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落笔在渝水

10、祸端

　　或许，人，生而是一座巍峨矗立孤原的雪山。
　　若周围寸草不生，谁也帮不了你。
　　人向往绿洲，来到绿洲是因为那儿长着甜美多汁的果子、甘甜的溪水，可以任意索取希望。
　　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探索雪山，它孤独萧瑟地站在远处，吞噬一切声音，任由身体崩塌。
　　如果你是一座雪山，你就会知道所谓“人性”是什么。
　　——《风雪实验》节选，于忟恩。
　　……
　　转学前的最后一天，还是出事了。
　　于忟恩和以往一样，接箫永乐放学，周五人多，本想打个车，刚拿出手机就被拽到了转角的巷子。
　　“你们要干什么！”
　　这不是张三和李四吗？
　　于忟恩心中暗叫不好，但现在打电话求助也来不及了。
　　打给谁都是个问题，打给帽子叔叔身份证对不上；打给箫明深大概会被骂一顿——瞒了个这么危险的雷现在才爆出来，得大吵一架；打给池将雨显然也不现实，最近在开学季，这一个月她都很忙。
　　“你们两个鸡崽子，敢耍老子？”张三满脸怒气捂住箫永乐的嘴，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他｜妈要转学了，钱我到现在都没收到！”
　　箫永乐走了，还上哪找这种钱多事少易打发的冤大头？
　　这一下的力道下了重手，箫永乐疼得发晕，喊都喊不出来。
　　于忟恩很久没这么生气了，左右是最后一天，实在不行就当花钱消灾了，打人是他爹想干什么？
　　她也没忍住爆了粗口：“草｜你大爷，欺软怕硬的玩意儿，你是死了双亲还是全家，嘴长屁股上了？”
　　张三一听，反而愣了下——小小年纪就会问候长辈了，这妞学扣字对骂绝对能成传奇！
　　但很快，他又恼羞成怒：“***，就是你给这蠢孩子出的主意吧？！”
　　于忟恩的声音带着翻涌的怒气，因为嘶吼有些沙哑：“他一点也不……他蠢，但他一点也不坏，就算什么都不会也值得喜爱，你算什么？你或许IQ比他高，或许靠着坏脑筋能做成一些事情，可你能得意多久？比你聪明的人压根不需要靠这种低劣的方式获得什么；比你笨的人，自然没人要求。等你出了社会，还会发现比你坏的人一抓一大把，什么都干得出来，你这专挑软柿子的人能干得过？还有比你坏、比你狠、比你聪明的人，让你怎么死都不知道，你真的能觉得走这种歪门邪道可以舒服过一辈子？没有踏实努力的品质、长久的恒心，又没有过人的本领，随便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取代你，有这功夫为什么不趁着能学习的时候学习？哪怕学一门手艺呢？你不过就是个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蛀虫！”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吗？张三和李四均呆滞再原地，一个没注意，松开了箫永乐。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上身了？
　　虽然有些话听了个模棱两可，但大概的意思还是能明白。
　　这番话恰恰戳到了张三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你算什么东西教训老子，老子就是愿意这么过一辈子！混一辈子！要你管！”张三红着眼发狠：“李四，给她看你的纹身！”
　　李四拉开手臂上的布料，手腕上赫然是一个彩色纹身——Tatoo。
　　正常人谁会纹个纹身叫纹身啊。
　　于忟恩无语了：“你烂就算了！凭什么抢劫箫永乐！”
　　李四冷哼：“今天不留一笔钱，你别想走。”
　　于忟恩深呼吸，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钞票：“五百，我全身上下就带了这么多。”
　　实话实说，一个小学生身上带五百块已经很少见。
　　可被箫永乐喂肥了胃口的两个人怎么会满足？
　　“五百块？！五百块！？”李四狠狠把钱拍在她脸上：“打发谁呢？”
　　“我身上真的就这么多……旁边有银行，我……”
　　“当我们是蠢货？银行到处都是监控，里面还有报警器，搜她的身！”
　　就算是孩子，上下其手也很不合适，于忟恩自然是死都不愿意，她糟心地瞟了眼箫永乐，心道不好。
　　还扶着墙呢，别是拍出脑震荡了。
　　于忟恩死死往张三手上咬了一口，被一巴掌推翻在地，疼得她直抽气。
　　两个人还欲动手，就被迎面而来的不明物体撞翻了，那矮东西横冲直撞，毫无技术可言，却力大如牛。
　　于忟恩定睛一看，居然是箫永乐，他还扶着潮湿长了苔藓的砖块，手不断往下滑，这一幕看起来滑稽极了。
　　“……不许欺负我朋友。”
　　张三和李四被推得毫无章法，于忟恩瞠目结舌。
　　三人居然扭打在一起，箫永乐不知道点亮了什么技能，专挑着张三和李四的要害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会玩滑板。
　　要是今天带了滑板就有胜算了，一人一下完事儿。
　　“还愣着干嘛，找人呐！”箫永乐绝望呐喊。
　　于忟恩这才站起身，挨个挨个敲小巷子的门。
　　巷子并非无人居住，不是没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而是没人愿意惹麻烦。
　　只要不在家门口掐架，影响进出，都装作没看见。
　　于忟恩跑出巷子，手抖着打了电话。
　　出警速度倒是很快，把四个未成年提溜上，提回去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
　　“一！个！两！个！该上学的时候不上学，父母花钱请你们当□□啊！”一个眉毛浓密的大爷愁容满面。
　　“就是，听着点。”于忟恩靠着椅子闭目养神，活像个大爷：“等你们出了社会，就会发现，就算进入国企央企外企，就算吃了国家铁饭碗，大多也就千把块钱，还房贷就得掐着手指头过日子，出人头地是多么不容易，你们身边有几个人收入过万了？就这就业形势还不学习，长大睡桥洞？”
