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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   陆盛夜潜北蛮连杀三人的消息尚未传至南越。
      崔叙房中,烛光被窗隙漏进的夜风吹得晃动。暗卫无声立在阴影中。

      “我知道了,”崔叙声音带着连日操劳的沙哑,他握紧成稿的奏章,“看好小姐,小心别让她跑了。”

      崔挟月近日来没时时贴着崔叙胡闹,听说那日后忙了起来,派人远去他州买粮,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
      最近又嚷嚷着要去亲自去豫州,被崔叙关在院子里说了一顿,派暗卫轮班看着一日一汇报。
      暗卫躬身后退,身影一闪,彻底融入进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崔叙蹬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轱辘声响被空旷的街巷放大。
      他抬手挑开车帘,算不上刺骨的凉风依旧刺得他眉心一紧,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疲惫,提起精神来。
      再三阻拦,也没拦住京城派官员,幸好受杜明蔚在中调和,最后派来的是他手下人,有了运作空间。
      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至于陆盛暗地潜进南越国之事,崔叙并不准备告诉夏厉。
      纵使皇帝已然知情夏厉谋反,他目前也无力阻拦。古丝路关闭、祸及三州的旱灾,民言如沸。他比夏厉还要头疼,已经着手准备下诏罪己。

      而他漏夜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车外,只有檐下几盏孤灯,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晕开几团模糊昏黄的光。
      马车驶入王府侧门,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风声。书房窗纸上,南越王夏厉焦躁的身影来回踱步,被烛火拉扯变形、晃动。

      崔叙轮椅碾过石板,发出不小动静。他推门而入,行礼道:“王爷安好。”
      “本王就等你呢!”夏厉快步上前,一把扶起崔叙,几乎是半推着将他引到书案旁。

      烛台的光照亮了夏厉的脸,不过几日,那张原本威严的面孔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皱纹深刻,眼下一片青黑,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脸菜色”。案头堆着的紧急公文,像一座小山,压得房间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城外流民越积越多,乌泱泱的,看着心里发慌。”夏厉的声音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急促的“嗒嗒”声,“朝廷粮食又迟迟不来,难道……难道真要动用……”
      他的目光投向西北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甘。

      “王爷万万不可。”崔叙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夏厉语气中的动摇,他拧着眉道,“那是您多年的心血,是根基。这口子一旦开了,人心贪欲便如溃堤之水,一粒米也休想剩下。”

      夏厉身体一震,倏地看向他。

      崔叙迎着他的目光,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力量,说道:“流民不是问题,旱灾也不是问题,甚至……”
      他略作停顿,声音更沉,“京城来的那些人,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崔叙总是这般沉稳,再急切的事仿佛在他眼里也不甚重要。
      听他话中仿佛有种巫术,使人几乎能瞬间镇定下来。

      夏厉的呼吸平缓几分,房间里只剩下烛芯爆开的噼啪声。
      崔叙:“王爷近日为赈济之事劳心费力,恐怕尚未听闻,关外古丝路遇袭。”
      “古丝路遇袭?”夏厉先是一愣,随即疑惑,“谁干的?这……按原先的谋划,这不是好事么……”

      崔叙缓缓摇头,跳动的烛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仿佛燃着两簇鬼火:“是北蛮动的手。”
      “作为盟友,他们动手前未曾向王爷商量便擅自行事,更麻烦的是……其中发现有西洋人参与。”

      夏厉此时方才知晓兹事体大,他眉头狠狠拧在一起,“北蛮那群豺狼,不过是用来牵制黑虎军的一步棋。至于西洋人,隔着重重大海,说好无非是事成后来分些好处……他们私下搅和到一起,想干什么?”
      崔叙的声音像浸透了冰霜:“王爷,北蛮荒僻,狠戾有余,智谋不足。西洋远来,必有图谋。两者皆非我族类,其心难测。”
      “他们越过王爷,私下联络,在这关节眼上擅动刀兵,背后目的,恐怕不止于当初约定的那点‘好处’了。王爷,此事攸关生死,不得不防。”

      夏厉僵在原地,双手无意识地纠缠在一起,“这、这……”

      “但说到底,终究是西洋人递来了这把刀。”崔叙压低声音,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旱灾流民搅得王爷不安,夏泽麟只会更不安。他在赈灾粮上做文章,无非是想耗干您的血,让您再无底气与他抗衡。”
      “此番若不作为,就得再等一二十年——王爷等得起,可夏泽麟会容您安稳等到那时吗?”

