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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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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叙实在担心崔挟月真能干出扣人眼珠子的事,长吸一口气,睁开眼,“你离我远点。”
崔挟月轻轻拍拍他脸颊,奖励般后退一步,“每次都要动手才妥协。快说。”
“一点也不像小姑娘,粗鲁。”崔叙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一句,正能让崔挟月听清。见她威胁似地活动了下手腕,连忙拐进正题,“别口口声声说什么兵权,私印而已,能调动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人能全心去意为你所用?”
崔挟月:“那你叫他给我。”
“这是给你留的后路,有陆盛在,哪怕他在北疆,谁动你要掂量掂量。陆盛在你面前掉了几滴眼泪,你就大呼小叫地跑来兴师问罪。”见崔挟月依旧不信,崔叙长眉一挑,“难道你能凭借区区私印,绕过陆盛手中的虎符?”
崔叙眼底滑过几分晦涩难明,“以后世道就乱了,陆盛私印你留着保命,我不会动。”
崔挟月“唔”了一声,左右私印在她手里放着,崔叙也做不出什么偷窃的下贱事来。
倒是陆盛……
崔挟月眉间阴霾一闪而过,“如果北疆出事,你认为是谁干的?”
崔叙思忖一会儿,开口道:“左不过是西洋人。看夏泽麟紧急程度,要么黑虎军遭敌袭,要么是古丝路出来差子。”
“我认为是后者,蛮族被陆盛打怕了,没有外人鼓动,他不会轻易出手。更何况蛮族突然攻打军营何用,柿子挑软的捏,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商队,动静又大,影响又恶劣——经此一事,没个两三个月,商队不会放下心来继续通商。”
忽地,崔叙嘴间溢出一声清脆的哨音。在屋外等候的暗卫如同凭空出现,一个眨眼就出现在二人面前。
崔挟月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暗卫,止不住打量。崔叙简短交代几句,一扭头就见崔挟月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打发走暗卫,掩唇清咳道:“回神。除了在王府中,西洋人的船上也有我的人,明日便能得到验证——别瞎猜了,回去睡个回笼觉。”
崔挟月目光落回崔叙身上,可能是被她气得,崔叙手指现在都在微微发着颤。
“快入秋了,别只穿单衣。”她上前一步,声音轻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今天是我太急了,别生气了啊。”
“呵,没生气,我要是真气性大早被你气死了。”崔叙脸上浮现一抹倦意,手指止不住按太阳穴。
如果不是今晚听到动静,他还不知北边发生动荡。
旱灾牵连甚广,先前夏厉这里抽一点那里瞒一点,省出来的钱粮在用于谋反的军务上。如今遭灾的流民隐隐有聚众作乱的趋势。
夏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接连上书朝廷拖延官员探查,一边安置流民,免生祸乱。他哪里有精力能顾及什么北疆什么西洋人。
若崔叙猜想没错,早在夏厉听从他意见剔除掉西洋人的势力时,他们就已心怀不满,崔挟月于船上受威胁便是个小惩大戒。
可惜崔叙从小就不是个安分孩子,年少的轻狂还压在骨子里,随着身子好转越发外放,何况是个番邦来的小国。
这些天来崔叙非但没收敛,还派人将赠与的珍珠放回那劳什子殿下枕边,吓得险些开船滚回家去。
他们眼看着崔叙夏厉这边走不通,只得从蛮族入手。那蛮族首领也没个心眼,看起来比陆盛还好骗。
莫非是北疆风沙大把人脑子都糊住了?一个两个的……
崔叙靠在床头,想了想叮嘱了一句:“你最近别出城了,灾民成祸,危险。”
旱灾蔓延三州,转眼入秋,灾民愈发需要相互依靠取暖。
南越国下属几县呈上到给夏厉的文书,抛除冗长的诉苦,于流民不过寥寥数语,却也触目惊心。
人到这地步,便没什么不能做的了。
也就是崔挟月未经离乱之苦的小丫头没当回事。
崔挟月低头正要应“是”,眼睛突然扫到崔叙桌面上的竹简——是王府中的制式,“草根掘绝”、“斗米千钱”、“掘观音土充腹,腹胀而毙者日数十人”……
崔挟月哑然,抽出竹简问崔叙:“这是……灾情?”
崔叙半阖着眼,他精力不济,只瞥了一眼,道:“夏厉托我给朝廷写的奏折,写得凄惨些,才好讨要粮要钱。放那吧,我明日还要接着写。”
着奏折尚未定稿,既要让夏泽麟发善心减免赋税、发放粮食,又要延迟派遣官员巡查,难办啊。
不过,灾情并非崔叙凭空捏造,他到底还是没忍心让崔挟月忧心。
崔挟月心不在焉地颔首离开,第二日一早便唤来姜寒。
崔挟月眼下挂俩黑眼圈,一晚上偷瞟来的字绕着她脑袋转,崔叙说话最没个准,不如她自己去查。
有陆盛陪在身边,安全不是一星半点,他闹腾劲又大,第一日就央求着崔挟月把侍女们赶到其他院子里。连姜寒他都看不惯,一起赶走了。
此时一叫姜寒,崔挟月就有点心虚,但正事要紧,她还是正色下来:“去帮我查查最近兴起的灾祸,就在城外就行,别跑远小心些。”
“前几日无事时,我曾探查过,南越还算好些,靠近些州郡流民也有过江而来,人数众多。”姜寒道:“各地来的流民堵在城外快十日了,城门守卫都增了三成。每日在门口排队领些吃食,算是暂时安抚下来。”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崔挟月狠狠吸了一口冷气。施粥……不过是权宜之计。那每日数十人死去的惨状,莫非就发生在几步路的城外?
