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的狗？》言不患

60、第 60 章

　　灶台上粥熬得扑锅了。
　　姜民生撑着拐杖来不及的够毛巾，那粥扑得顺着边沿到电磁旁，带动其他烹饪按钮，粥火变大，他手忙脚乱。

　　“盖住，关闸就行。”
　　一块湿毛巾盖住磁板，伸手关上的沾满热粥的开口，一张安静的脸从他身后冒出。

　　姜雁耐心处理这些的，对昨天的事情不再提及，父女俩坐上餐桌，两碗白粥、煎蛋、榨菜，冒着

　　热气，姜民生却搅动着碗，思考着开口。

　　“帮我户口转到爸爸户籍上吧。”
　　姜雁吞下一口粥，抬头。

　　姜民生愣了下，先是点头，再说：“原本想将你户籍转到老家……”他停了停，就因为这缓了缓，让赵绮丽找到空子，毁了孩子这么多年的……

　　“爸爸户籍在浙省对吧，转回安城门面吧，我再落爸爸户口就行，没事。”

　　姜雁没再让姜民生继续说下去，直接给了解决办法，有居住地和门面，落户籍很简单。

　　户籍的问题，老家一定不同意才导致搁浅到事发的地步，从下老家亲戚就不喜她，就连今年爷爷葬礼姜父也自己去处理，未提及。

　　可，赵绮丽怎么就这么有把握。
　　老家的人一定不会让她上户籍。

　　姜雁疑惑。
　　却在对上姜民生有些躲避、闪烁的眼神时，多想了一些，是因为是女儿吗？或者因为赵绮丽的原因，不喜她？

　　她放下粥碗，进而握住了父亲那双遍布刀口皲裂的手，坚定着安抚：“之后就是无关键要的人，保送的专业不一定是我想去的，离高考还有五个月，相信我。”

　　父女俩都知道说的是谁。
　　她难得轻快，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驱散阴霾：“我的聪明都是遗传你，等我考个状元回来。”她故作放松，不想受伤的姜民生多想。

　　聪明……遗传，这个往常再正常不过的玩笑，此刻像根针扎进姜民生心脏，身体不可控僵硬，生怕姜雁看出什么，飞快垂下眼，胡乱点着头：“对，我们雁娃最聪明……”

　　姜民生不会撒谎。
　　她知道。

　　姜雁松手，拿起碗筷准备收拾下，故作无意问起：“隔壁别墅早上很吵，是什么事？”

　　姜民生像才回过神，眼神复杂朝窗外看了一眼：“好像是找陈喣那孩子……上次他说来找亲戚，估计是亲戚吧，只是来的人开的车、穿的衣服有些讲究……”

　　姜民生早起开门面时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看着不像镇上的，总觉得会不会有些什么问题。”

　　姜雁提起书包，从客厅窗户远眺一眼，车两三辆，坐满了人，只等着“守株待兔”。

　　她够麻烦了，也够累了，如果想恢复正常生活，陈喣被带走……不是很好吗？

　　姜雁收回视线，将课本一本本朝书包塞，眼底掠过波澜,单手扣上书包，跨上书包，却停在楼梯口。

　　“怎么了？”姜民生奇怪，心里也敲鼓。

　　她握住楼梯拐角，蜷了蜷掌心。
　　还是退几步，朝房间走去：“有本书没拿。”

　　“砰！”就关了门。

　　他站在窗边，修长身体能将房间小窗遮住大半光影，光和阴影能更清晰将轮廓勾勒出来，跟昨晚出现在她床边一模一样。

　　突兀的人，却让她不想松手。

　　“怎么？”陈喣回头。

　　她随意从桌上抽了本的书，打开书包，塞进去：“没什么，书忘了。”

　　一本强行插进书包缝隙的书，变得扭曲，她松口气，准备换本书……

　　却被陈喣接过，用另只手撑开，扩开书包范围，将那本书装了进去，拉上锁扣。

　　“好了。”

　　直到这时，她才抛开赵绮丽，认真打量陈喣，一个高傲的天之骄子，学的那些礼仪温柔现在变成为她“服务”，是甘愿，还是堕落。

　　她始终拿捏不清，陈喣的想法。
　　只是缓口气，走到衣柜前，拉开：“进来吧。”

　　她垂眸，竟然迷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口干舌燥：“我，去上学了。”

　　陈喣点点头，他真的蜷在衣柜，变成了她私藏的、小心翼翼的、迷恋的。

　　他在等待姜雁。
　　他会耐心等待姜雁的。

　　——
　　姜雁出门晚了一刻钟，恰好赶上校门口学生人流高峰期，校门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今天却格外热闹。

　　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
　　连保安室的大爷都杵着杆子到门口，争吵声断断续续的从校门内圈传出来，她没看热闹的习惯，避开人流走准备走侧面进校。

　　可越走越近，到身上的目光就越多，密密麻麻的、指点小声、甚至不知谁说了一声：“她就是姜雁啊……”