      他向前倾身,每说一字,都像把刀扎进夏厉心中:“不如即刻出兵,趁其不备,直插京城。此举虽险,却能打碎他全盘算计。眼下粮路断绝,民间怨气已如干柴,只差一粒火星。”
      夏厉眉峰紧蹙,沉默如深潭,“这与我们计划提前许多,还需再议……”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小厮通报:“王爷,江萧江大人求见。”
      崔叙眼神骤然一冷,所有动作瞬间收止。

      夏厉瞥见他神情,心头暗暗发紧——这两位自从初见便似冰火相撞,往后更是针锋相对,偏偏都是他倚重的幕僚。
      此刻江萧已到门前,断无不见的道理。方才屋中凝重的空气仿佛大改一番,满是火药味。

      崔叙忽然轻笑一声,嗓音里却听不出温度:“王爷,何不清江大人进来一同商议?”
      夏厉只得扬声道:“快请。”

      门帘掀起,江萧看见崔叙的瞬间,面色倏然沉下。他向夏厉拱手行礼,话却朝着对面飘去:“看来我来得正不巧,崔兄今日倒有闲情。”
      崔叙抿了口茶:“是不巧,原以为只有我这身无一官半职的人方才愿此时面见王爷——江大人,城外流民都安置好了?”
      空气静了一刹,仿佛有看不见的弦缓缓绷紧。

      夏厉只觉额角直突突,忙打圆场道:“江萧你来的正好……”
      他将刚才崔叙所言匆匆复述一遍,本想是将两人思绪拉进正事之上,却不想江萧想也不想直接道:“此事绝不可行。”

      崔叙:“江大人有何高见?”
      “哪怕就如崔兄所说,民间怨恨如火,那又如何?皇帝手握重兵,黑虎军虽暂时被牵制,可其他各地驻军难道是摆设?”江萧冷声道,“何况夏泽麟下罪己诏,赈灾粮也在路上——慢是慢,终归会稳住人心。”
      他话语中带刺,直指崔叙:“崔兄是准备一路收买流民,一路攻进京城吗?城中存粮经得起如此开销?”

      “江大人若只知瞻前顾后,不如偏安一隅。”崔叙“呵”了一声,“千里之外的罪己诏,饿昏头的流民会在意吗?他们只会想‘粮食怎么还不来、粮食怎么还不来’——一日不来、一旬不来、一月不来……苦等无望,怨声更会沸反滔天。至于驻军,国库被灾祸所累,军需难道不会出现问题吗?大人,事在人为,没有机会凭空落在你头上好事。”
      他语气格外加重了“事在人为”,夏厉与江萧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赈灾粮总会到,但若到了却不发,反而暗地扣下呢……更甚者使人四处宣扬朝廷无道,宣扬皇帝“天命已失”……在民声达到鼎沸的那一刻,夏厉开仓放粮。
      流民愈惨,夏厉的“义举”便愈显光辉。

      民心,自此由朝廷转向了南越王。

      夏厉呼吸陡然粗重,仿佛已经看见那万人匍匐、高呼仁主的场面。
      江萧声音发颤,问道:“崔兄当真忍心,拖延一日,城外死伤便是多上百人——活生生的人!”

      崔叙漠然扫了他一眼,他眼中好像带了利刃,江萧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崔叙声音掀不起一丝波动,视人命如草芥,他对夏厉道:“王爷,成大事者心必须狠。今日饿死的流民,难道明日给他一口吃食,就能身体康健、提刀入伍吗?命数如此,何必强求。”
      他声音越发冷冽,“说到底,还是夏泽麟得位不正,触怒上天,才降下这等灾祸,百姓流离——与我等何干?”

      江萧还要劝阻,夏厉却猛地抬手制止。
      夏厉攥紧拳头,终于从齿间挤出决断:
      “我心已决,全听崔先生做主!”

      崔叙几不可查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成了。

      于他而言,万物皆可舍弃。只要夏泽麟早些落进掌中——陆盛察觉得太早了,幸而有蛮族突然生乱,他才未真查出什么。
      但迟则生变,下一次,未必再有这般运气了。

      一夜筹谋游说耗神,崔叙心弦一松,脸上浮上一抹浓重的倦色。

      正微微恍神时,崔叙余光瞟见江萧朝他极轻地一挑眼——
      他在邀功。
      江萧是他的人,此局自两年前布下,只待今晚这一言一语逼迫夏厉走出这一步。

      崔叙不理他,任由侍卫推着轮椅转身而出,将一室烛火与暗涌的密谋,关在门内。

      夜空中星光点点,崔叙正欲归家,忽然间见本该看守在崔挟月身边的暗卫疾步匆匆而至。
      崔叙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主子,小姐不见了。”
      暗卫单膝跪地呈上枚竹简,上书:“我心里有数,别担心。”
      崔叙眼角一跳,落款是“安分守己的你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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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改名啦改名啦,封面也换喽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