“施粥……”崔挟月声音有些发紧,“能支撑多久?城内粮仓可还充裕?”
姜寒:“朝廷赈济粮迟迟不来,城中存粮本就不足……流民数目日益增多,且秋意渐深,天气转寒,若无长远计,恐怕……”
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如同阴云压在崔挟月心头。
恐怕什么?恐怕来这战士的施舍也难以为继,恐怕城外“腹胀而毙”的人数会从“数十”增至“数百”……
“城中怎未……”
“官府严禁流民入城,全城粮铺由王府接管,尚未造恐慌。”姜寒短暂地劝了一句,“那南越王自有他的打算,我见王府马车频繁出入城中富户,总会有法子。”
崔挟月低声叹道:“终究不能长久。”
深夜北疆驻地。
贺栖与都护李宏扬相对而坐,军中禁酒,两人只好没滋没味地对着喝茶水。
李弘扬一口呸掉茶叶,“小子,给我泡的捡来树叶子吧,恁苦。”
“有的喝就别挑了,”贺栖回头望了眼北镇,影影绰绰,有光亮传来,他突然没头没尾问道,“今天是尾七?”
商路商队被偷袭时,混乱异常,直至结束清点才知伤亡,蛮族、商队、黑虎军的尸体被混在一团,分都分了三日。
李宏扬含混地“嗯”了一声,低头又灌了口酒:“白日里我从镇子里过来,有些人家的白绸还没有撤下——陆盛那小子咋还没回来,皇上圣旨都到了。”
“说什么了?打回去?”
“全权交由靖安侯处置,但一定要保证古丝路安全,早日重启。”李宏扬又呸了口茶叶,“重启个蛋,掉钱眼里了。”
他曾追随校尉在北疆待了半辈子,也算算看着陆盛和贺栖长大的,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只是他这都护当的实在憋闷,手下一干都是京城官,又时常有官员暗查,也只有闲暇时能溜出来和小崽子们说说话。
贺栖和他碰了一下杯:“国库穷得叮当响,李叔,要我说,不如跟我和陆盛回家种地……”
“种地?浪费我这张脸了知道不?”陆盛突然出现,吓了两人一跳。
他手里拎了个包袱似的球,随手一扔,布料散开,三颗圆滚滚的脑袋滚了出来。
贺栖抽剑摆正头颅,三颗人脑袋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就被砍了头,惊恐还凝固在脸上。
陆盛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茶水,介绍道:“一颗盖伊三儿子头,一颗西洋人的头,还有一颗王家人的头。”
陆盛路上方知原委,憋了一肚子火,快马加鞭到北疆正值傍晚,索性直接杀进蛮族,践行承诺按序杀了三王子。
出来半路正碰到大王子,一问才知竟还有西洋人从中作祟,管他以后有什么阴谋阳谋,陆盛提剑就砍。
也是他来得凑巧,再晚一日,那西洋使者便离开返程。
李宏扬:“杀王家人为何?”
陆盛一抹嘴角水渍,脸上被溅上的血渍未干,眸中闪过嗜血的快意,随口道:“杀爽了,旁人都躲,就他往前撞。”
贺栖脚一踢滚到他旁边的头,突然“疑”了一声,“这不是当时两军阵前非得作法咒你的那位吗?他居然还没死啊。”
“现在死了,”陆盛道,“这次还要继续跟我讲,说什么杀孽深重,会遭报应。”
他咧嘴一笑,鬼气森然:“我遭不遭报应他是看不见了。”
李宏扬可能年岁大了的缘故,也开始研究起死后世界来,忍不住念叨:“那王家人传下来的书册挺多,万一是他从哪看来得呢,宁可信其有……”
贺栖连忙捂住李宏扬的嘴,“少说几句吧,小心陆盛杀红眼给你也一刀咔嚓。”
陆盛哼了一声,砸吧砸吧嘴,没喝到一点茶味,也不知两个穷酸货过了第几遍水了。
想他在崔挟月身边,哪里要受这种苦,一时间不由吸了吸鼻子,抬手摸上自己发冠,拔下发簪准备睹物思人一下。
哪知拔下来一看,发簪居然不是崔挟月赠他那支。
陆盛豁然起身,抬腿就往驻地跑,任凭两人怎么在身后叫他都没回头——谁保佑都行,发簪一定还在崔挟月手上,而不是他半路弄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