，对这两个疼爱自己的亲人恶语相向。

　　冯嵚诺在家里面待了一个晚上，就要着手准备晚上的宴会。

　　夜幕再次降临，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晚宴邀请了医学领域的专业人士、社会名流、政府官员还有一些基金会的支持者和捐赠者。

　　这个慈善会的另一个目的不是秘密。

　　身处其中的冯嵚诺从前并没有考虑过结婚这个事情，哪怕之前他喜欢傅任寒，那也只是喜欢。

　　至于他为什么不拒绝，是因为冯泊承曾经告诉他，必须结了婚才能让他进入集团。

　　可是，真的会在他结婚之后去吗？

　　——难说，婚已经结了，后面能不能进去还不是看别人的心情。

　　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并不好受，“结婚”成了一个不合理的门槛，对冯嵚诺而言，这个条件和他所想要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联系，他理解家里人想要给他找靠山，可是明明最大的靠山就是自己。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Omega的身份，还是因为不相信自己。

　　悠扬的小提琴声流淌在空气中，穿着考究的宾客们举着香槟，低声谈笑，构成一幅上流社会浮世绘。

　　冯嵚诺穿着那身无可挑剔的礼服，站在爷爷冯泊承身边，脸上挂着训练有素、弧度完美的微笑，迎接着每一位重要的宾客。

　　他说着得体的寒暄，接受着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

　　“冯小少爷真是越来越出色了。”

　　“冯老好福气啊，有这么优秀的孙子。”

　　“听说刚从国外回来？真是年轻有为……”

　　这些声音钻进耳朵，却激不起半点涟漪。冯嵚诺只觉得脸上肌肉发僵，空气里混杂的各种香水味、信息素味让他胃里隐隐不适。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并不存在的领口，目光在人群中飘忽，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躲起来。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那人穿着剪裁精良但似乎小了一号的深色西装，发达的肌肉将布料绷得紧紧的，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寸头，五官硬朗甚至带着几分凶悍，与周围那些养尊处优、皮肤白皙的名流们格格不入。

　　——李文清！

　　冯嵚诺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小时候，冯嵚诺会跟着爷爷和爸爸参加一些宴会，那时的他比现在高冷多了，总是不理人。

　　会让其他小朋友觉得被冷落被看不起。

　　圈子就这么大，上一次见过面的人说不定下一次还能再见到，一来二去就有了小团体。

　　冯嵚诺总在类似的宴会上跟周围的小朋友吵架。

　　孩童口无遮拦，侮辱别人的时候从不会顾及别的。

　　冯嵚诺会因为自己的妈妈早逝被侮辱，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些侮辱他的话——“克死母亲”、“有妈生没妈养”。

　　别人骂他也骂。

　　可自己越是反抗就越是被侮辱地厉害，甚至还会遭受到毒打，这些场景变成阴影残存在冯嵚诺的记忆里，要不是后来有爸爸和颜初乐发现之后为自己出头，冯嵚诺绝对不敢再参加这类活动。

　　其中最有名的“小霸王”就是李文清了，他也是小时候带头孤立冯嵚诺的头子。

　　这个童年阴影，这个带头用最恶毒语言攻击他、甚至怂恿其他孩子对他动手的“小霸王”，竟然也来了！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混得不错？他怎么会出现在爷爷的慈善晚宴上？

　　李文清名字斯文，却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再加上他被家里送去军营里，整个人的皮肤被晒得黝黑。

　　冯嵚诺怀疑李文清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压制他的煞气的，要不然这么斯文的名字，任谁也想不到会是一个虎背粗胳膊的糙汉。

　　李文清主动走向这里。

　　冯嵚诺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避开，但爷爷就在身边，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失态。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别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他怎么来了？！离我远点！】

　　【这人……就算长大了，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老天爷！从天而降一个英雄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冯嵚诺的话居然灵验了，一个身影挡在他和李文清之间，但这个人身材并不魁梧，也不是所谓的英雄，而是颜初乐。

　　他摘了眼镜，平静的眼神增添了几分锐气，只是这些，冯嵚诺都看不见。

　　李文清有过军营的经历，哪怕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眼神也足够有威慑力，颜初乐与他对峙，居然没有怯场。

　　“挺热闹啊。”几人的对峙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岑喻期。

　　岑喻期没有像其他宾客那样穿着传统晚礼服，反而是一身剪裁极为利落的黑色丝绒西装，没有领带或领结，随意中透着几分不羁和野性，内搭深V领的黑色衬衫，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小片胸膛。

　　他脸上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毫不意外地，精准地锁定了脸色微微发白的冯嵚诺。

　　他甚至还朝冯嵚诺的方向，极其轻佻地、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个疯子！他来干什么？】

　　岑喻期从小就和傅任寒认识，这层关系可以让他进入这里。

　　只是如果没有人主动要求，岑喻期应该不会主动过来自找没趣，因为他是依靠灰产发家，甚至涉及一些黑色产业的中间人。

　　外界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和他接触过的人只知道他很有钱也很有权，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有人敬而远之、有人不屑于与他接触。

　　冯家人主张家世清白、正道经营，尤其重视社会名誉。

　　冯氏集团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几代人积累的医术、口碑和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经营。任何涉及灰色、黑色地带的产业，在爷爷的眼中都是对医疗神圣性的玷污。

　　他尤其看不起依靠不正当手段迅速积累财富的“暴发户”。认为他们缺乏底蕴、唯利是图、是社会的毒瘤，不配与传承有序的世家并列。傅家虽然也涉及敏感领域，但至少是国家认可、明面上的巨擘，有其战略意义和历史渊源。

　　而岑喻期依附于傅家，做的却是更见不得光的勾当，这才是冯老爷子最深恶痛绝的。

　　冯嵚诺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下意识地想往爷爷身后缩，他能感觉到爷爷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个方向，原本和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冯泊承镜片后的目光变得警惕而冰冷，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将冯嵚诺挡得更严实了一些。

　　似乎是觉得与颜初乐的这场对峙没有丝毫意义，李文清先挪开了视线，识趣地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冯嵚诺总觉得李文清脸有点变红了，难不成他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尴尬？

　　肯定是觉得无地自容！

　　而岑喻期，他和众人还有点距离，刚才的声音却很大声，就是故意的。

　　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猛兽，姿态闲适地踱步，偶尔与一两个认出他的人点头示意，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他那身格格不入的打扮和过于张扬的信息素，很快引起了场内不少人的侧目和窃窃私语。

　　“那是谁？”

　　“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姓岑？”

　　“岑喻期？那个Sky Temple的幕后老板之一？”

　　“他怎么来了？冯家怎么会允许他进来？”

　　“嘘……小声点，这人不好惹……”

　　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冯澜铭显然也认出了岑喻期，眉头紧锁，低声对冯泊承说了句什么。冯泊承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刀。

　　岑喻期仿佛没察觉到这凝重的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端着一杯侍者递上的酒，目标明确地朝着冯家核心圈子的方向——也就是冯泊承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岑喻期畅通无阻地走到冯泊承面前，姿态算不上恭敬，但也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微微欠身。

　　“冯老先生，冯总，晚上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目光却毫不避讳地扫过冯泊承冷硬的脸，“承蒙邀请，不胜荣幸。”

　　现场瞬间安静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身上。

　　冯泊承没有立刻回应，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岑喻期身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恶。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