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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归家路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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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第二日一早的行程,因那戏文直闹到天快亮才散场,便又延了一日。
季明礼早上才回到客栈,吃了早膳,到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繁星点缀,月光皎皎。
白日睡得多了,他此刻精神十足,央求杨砺带他飞上屋顶赏月。
月是正经月,月下的人却有点不正经。
季明礼衣衫微乱,跨坐羊力身上,气息不稳道:“唉,你说……咱俩要是现在从这屋顶栽下去,砸进底下客房,会怎么样?”
杨砺手臂一紧,箍住他的腰,气息同样不稳:“那我大概会先剜了底下人的眼,再割了他们的舌头。”
“……”
季明利索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端正坐好:“哈……那还是好好赏月吧。今晚月亮……是挺圆的哈。”
说完,递给杨砺一坛子酒,自己另拿一坛,揭开酒封,仰头痛饮。
“啊…好酒!”
“你为何不喝?”
杨励还未答话,他便自顾自解答起来,“……哦。想起来了,你辟谷不食。唉,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没了口腹之欲这乐趣便少了一半。”
说到这,他又灌了几口酒。
对着明月,觉得今晚的酒十分醉人,才不过喝了小半坛,便有些飘飘然起来。
他拽过杨砺的头发,借着月光细细去看,他果然没看错,杨砺的发中参杂了些许白发,其他原本如浓墨般的发色也渐渐褪去光泽,有些暗淡、发灰。
他看着看着就觉喉头有些堵塞,索性直接丢了头发,手指上空。
“啊!”他轻快地叹出声,道:“杨砺,你看这蜀州的月亮和鹰沟寨相比如何?”
杨砺抬头去看,今日是十五,天上挂着满月,虽然也是好看,但,到底不如远在西北高山之上的月景。
“都是一样,没什么不同。”
“哦。可我觉得今晚的月亮最大,最圆,最好看。我今晚就睡在这了,要看个够呢。”说完,真就枕臂躺下,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起了酒。
直到他将那坛子酒喝尽,杨砺的那坛子还是酒封未启。
“哎呀!你不喝真是可惜。给我吧。”
杨砺揭下酒封,将酒递过去。
一坛子酒就着明月渐渐见了底。
二人就这么并排躺在异地的一个房顶,赏着同一轮明月。
季明礼看着月亮,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杨励仔细去听,竟是昨夜的《化蝶》,两只蝴蝶飞入山野时的唱词。
声音如清风呢喃,像这坛中的酒,最是醉人。
杨励也躺了下来,闭目去听。和季明礼以前唱的很是不同,那时,他唱的是淫词秽语,此刻唱的是清风明月。
哼着哼着,渐渐没了声音,杨励耳目聪明,不用特意转头,也知道身旁躺着的那人,此刻声音不稳,气息微乱。
他放在一旁的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没有抬起,去将身旁那人眼角滴落的泪拭去。
……
“寨主,你去过赢古寨,也见过了阿木,就在......,我离开之后,对吗?”
季明礼突然出声,他终于将见面以后一直萦绕嘴边的话问了出来。
“嗯。”
季明礼听完,便没有再问,有些话,不需要言明。
......
月如银盘,高挂苍穹。
古来今往文人骚客对着这个月亮吟下无数绝唱。
季明礼突然坐起身,觉得此情此景很适合作首诗应应景。
“皓月当空照蜀州,双人双影独酌休。
无风无花无雪夜,此情堪能续几秋?”
念完,他忽得又沉默下来,长叹一声,仰头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再转头,对着杨励扯出一个笑,道:“杨励,我们,回去吧。”
借着醉酒,季明礼这一晚睡的及其安稳,连梦也没做上一个。
第二天睡醒之后,只觉神清气爽,全身轻松,像是回到了自己少年时第一次奔赴沙场时的快意与热血。
他起得最早,从床里侧爬起,轻轻从杨励身上跨过。
兴致高昂地赶了个早市,去牙行买了三匹最快最贵的马,买了路边泼了油辣子的咸豆花,买了小货郎货担里的一株绒花。
回到酒楼时,让小二准备几日的干粮和水。
就这么坐在楼下大堂,边吃早膳边听其他客人说些趣事。听到搞笑的,也同他人一起哈哈大笑。
等他吃完了,一抬头,蓦然发现不远处站着的杨励,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寨主。”他起身,指了指桌子上的干粮包袱,“东西都收拾好了,等阿卯下楼,我们就走。”
杨砺直直看着他欢快的眉眼,道:“好。”
剩下的一半路程,因为舍了马车,三人一人一匹快马,不过七日便到了落鹰县。
“吁。”
杨励拉紧马缰绳,停在落鹰县城门。
“可要进城逛逛?”
往前是落鹰县城门,往左是上鹰沟寨的山道,杨励望着季明礼,问道。
季明礼看也不看,“不了。”
说完策马拐上左侧山道,“阿卯,爹爹带你上山。驾!”