　　警察：“……”她真的不是意有所指吗？
　　到底是谁训话啊，这场景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箫永乐捂着脑袋，眼泪汪汪：“我爸说以后把市中心的房子给我……”
　　好嘛，double kill。
　　老警察把文件一放，满心沧桑：“把你们监护人摇过来。”
　　张三和李四恶狠狠瞪了于忟恩一眼，收获一个中指。
　　几人这才不情不愿排队打了电话。
　　于忟恩看了箫永乐的伤情，除了脑袋，就只有手臂处有点擦伤，反观张三李四，脸上那叫一个精彩，不知道箫永乐这缺心眼子何时练就了九阴白骨抓。
　　“我是不是完了。”箫永乐叹气：“老师上课听不懂就算了，还净惹事。”
　　“放心，你不是还看得懂甄嬛传吗，而且保护朋友的小朋友最帅气了，你哥不会教训你的……”
　　智商本就不是很可观，这一下可别把孩子打进特殊学校的大门了，于忟恩真是愁得要死，箫永乐可是萧明深他叔叔的独生子，要是被箫永乐她爹知道了，指不定现在就气醒了。
　　箫明深是第一个来的，于忟恩没敢打电话，箫永乐通知的。
　　他风尘仆仆来警局，先是上下环视了两个满身尘埃，大地母亲的熊孩子，然后就把于忟恩的话打了水漂。
　　“箫永乐！于……箫文文！”
　　萧明深这人吧，出身书香世家，做什么都温文尔雅，不急不燥的，就算是吵架也带着点温吞。
　　于忟恩这辈子就没见过箫明深这么生气，她无奈地捂住耳朵，感觉心里有个地方堵住了。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萧明深视线转到她这里的时候带着明显的怒意。
　　他先是训箫永乐：“我怎么和你说的！箫……文文过马路迷糊不爱看红绿灯，说话容易得罪人，让你照顾一下，你就照顾成这样？”
　　箫永乐低下脑袋，泪眼朦胧，看着可怜极了。
　　于忟恩不乐意了：“他手上还受着伤，脑袋差点让人开了，你就不能温柔点？”
　　于是战火转移：“我平时还不温柔？”
　　萧明深冷笑：“今天这事情必须说清楚了，还有你，你死定了，你个懒鬼一天要出门两趟我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真的有事瞒着我，下次把天上捅个窟窿也可以拿补丁补一下，反正我瞎了看不出。”
　　于忟恩：“……”
　　虽然嘴上说得难听，他还是把箫永乐转了一圈，看见箫永乐的胳膊肘和于忟恩身上的衣服，火蹭一下就窜上来了，指着张三李四：“他们弄得？”
　　箫永乐点头会疼，下意识摇了摇头，又忍痛点了点头。
　　警察把表递给他：“来来来，先别恼，填个信息，你是这俩孩子什么人呐？”
　　“我表弟，爸妈有事来不了，我是临时监护人，女孩是……远房亲戚，父母在外地，我照顾着。”
　　好一个拼好爹。
　　张三和李四都是妈妈来的，一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看着自己孩子被挠破的脸就又哭又闹：“你家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啊？！”
　　“哪来的小流氓？把我孩子打成这样。”
　　张三也泪眼汪汪，这一幕活似认亲节目：“妈呀，我好疼呀……”
　　箫永乐：“……”
　　有人替他的头发声吗？
　　饶是箫明神脾气再好，此刻也忍无可忍，他打了通电话：“喂，刘律师吗？现在来一趟台江警察局。”
　　平头老百姓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双双愣住。
　　警察也无奈：“哎哎哎，小孩子打闹叫什么律师啊？”
　　眼前这个男人谈吐举止很不一般，就算着朴素的黑色大衣也能看出做工剪裁是上乘品，再仔细看他家的俩孩子，个个穿着好衣服，一定不是一般人家。
　　张三他｜妈的第一反应是：“发财了！”
　　于是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家孩子把我家孩子打成这样，你必须赔钱，还律师！”
　　这人忒不要脸了，自己孩子什么脾性还不清楚。
　　“不可能。”箫明深一字一顿：“我们家不缺吃不缺穿，犯不着和谁过不去。”
　　李四的妈妈听着心里恨：“哎呀，地主家欺负小老百姓啦！穷人就是苦呀！”
　　于忟恩见这满面风霜，手指粗糙的女人，突然觉得可怜。
　　张三见状，指着于忟恩：“就是这女的撺掇的！”
　　“哦？”于忟恩似笑非笑：“你倒是说说我撺掇什么了，你我迄今为止就见过两面，你们两个一米七八的大小伙子打不过一年级的小学生，自己听听好不好笑。”
　　“实话实说，我还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箫文文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最正直的孩子，就算她没有见义勇为，没有乐于助人，我也可以保证她绝对不会以任何形式无缘无故伤害任何一个人，”箫明深转向穿着制服的男人，语气冷静克制：“警察同志，这不是简单的打闹，如果我这次不告诉他们，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这颗种子就会埋在孩子们心里，如果行动不能证明，保护自己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那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出了事情要找你们还是自己收拾收拾解决？您比我见多识广，比我更清楚，看得出谁才是挑起事端的那方，不是吗？”
　　保护自己，本来就没有错。
　　于忟恩突然有点想哭。
　　如果早点认识萧明深就好了，或许她的人生轨迹会因此有所不同。
　　这番话说得很有煽动性，警察左右看了看双方：“那我们先来了解下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