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后》苏絔冉

3、皇帝天清

　　朝安殿。
　　殿上龙椅正襟危坐一男子，此男子着一袭金线朝服，面露威容，却生的眉目清容，保养极佳，乍看之下也不过二十出头光景。
　　天圣皇朝天清帝凤煦，年方廿八。他此刻因朝中大臣议论之事而微微皱眉，露出为难的表情。
　　殿上一身着深红官服，须髯略白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谏：“皇上，微臣听闻后宫……因皇后性妒而惨失圣上骨肉，那些可都是还未见天日就痛遭皇后杀手的皇子皇女……妒后失德真是……”
　　“妒后失德？”朝堂上顿时响起天清帝清冽的声音。他察觉出刘尚书口中对皇后称呼的诬蔑，眉头皱的更是厉害。
　　“啊……”刘尚书面露尴尬，赶紧谢罪，“微臣一时失言，请皇上宽恕。”
　　竟敢把对皇后的暗称脱口而出，可见这皇后有多惹得人恼恨了。天清帝表情遗憾，更多惋惜。
　　“哼，臣以为皇后根本不配高德二字！”察觉到天清帝对皇后态度略显袒护之意，不待天清帝开口，明老学士上前直言为刘尚书脱罪。
　　天清帝忽因明老学士这一句而面露痛苦之色：“朕……对不住婧贵人啊……”
　　明老学士亦因皇上这一句而动容不已：“是老臣没这个福气……唉，可怜老臣孙女明婧……”
　　明老学士即为婧贵人的爷爷。妒后失德那日蓄意毒害婧贵人腹中胎儿一事将已有甚久不曾出现喜事的后宫又狠狠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明老虽为文官，却也是朝中老臣兼重臣。婧贵人流产一事惹得明老极不痛快，本已容不下这妒后失德，而他与当今国丈岚相国在政治上又有嫌隙，惹得他不得不声讨妒后。
　　“老学士切莫伤心，保重身体要紧啊。”天清帝语气转为温和，安抚着眼前伤心兼悲愤的老人。
　　明老学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扑通”一声跪在天清帝面前，叩首高呼：“臣恳请皇上废掉皇后高德，另立贤后掌管后宫！”
　　此话一出，朝堂上响应者竟过半，朝上官员多半随明老学士一起跪下，同样高呼：“臣恳请皇上废掉皇后高德，另立贤后！”妒后失德祸害宫中妃嫔腹中胎儿一事早已惹恼众怒，更何况宫中还有许多是官员家的女眷，于是反妒后的声音愈大，引得一石激起三层浪的效果。
　　“这……”天清帝顿显为难，沉吟半晌，终于喑哑着声音问朝堂上小半数中仍旧站着的岚相国，“相国对此事有何看法？”
　　岚相国同样是眉头紧蹙，但忧虑之情明显胜于当今圣上。虽对自家大女儿沦为妒后失德捶胸顿足多次，但——唉，轻叹一声，赶紧上前：“皇后多次祸害圣上骨肉一事并未查明……”
　　“岚相国！你怎可因想保住你岚家逆女而如此是非不分！后宫流传皇后善妒，为保其地位何和获得皇上专宠而祸害其她妃嫔的事可不是一朝一夕而成的！何况现今证据确凿，岚相国竟还想狡辩？难不成你怕废后会危及你岚家地位？！”明老学士听后对岚相国不明事理的混话大动肝火。
　　“明老学士！我敬你一声明老，你却如此出口诬蔑我们岚家！什么叫怕废后危及我岚家地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原本没什么底气的岚相国也因明老的出言不逊而怒火攻心急切反驳，然后转身朝天清帝一拜，正色道：“皇上，臣以为废后事宜颇大，不可胡乱决定，望皇上三思！”
　　天清帝沉下表情，语气却似倾向岚相国一边：“岚相国所言极是，废后一事颇大，容朕再斟酌斟酌。”顿了顿，看向明老学士忽青忽白的脸，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朝事到此为止，众位爱卿无事退朝吧。”然后清瘦的身形从龙椅中站起，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凤煦离开朝安殿后，沉重的脸色忽然一敛，露出自己真正的表情。
　　妒后失德？他俊美白皙地面庞露出摄魂一笑，暗自称赞，好名号。废后？呵，他玩味着这两个字，一脸满足地踏向龙寝宫。
　　紧跟其后的管公公暗暗摇头，这圣上愈大愈深沉，可玩心却也愈来愈重了。
　　天清帝刚刚回到寝宫，朝服还未褪下，便接到太后身边的红人李公公的传报，请皇上移驾养心殿同太后午膳。
　　天清帝应了声，换了宫中便服，一身清紫色更显其清瘦俊挺，而眸间勾起的盈盈笑意，却让一旁为其更衣的管公公闪了下神。
　　养心殿。
　　天清帝来到萱和太后跟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笑呵呵地将他牵引至餐桌旁，不禁嗔怪道：“煦儿，你总算来了，可让哀家好等。”
