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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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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闻言又要落泪。
崔挟月指尖不断捏着关节,通红的匕首悬而未落,
老人胸膛起伏越发缓慢,俨然进气多出气少了。
能有什么东西能替代……
猛地,崔挟月眼前一亮,起身指尖略过发鬓间,钗尾的飞凤在火光下泛着幽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啼鸣。
崔挟月没有半刻迟疑,提刀挥手下砍,三下五除二将栩栩如生的发簪削去两头,加以淬火,命令道:“控制住病人,别让他乱动!”
侍卫闻言上前压住老人,女人扭过头滚滚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别过头不敢看。
匕首落下瞬间,老人浑身猛地一颤,随后一个尖锐到嘶哑的排气声清晰可闻。
紧接着,老人倏地深深喘过一口气,胸膛重新恢复正常起伏,脸上的青紫色如潮水缓缓褪去,恢复了神志。
女人见有奇效,狂喜地扑上去,“爹!”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所有质疑接在老人悠悠转醒那一刻烟消云散。
“荒唐!”
就在这时,一少年斜挎着药箱嘀哩哐啷挤进人群,一口气还没喘匀,怒骂先到,“胆大包天!开胸这种事是能做的吗?”
崔挟月置之不理,利索地将钗管插进切口,见还有轻微气体冒出,彻底放下心来。
她直起身,看也没看那少年,一边擦净手一边交代道:“命暂时保住了,管子先别拆。”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姐大恩大德我永世难报……”女人哽咽着对崔挟月接连叩首,眼里满是感激。
崔挟月往旁跨过一步,扶起两人,“往后还需要静养,情绪也不可太过激动……”
喂!我说话你没听到吗?”少年见无人注意到他,气不打一出来。正值医馆他人过来抬走老人,他上前插进两人中间,指责道:“你一女子当街贸然开胸,这是救回来了,那没救回来该如何?”
崔挟月又交代几句,见女子跟着医馆小厮走远,这才转过头来看那少年。
她没说话,从头打量到脚,眼中明晃晃盛满不屑,翻了个白眼,兀自转身离开。
笑话,等他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少年火气更甚,大跨步不依不饶地拦住崔挟月。王府侍卫对他眼熟,刀剑并未出鞘,只止住他上前的动作。
崔挟月眉间高高吊起,双手抱胸,拖长音调道:“你不追去诊治病人,追着我做甚?还是说……”
“说什么?”
却见崔挟月并没往下继续说下去,绕开他蹬上崔叙马车,一声哼笑飘散在空中。
王府车队停留许久,眼看着过了时辰,崔挟月本想上车后买个乖,然而一见到崔叙那张惨白又紧皱眉心的脸就说不出什么了,立马单方面结束冷战,“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冷到了吗?”
崔叙在马车上看了全程,指尖被冷风吹得发白,冷哼一声,“劳驾还记得我这个病秧子,还记得自己在别人地盘上。”
闻言崔挟月长睫低垂,乖巧道,“事出紧急,我不救他他真就死了,叔父就当日行一善行善积德了。”
崔叙单臂支着额头,想是疼很了,不住地按着太阳穴,良久才道:“方才你为什么不与那人争论。”
崔挟月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愣了一瞬,笑了起来,“我骂回去了,用眼神,你看着哦。”
她侧身仿佛旁边真有一个人一样,眼神上下纷飞着打量,骂得甚脏。
崔叙被她逗笑,用手一戳她额头,“你啊。”
崔挟月一挑眉,顺手塞给他一暖炉,含笑道:“初来乍到,也不好惹事,反正人是救回来了,他要怎么说怎么说吧。”
“你不用担心这个,”崔叙对她典型吃软不吃硬,眸子里揉进几分笑意,“我对南越王还有用,出什么事有我兜底呢,不用委屈自己。”
崔挟月眼眶倏地红了一圈,躲开崔叙的视线。她几乎没听崔叙说过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平日里说一句话都要防范着是不是给她下套。一直以来,虽然总因为他身份原因忍不住多操心,但说到底,还是崔叙对她迁就颇多。
除了对自己身体不上心两人闹过几次,其他都是依着崔挟月折腾。
崔挟月吸了吸鼻子,决定凭崔叙这话,接下来半个月无论他再说什么讨厌的话都当做没听见。
她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如此三番,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崔叙:“说吧,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就现在能说了,别憋着。”
崔挟月心中叹了一声,凑近他耳边,几不可闻,“别跟着他干了,现在回豫章吧,哪里不能畅快活着,别趟这浑水了,夏泽麟迟早就能把自己玩死……”
崔叙抿了抿嘴,伸手止住崔挟月继续说下去,“我必须见到他死在我面前,不然我死不瞑目。”
崔挟月张了张嘴。
她就知道多说什么也是无用。崔叙背负着前半生血淋淋的仇恨,至亲挚友数条人命、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少年时光……
夜半惊醒时,故人眉眼好似长久泡在毒液中的匕首,一条一条刮着崔叙的血肉魂魄,不得安寝。
南越王夏厉在王府等候许久,崔叙与其交谈许久,崔挟月不便多听,客套后打过招呼便先一步回到谒舍休整。
未多时,侍女通传有人来找。
崔挟月不明所以跟随来到厅堂,来南越国屁股还没坐热,有人拜访也是拜访崔叙,找她做甚?