　　这并不让人畏惧，甚至是压抑。
　　她既然想好走高考这条路，既然想跟过去“无关紧要”的人分道，既然要将恨意驱散，就不会在乎这些。

　　姜雁抬高了头，风吹开少女额前碎发，光洁的额头露出，她不怕这些。

　　一道阴影挡在眼前，她停下脚步。
　　抬头，张光明一脸急色拉住，难堪又尴尬：“要不，从侧门进……”

　　姜雁抬头：“侧门？”
　　张光明身后争吵声越来越大，他却坚定着挡住她视线：“人太多了，我们去找老师。”

　　保送失败的消息？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跟我有关？”她看着张光明，眉头微皱，话音刚落。

　　门口尖锐争吵声断断续续传来，隐约捕捉的信息，周遭议论声更大。“亲生女儿”“抢了我娃”“门口第一名”“不认亲生父母”“不孝女”

　　这些不连贯的词眼，闷头一棍。
　　狠狠砸过来——

　　什么意思
　　姜雁浑身僵硬。

　　“我们等老师来处理吧……”张光明欲言又止、几乎要哭出来，他抓住了姜雁，却被她双手甩开。

　　她几乎有些迷茫越过人群一步步朝人群中心走去……

　　一层、又一层的人回头。
　　目光带着那些恶毒词汇的猜疑落到她身上。

　　人群中还有一层挡在身前，就在这时，人群中心爆发出一声尖锐哭喊，穿透嘈杂。

　　“我的儿啊！妈找到你了！”

　　姜雁的脚步，钉在人群边缘。
　　人群中，那个穿着廉价棉服、面容圆润的中年妇女踉踉跄跄扑到了……梁安琪面前，一把抱住走入人群中心的梁安琪。

　　一面抱着一面哭：“雁，我的雁，我是你妈啊！？亲妈！”

　　她看着那个女人死死抱住梁安琪，声泪俱下：“雁！我的女儿！”

　　梁安琪在干什么？为她站上去？

　　梁安琪是故意上去的，脸色由错愕到代入了身份：“妈？你是我妈？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生日是哪天？”

　　然后，她听见了那女人结结巴巴说出，安城医院，到这女人眼神闪烁，只说自己生的时候难产，在医院住了好久，你就是被人拐走的。

　　“姜雁？”梁安琪打断她，声音拔高：“看清楚了，我叫梁安琪，高三一班的，不叫什么姜雁。”

　　“自己女儿都认不清吗？”

　　人群哗然，窃窃私语之间，风头变了。

　　女人慌了，语无伦次：“你不是姜雁上来干什么！快把我女儿叫出来。”

　　“我上来干什么？”梁安琪声音尖利几乎破音，脸上只剩愤怒和家里翻天覆地事情之后的疯狂：“我来看，哪个不要脸的贱人！为救自己儿子，连自己亲女儿都能认错！”

　　顺着梁安琪的视线，众人将目光聚集到停在女人身后的面包车，车里坐在男人，躺了个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娃。

　　从闹剧开始，女人就带着全家站在了这里。

　　“我没有！”女人干脆发狠：“我就是来找女儿的，我生了她，她弟弟病了，白血病，要骨髓，她就得给出来，我生的她。”

　　女人的话，不要脸。
　　像个炸雷。

　　而沉默的男人窝在车里。

　　真相，以最丑陋的形式揭穿眼前，姜雁听见了梁安琪的质问，听见了女人的回答。

　　荒谬、可笑。
　　像场漏洞百出的劣质玩笑。

　　周围讨论声由讨论变成了感叹，庆幸站在这场闹剧中心的不是自己，从猜疑变成了同情。

　　姜雁站在原地，认识她的人，目光都慢慢聚焦过来，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有无尽的恨，她恨赵绮丽，恨她知道真相却不戳穿“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任由她将恨意生长、蔓延，最后比起“释然”，“非亲生”才是最讽刺的答案，狠、真狠。

　　另一个，沉溺在水里，耳边反复回荡着“雁”“女儿”“亲妈”，还有姜民生今早欲言又止，那句遗传回答的仓皇躲闪。

　　聪明……遗传……
　　原来，是没有答案。

　　她以为被赵绮丽举报户籍失去保送资格，是教她学会放手恨，因为她拼命想要摆脱赵绮丽阴影，想要证明自己价值，所以才会造成“自食其果”。

　　在赵绮丽眼里应该觉得可笑吧。
　　一个不是亲生的人莫名其妙靠近，莫名其妙让她失去进入上流生活，莫名其妙……

　　原来全是假的。
　　她不是赵绮丽生的。
　　甚至不是姜民生生的。

　　那她是谁呢？
　　一个被遗弃在医院，连恨都找错目标的……孤儿？

　　胸腔里的空气将冬天的冰凉蔓延四肢，几乎让人站不稳，可她脸上，奇异地维持近乎残忍的平静。甚至在梁安琪质问女人，场面陷入一种诡异僵局。

　　还能一步步，从自动让路的人群中，走到那个瘫坐地上发疯的女人面前。

　　“所以，你找的是我。”
　　姜雁声音不高，却清晰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