　　凤煦莞尔，并未将太后的嗔怪置于心上，问道：“母后今日找儿臣何事？”
　　太后哀怨地看着眼前年近而立的皇儿，反问：“无事便不可找皇儿了么？”
　　“啧啧，这可惊奇。母后一向不是闲散之人呢。”凤煦继续忽略太后语气中的哀怨与不满，笑着揶揄道。
　　“煦儿！”太后瞪了眼凤煦，忍不住的责怪却也尽显宠溺。
　　“是是，儿臣绝不会再消遣母后了。”凤煦难得真情流露，却又马上回复正色道：“话说回来，母后邀儿臣共进午膳，为何现在还不开席？”
　　“皇儿稍安勿躁，皇后过会就到。”
　　皇后高德？天清帝垂眸，看来他真猜对太后心血来潮的缘由了。呵，果然离不开那个女人呢。皇后？他勾起清浅的笑痕，嘴里说出的话尽是口是心非：“皇后到现在还未露面，倒比朕还大牌了。”
　　太后深深地望着坐在身旁的凤煦，提醒道：“煦儿，她是你的后。”
　　“那又如何？”凤煦似是不在意。
　　“女为悦己者容。想是皇后为见皇儿定在细细打扮一番。”太后句句有理。
　　凤煦盯着太后瞧了半晌，笑了，笑得满面春风：“是么？那儿臣真是非常期待呢。”
　　未几，养心殿果然响起皇后驾到四个字，然后便见皇后姗姗来迟缓缓入殿的身影。
　　凤煦见着来人一身金线凤衣，妆容精致。果真如母后所说精心打扮过。
　　可惜了，再精致的妆容也未能将她清丽的容貌更上一层，再细心的打扮怕也只是徒劳——瞧，他一身清紫，再怎么看与她的金色都是如何不配。后啊……他眸色转深，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再光鲜亮丽地外表，再高高在上的头衔，也不过是讨好一个男人罢了。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后。”高德后岚悠向坐上的皇上和太后福了个身。
　　“免礼免礼。”太后忙唤过皇后入座。
　　见着皇后如此妆扮她显得有些得意，凑过首对凤煦耳语：“哀家说的话可有错？”
　　“是，母后英明。”
　　“皇儿何时变得这么会讨好人了？”太后听得凤煦少有的赞许面露欣喜。
　　“母后不喜欢？”凤煦反问道，蓦地想到今日朝堂之事，开始细细打量起坐于太后身边的女子，觉得较之于从前，她又有些许不同。
　　太后见凤煦将注意力放在皇后身上，便未开口作答，而是瞧着他有何反应。
　　凤煦比较着先前的她与如今的她，不禁自嘲地一笑。自己有多久未见到这个皇后了？自几年前他将她迎进宫门为后，之后似乎都不怎么见面呢。若说太后真信“女为悦己者容”，那才真叫可笑。一个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何须如此取悦自己？不是自己未察觉其真心，那便是该女子逢场作戏施以心计罢了。
　　略一抬眸，凤煦不期然与岚悠清冷的目光相遇。虽然只一瞬她便移开了眼，但他趣味顿生。
　　“皇后今日装束真美。”他噙着笑夸赞道，丝毫不含真心。
　　岚悠的反应果然与预期中的一般，只见她面露惊喜，答得娇羞：“臣妾多谢皇上称赞。”当然，也同样未含真意。
　　凤煦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浓妆艳抹并且言不由衷的女子，暗自轻叹。刚进宫的她与如今的她可真是天差地别啊，是什么将她变得如此？
　　回忆起当年岚氏刚入宫为后，心思虽不单纯，但为人云淡风轻，甚得他欢喜，即便他没有将她纳入心中，也只因为她姓岚。
　　岚氏。他骤然将自己从回忆中拔出，露出哂笑，忽而神色如常转头望向太后：“母后请儿臣过来，该不会只是和皇后共用午膳这么简单吧？”
　　太后睇了眼凤煦，面色凝重，而一旁的岚悠也收起了虚情假意，神色渐趋拘谨。
　　良久，太后叹了口气，问凤煦：“皇儿今日上朝可有何事？”
　　凤煦正色道：“皇后失德，群臣起议要求废后。”然后目光望向岚悠，只见她眼皮半垂，目光看着桌上菜肴，显得无比落寞。然而就在此时，岚悠嘴角忽然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痕迹。
　　苦笑吗？凤煦沉吟片刻，略微思索，开口征询：“皇后自己作何看法？”
　　岚悠缓缓抬起头，看向太后，似在求情，稍作停留，又将目光移向凤煦，与之对视：“
　　皇上，臣妾将一生赌在这宫中，又何须害的自己声名狼藉呢？”
　　答的倒挺妙。凤煦暗自欣赏她推脱的功力，回应的同样不露声色：“是么？”
　　“皇上信臣妾吗？”岚悠殷切地望着凤煦，语气却显得清冷。
　　他看透了她勇气背后的脆弱，摇了摇头，并不接她的话，反而对太后殷勤道：“母后，午膳该凉了，还是尽快用吧。”
　　俩个孩子的勾心斗角、虚情假意太后萱和皆收于眼中，她目光温柔地看向皇后安慰着：“辛苦你了，皇后。”
　　皇后谦卑地回以“不辛苦，”一场午膳便草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