一见到人,崔挟月心头明白了九分,适时露出个笑意,“谢姑娘。”
谢意然,谢奇的大弟子,谢家嫡亲女儿,小辈中能挑大梁的人,若无其他差漏,下一位谢家家主便是她了。
谢意然嘴角浅浅缀着笑,“原来是崔姑娘,方才街上事我已然知晓,还当是谁能有这份本事——谢恒汇,过来!”
崔挟月仿佛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第三人,故作恍然大悟道:“是你啊。”
谢恒汇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垂头过来,闷声道:“对不起……”
谢意然在他背后踹了他一个趔趄,“大点声,在家怎么说的。”
谢恒汇闭着眼睛一串话磕巴也不打吐噜出来:“崔姑娘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应该在大街上那么说你你的医术没有问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谢意然转头对崔挟月又是一副笑盈盈:“崔姑娘见谅,幼弟顽劣,不知深浅,还望姑娘海涵。”
崔挟月摆摆手,大度道:“无妨,我手法大胆他一时惊讶也是有的。谢老先生曾教我不少,说起来咱们也能算是同门,不必这样客气。谢先生身体还好吗?你们怎么上南越来了?”
“师父身体还好,我临走时还说京城圈得慌,再做些扫尾,过阵子也过来。”谢意然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本郁林谢氏只是偏安一隅,牵扯不到什么政斗党政之中,因着医术出众,更是受人尊崇。可偏偏谢则进京后尸骨无存,连着谢家都被一同连累,谢奇被迫一把岁数出山保住谢氏。
幸而近些年来还有谢渺深受皇恩,谢家人也不龟缩在郁林,开始光明正大的行医问药,不出几年,各地谢家医馆纷纷建了起来。
去年她随谢渺进京,本意是抓她四处撒野的师父,却被拘在院子里使唤了半年多。正值南越国此处医馆上报问题,她忙不迭赶来,一露面就被谢恒汇气得半死,安置好那位老人,她便揪着谢恒汇的耳朵赶来道歉了。
提起那半年近乎囚犯的待遇,谢意然依旧心有余悸,再也不准备去京城了。
崔挟月:“咱们也算前后脚到了,医馆可有什么难处?我兴许也能帮上忙。”
谢意然回手在谢恒汇头上敲了个爆栗,“还不是他,口无遮拦还动手打人,得罪了西洋来的一货商,拿大胡子也是阴险,暗中给医馆使了不少绊子,最近送来的草药货不对板,只能去别家高价去买。”
谢恒汇站在她身后,被打也未曾面露不愉,反而主动躬身凑近,经此一事,他自来熟地拉近和崔挟月的关系,“他脑子缺根筋儿似的,远道而来跟咱们做生意,生意还没做呢,嘴里先开始污言秽语,上来就叽里咕噜说一堆,翻译的人都不敢说话。”
“当时是领头商户先动的手,西洋人应该没想到还有人能听懂他说话,被压在地上揍得起不来,可能是我年轻劲大,他就记恨上我了。”
谢恒汇一摊手:“其实这事我唯一错的就是没蒙面揍他,要是姐姐们当时也在,他肯定被揍的更狠,我还手下留情了呢。”
崔挟月被逗笑,拦下谢意然又要揍他的手,“弟弟年岁还小,况且也是那人忒无礼些。”
谢恒汇眼睛一亮,凑到崔挟月面前,扑棱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是吧是吧。”
谢意然冷笑一声,“是,所以医馆因此多支出的药钱就从你月例银子里扣!”
谢恒汇哀嚎一声,瘫倒在地,任谁拉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