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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归家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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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礼抱着瓜子盘溜达回来,只见阿卯面前那盘“波斯驴”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感叹,这僵尸果然牙口好。
“爹爹,这个安大人真是个好人。”
“呵。”
“......”
“寨主......”
“想问便问。吞吞吐吐作甚?”
“安影这‘旷世奇才’、‘丰功伟绩’的名声……是你派人散出去的吧?”
他只是猜测,没想到,杨砺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
“不过是雇了千百十个人,添油加醋,四海传扬,他既然这么喜欢权势,我自然要成全他。”
“可,这样一来,他京中俩兄弟,岂能容他。”
“是啊,岂会容他......”杨砺意味深长地一笑。
季明礼顿时悟了!
随即笑着给杨砺填茶,“寨主。你真厉害!“
“如今安影声威震主,功高盖兄,他那俩兄弟能坐得住?朝臣一请封,老皇帝心里能不打鼓?必得往死里打压他!”他越说越透亮,眼睛直放光,“到头来,他四面楚歌,还能倚仗谁?还不是得死死扒着咱们鹰沟寨?绝了造反的心思!妙啊!一石二鸟,不不不,一箭双雕!”
“不过,我还有件事不明。”
“说。”
“那群大臣联名请封,也是你的手笔?”
“不是。”
季明礼顿时乐了:“哦!我想也是,那帮老狐狸,心眼子比蜂窝还多,怎么可能轻易让人当枪使。哈哈,这下够安影喝一壶的了!”
他心情大好,扬手又叫来小二:“你们这儿有那‘波斯驴’的肝没有?”
小二为难道:“客官,这个真没有……”
“得,”季明礼一摆手,“那就换猪肝、牛肝、羊肝、猪血、羊血、牛血,统统都来点儿!记得少放调料,只要五分熟!”
小二听得一愣,刚想开口,季明礼一块碎银子已经抛了过去。
小二立马攥紧银子,把话咽回肚里,眉开眼笑地应了声“好嘞!”,转身就钻进了后厨。
“爹爹。”阿卯这时愁眉苦脸道:“我不想再吃这些了。”
自从崖底返回,季明礼将这生血的东西死命往他嘴里送。初时,觉得美味,但,即便他是只僵尸,味蕾不丰,也不能日日吃、顿顿吃。
他腻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爹爹这都是为你好。”
“。”
季明礼正乐得看阿卯那副嫌弃的小模样,窗外忽然传来哒哒马蹄和丝竹弹唱声。他立马抓了把瓜子,蹿到窗边探头往外瞧。
街上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互相推搡,扒拉着前人的肩膀,一个个抻长了脖子抢位置。有大人把娃娃举过头顶,有小相公让媳妇骑在肩上,后头瞧不见的急得直骂娘。
不过这阵喧哗很快被更大的动静盖了过去。只见远处缓缓驶来一架金光闪闪、没有厢壁只有缦纱的香车。车里坐着个人,影影绰绰瞧不真切,但看那身段轮廓,定然是个绝色。
香车四角各立着八个露着肚皮、蒙着面纱的胡女,边走边扬手撒着花瓣,整条街顿时香风扑鼻。
“嘿!是么么儿姑娘!”旁边同样扒窗看的人猛地嚷了一嗓子。
“么么儿是谁?”季明礼顺口就问。
“么么儿!楼兰来的歌舞班子!自打丝路通了,就在咱们这儿到处唱!那嗓子,啧啧,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真有那么好听?”
“那还有假!”见他不信,旁边几人七嘴八舌嚷起来,“么么儿姑娘不光嗓子绝,模样更是天仙似的!”
“可不!自打她来了,翠花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谁还说不是呢,有那闲钱,谁不去看胡女跳舞?”
“她们在哪儿演?”
“就这条街尽头的社坛,这几日天天都在!”
季明礼被勾得心痒,溜回座位,对那两人道:“要不……咱也去瞧瞧?”
阿卯自然没意见。
杨砺近来纵着他,想必也不会驳他面子。
“不行。”
……
“为啥?!”季明礼一愣。
杨砺眼皮都没抬,指尖敲了下桌面:“孩子小,看不得。”
“……”
“......”
季明礼扭头看了眼旁边正眨巴着鹿眼、啃的满嘴血的阿卯......
......不去就不去吧。
杨砺掂了掂那只丑劣的泥泥狗,指尖蹭下一抹未干的湿泥:“这有何用?”
