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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僵尸血8 ...

  •   季明礼心中愧疚如潮涌,立刻伸手去握阿卯的手,岂料刚触到,指尖便碰落了一块皮肉!

      阿卯低头看向地上那块掉落的肉,轻声又问:“是这样吗?”

      季明礼慌忙俯身捡起那块肉,手忙脚乱地想为阿卯按回原处,可那手腕子就跟散了架的墙皮似的,不住地往下掉渣。他又急忙扯下腰带,将那不断溃散的手腕层层缠紧。

      “不是…不是这样的!”

      “是我说错了!你只是…只是与常人不同!你能吃饭喝水、不怕火焰、聪明能干,你定然是…是……”

      他越说越声虚,话音未落,却见阿卯的一颗眼珠倏地从眼眶中脱落,直直掉在了地上。

      能让季明礼后悔的事不多,今天算是一件。

      他无助地看着阿卯身上的肉块越掉越多,皮肉渐渐剥离,已经能看到内里泛白的骨肉。

      阿卯仅剩的一只眼珠子就这么看着他,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但他的喉管也裂开了,季明礼透过喉骨,看到了里面的筋络。

      别说了!阿卯!别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该死啊!”

      这时,阿卯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它的皮肉和衣服一起落在地上,只剩骨架上挂着的白色肉条在不住颤动。

      季明礼突然一把抱起它,将它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想用体温温暖这幅冰凉的尸骨。

      “阿卯,阿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我不该把心里的怕和怨,都撒在你头上。你问我‘不怕吗’,我怕,我怕得要死!我知道他拨开‘软肋’之下,是如何不堪的一幕。”

      “七万多颗琉璃火啊……够杀我一万次了。我是不是……阿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冲你犯了浑…我错了......”

      一滴滴泪落在没了声息的阿卯身上,他就这么抱着,紧紧抱着,像是怀里的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救赎。

      他语无伦次,只觉得怀里这点冰凉骨头是他快要溺毙时唯一的浮木。

      “对不住…你不用原谅我…我是真心想给你当爹的…是我不配……”

      整个寨子死黑一片,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他,和怀里这副正在消散的骨架。那种彻底的死寂和孤独几乎要把他压垮。

      “呸…呸…呸呸”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的土堆里突然钻出来一颗人头,头发稀疏,牛鼻子,噗噗吐出满嘴的泥。急道:“媳妇!快!!快带我们去圣水池里泡着,兴许还能得救!”

      !!!

      “大牛!!!”

      季明礼看到从土里钻出的人头,顿时一惊,听闻阿卯还有救,又是一喜。

      “圣水池在哪里?”他忙问道。

      “就在上面那个山洞里。”

      季明礼抬头向上看,大牛说的,正是他们昨晚躲了一宿的山洞。

      他再不敢耽搁,将阿卯先放到地上,上手就去刨大牛。只是,刚将那颗脑袋完全刨出来,再往下......就没有。

      ……

      大牛竟然只剩个脑袋了……

      没有时间愣神了,季明礼一把扯下外衫,将阿卯身体、掉落肉块与大牛的脑袋一并兜起,往肩上一扛,拔腿就朝山上飞奔而去。

      ……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就超出季明礼的想象。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一个水池之中看到如此画面。

      这山洞中还真藏了个池子,池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寒气逼人,白雾缭绕。

      那池水之中,竟然直挺挺坐着好几个道士。白衣、白眉、白须,总之,全身都是白的,像是一个白玉雕的像。

      说像玉雕,其实是因为这池水实在太冰,早就给这些道士从头到脚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病壳子,冻得梆硬。

      季明礼拿着一根绿枝,小心往池水里一蘸,那绿枝以肉眼可见之势挂满冰霜,不过须臾,竟然冻成一根实心冰棍!

      季明礼立刻撒手将绿枝丢出,“啪”,一声脆响,绿枝砸到地上,竟然像瓷器摔在地面,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

      “大牛,你确定,要把你们丢进去?”