杨励看着前方肆意奔驰的男子,终是什么也没说,轻喝一声,追了过去。
……
鹰沟寨不仅迎来了他们的寨主、寨主夫人,还迎来了他们的少主。一个皮肤苍白,身手了得的少年。
酸枣一直围着少主转,他终于不再是鹰沟寨最小的一个了。得了空便蹭到阿卯身边,叽叽喳喳介绍鹰沟寨、夫人、寨主,其他峰......
围着阿卯转的除了酸枣,还有季明礼。
寨主夫人与少主几乎形影不离,只见他们一起召唤海东青,将一个硕大包裹交给它。
寨主夫人亲自选了一个日光最为充足的侧锋送给少主,嘱咐寨中管事将侧锋的房屋全部翻新一遍,铺上地龙,又去珍宝库房选了最好的长绒皮毛铺满整个房间。
一路买来的零碎也被暗影送了过来,杨励又交代下来,在侧锋的偏殿专门做了多宝阁,将那些零碎摆放进去。
……
这一日,季明礼抱着自己枕头下那个装满银票的小盒子,随意递给阿卯。
“这个盒中的银票先放在你这里,以后,那些乌雀来信,你也帮我收着。如果看到游九洲成亲的消息,就把这个盒子送给他。”
他说这话时并未避人。杨砺就倚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看妻子在与幼子谈话的丈夫。
阿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接东西。
季明礼看出他的不开心与抗拒,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掏出一个稍大的盒子,“这个是给你的,哈哈,是不是觉得爹爹还是最疼你?”
他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沉寂。倚在门边的杨砺眸光沉静,视线从季明礼带笑的侧脸,移到阿卯紧抿的嘴唇上,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爹爹。”
阿卯自从上了山,所有的笑加起来,没有在路上半日多。
季明礼实在不擅长哄孩子,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见阿卯有一丝开心。最后,季明礼叹息道:“阿卯,你得让我安心,对不对?”
“可是、可是为什么你非死不可呢,明明已经......”
“嘘,嘘。”
季明礼伸出一根手指,在阿卯的眼前晃了晃,道:“好阿卯,这是我们的秘密,永远都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阿卯的小鹿眼已经盛不下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季明礼急忙去擦,但也不知这僵尸什么品种,血没几滴,眼泪倒是分量十足。
他四下查看,从一旁桌子上拿来两个水杯,放到阿卯眼下,“听说民间有味奇宝,名叫‘精华水’,实乃僵尸眼泪。每日取两滴在掌心搓热,再轻拍按抚面部,可延缓衰老、青春永驻。一滴百量,有市无价。我给你接着,不能浪费。”
阿卯的眼泪掉进杯子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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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的药草庐今日来了个稀客,那人来了之后直接送她一瓶液体,说是“精华水”,女孩子定然喜欢。
“多谢夫人。”
季明礼展颜一笑,“哈哈,我都已经好多日子没听到别人喊我‘夫人’了。茯苓姑娘多叫几声来听。”
茯苓一愣,随即,当真再次叫道:“......夫人。”
又听得几声,季明礼长叹道:“唉,去年第一次听到‘夫人’二字,只觉荒诞、鄙夷,如今听来,只觉清脆悦耳,如沐春风。嗯......我下辈子转世投胎做个女子也不错。”
“......夫人。”
“所以,茯苓姑娘,不对,应该叫你‘茯苓巫师’,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茯苓闻言,大吃一惊,只见季明礼漫不经心地拨弄茶盏盖,神情轻松自得,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你、、夫人怎么知道?”这世间,除了杨砺,她的真实身份,无一人知晓。
谁知,她话音刚落,季明礼立刻丢了茶盏,惊道:“还真你啊!”
......
“你做诈!”
“那又如何?”
茯苓低下头,沉默良久,终于道,“为何猜出是我?”
“哦。我没猜出来,我准备拿这句问遍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恰巧,你是第一个。”
“......”还能这么玩儿。
“夫人想知道什么?”茯苓任命道。
“去年我去秣州,刘德曾说,教授给他巫尸之术和孢子的是个蒙面人。他当时只说是‘ta’,却并未言明是男是女,如今一看,竟然是个女子。”
“不错,确实是我。我诱导刘德栽种幽灵草在先,操作巫阵引你入‘季明礼’身在后。此番行径,我并不后悔,也不会......”
“茯苓姑娘误会了。”季明礼轻叹,“我今日前来并非兴师问罪的,我是想咨询一个问题。”
“夫人请讲。”
“哦,就是,我这次从苗疆出来之后,已经几个月未曾和寨主同房,每次他总以瘴气未消推辞……是他不行了,还是我这个‘炉鼎’是不是快烧到尽头了??”
“......”
“茯苓姑娘?”
“......”
“茯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