“给阿卯的。”季明礼没抬头,手指拂过桌上那堆五花八门的玩意儿,“这些都是。”
“呵,”杨砺扔下泥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真拿他当儿子养了。”
烛火猛地一跳,墙上两人的影子晃了一下。
季明礼沉默了片刻,目光仍落在那些杂物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寨主,阿卯,是我认下的儿子。”他顿了顿,喉结极轻微地滑动了一下,“我……很疼他。”
他抬起眼,看向杨砺。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点极深又极克制的东西。
“你以后……能不能也对他好点。”
话出口,平平淡淡,甚至不像个问句。没有哀求,没有情绪,只是这么一句。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摆弄着手边一个粗糙的布老虎,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今晚的菜咸了。
窗口的风吹进来,墙上的影子又晃了晃。
突然,手里的布老虎被杨砺一把夺过,撂在桌上。“既然喜欢,就都带走。让暗影去搬。”
暗影?季明礼一愣,随即恍然。那群护卫,拎来当苦力正好。
“好……”
他刚吐出一个字,腰便被杨砺猛地揽住,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他带着掠出窗外,轻飘飘落在了房顶青瓦之上。
“寨主,这是做什么?”
“等着。”
杨砺揽着他,足尖在连绵的屋瓦间几点,身形如夜莺般掠过小半座城。很快,两人便落在一处空旷的场地上。
刚一落地,季明礼直接愣住。
眼前是一片被清空的阔地,中央只摆了两把椅一张桌,桌上置着几样精致酒菜。
而桌椅正对着的,正是那座装饰着异域纹样的社坛。
坛上,一个身姿曼妙、轻纱覆面的女子正静静而立,眼波隔着夜色望来,风情万种。
“坐。”
杨砺将他按进椅中,随即抬手一击掌。
社坛上灯火骤亮,丝竹声起,魅影舞动,歌声宛转。
季明礼幼时家境还算殷实,请到府里的唱戏班子和杂耍数不胜数,但记忆力从没有过像今日这般好看的。
台上正演到紧要处:一对分属两个世仇家族的异国男女,在神庙中私定终身。却因一场争斗,男子失手杀了女子的表亲,被逐出城邦。
女子被家族逼迫另嫁他人。她求助神庙的智者,求得一剂假死药,谋划了一场假死逃亡的计策,并派人送信给情郎。
然而阴差阳错,送信人未能及时赶到。男子只听闻爱人死讯,悲痛欲绝,连夜潜回城中。他在女子看似冰冷的遗体旁,饮下了一瓶真正的毒药。
不久,药效过去的女子醒来,却见爱人已气息全无倒在自己身边。她拔出他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至死,两人的手都紧紧交握在一起。
“夫人?”
歌舞结束,演员躬身致谢。
季明礼仍直勾勾盯着空台,眼里的光还没散。直到杨砺出声,他才猛地回神。
“好看吗?”
若换作旁人,与夫君同看之后,多半要软语应一声“好看”。季明礼却拧起眉,脱口道:“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
“差点意思。”他说着竟站起身,“我去给他们说道说道。”
不等杨砺反应,他已几步蹿上社坛,拉过那对男女和班主,连说带比划。
一众舞者面露难色,纷纷偷眼去瞥台下的杨砺。
杨砺略一颔首。
他们只好照着季明礼的‘指点’下台重做准备去了。
一个时辰后,社坛灯火再亮。
季明礼版的戏文赫然变了模样。
台上演的,不再是异邦的世仇,而是一对在仙门修行的同修。
女子一直施术隐去真容,与男子同室修行三年,竟未露出半分破绽。
直到男子即将渡劫飞升,她才假借“给自家妹妹说媒”,兜着圈子表了心意。
结果仙门规矩大,事儿还是漏了。女子被废了修为,撵出山门,送回老家,很快就被家里许了别人。
男子闻此噩耗,道心崩碎,忧思成疾。飞升渡劫时果然心神失守,被九天雷劫当即劈没了。
大婚当日,女子身穿嫁衣,执意绕道荒山,于男子坟头前烧纸祭拜。忽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一道天雷竟然炸开坟头。
女子纵身一跃,投入那裂缝之中。
片刻后,一双彩蝶自坟中翩然飞出,缠绵交绕,互相追逐着飞入荒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戏文再次结束。
季明礼看得热泪盈眶,袖子湿了半截,“......太感人了。”
于是再次跑到台上,对着一众人叮嘱道:“哎呀,你们以后就照这个演,绝对比你之前的版本还要火爆。我们华夏人,就对这仙仙神神的感兴趣,你们回头采买些白纱,仙门修仙那段,所有弟子都穿白衣,要想俏一身孝,修仙的嘛,都给搞成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