      “我不确定啊!“大牛有气无力道,”我娘以前只说,快死的时候抿上一滴就能活命。可现在,我儿子都成了肉沫,我就剩个脑袋......这剂量怕是足够吧。”

      “。。。。。。”

      “哎呀媳妇!别磨蹭了!再耗下去,可就真救不活了。”

      季明礼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一咬牙,捧起大牛的脑袋,“咚”得一声,抛入了池中。

      他赶紧探头去看,只见大牛咕噜噜沉底同时,还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把阿卯连骨头带碎肉、连通那颗掉出来的眼珠子,一起放入池中。

      做完这一切,他一屁-股瘫坐在池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池子,心里一遍遍求漫天神佛,希望这些圣水真的有用。

      时间过了一刻钟,或者更久。

      他突然发现,池中那些冻得像白玉雕刻的道士的脸上竟然慢慢沁出一些水珠,水珠顺势落入池中,原来,这些池水是这样来的!

      池水清澈,本应无色,但季明礼分明看到,那些从道人脸上滴落的水珠,竟像活了似的,一股脑朝着阿卯的残躯游去,就像无色的蛇。

      无数水滴覆盖白骨,很快凝成一层层流动的水膜。有些水珠裹挟着散落的肉块,精准地往骨头上贴,那架势,活像是手艺高超的匠人,在缝补一个破碎的娃娃。

      这光景,真是离奇得让人头皮发麻。

      世间竟真有这种鬼地方。

      如果让外边人知晓,世上真有这么个地界,能那白骨和一颗脑袋拼出个活人来,怕是抢破头,也要扑过来。恐怕,这世间会起无数纷争,这里也绝对被无数人虎视眈眈。

      眼看阿卯的身体渐渐拢出了形状,大牛的脖子也长出来了一小半,季明礼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退开几步,靠着冰凉的洞壁盘膝而坐,试着运功调息。可丹田凝聚不得,筋脉晦涩不畅。他尝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只好作罢,干脆瘫坐在那儿,抬眼去打量这山洞。

      洞不大,约莫三丈见方,那诡异的圣水池就占去了大半。池中立着的那些白玉似的道士半身在淹在水中,半身露在外头,臂挽拂尘,面露慈祥。

      季明礼心神稍定,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些“玉雕”。

      道士六个,池底刻同色蒲团,道士就坐在蒲团之上。长相、年纪各不相同,最嫩的瞧着不过十四五,年长的皱纹堆叠,怕是有百十余岁。

      “也不知是哪个匠人的手笔,雕得这么细.......,”,他眯眼嘀咕,“睫毛也能根根分明。”

      可看着看着,眼皮就沉的撑不住了。一点点耷拉下来,最后彻底合上,沉沉睡了过去。

      “打他!”

      “他好臭哦!”

      “小叫花子!要饭的!没人要的野狗喽!”

      “......”

      季明礼只觉得刚合上眼,脑子一晕,再睁眼竟然站在了个陌生村口。

      面前有四五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冲着他这边瞪眼睛、吐口水。

      季明礼一愣,哪里来的小混蛋?他板起脸想吓唬两句,那几个孩子却猛地将手里的石子狠狠砸过来!

      他下意识想闪开教训他们,却见,那些石子嗖的一下,竟然直直穿透他的身体!

      紧接着,他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哼。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头发乱成鸡窝的小孩,正蜷缩在一棵老树根底下,将头死死埋进膝盖,双臂护着头,任凭打骂,一声不吭。

      这是碰到小孩霸凌了?

      季明礼上前两步,想揪住那几个小子说道理,却突然发现他们根本看不见他,石子、骂声全冲那破烂小孩去了:“要饭,浑身癞,没铜板,饿死算!”

      边骂边嘻嘻哈哈。

      季明礼火气蹭的上来了,伸手去抓其中一个小孩,可是,手却直接从小孩身上穿了过去。

      他这下确定了,他们真看不到他。自己这八成......在做梦?

      知道是梦,他心中那股憋闷却没散,偏又拿这群小崽子没辙,只好一屁-股坐到那个破烂小孩的旁边,陪着他,等梦醒。

      那群皮孩打骂一阵,见这叫花子死活不吭声,也觉得没趣,哄笑着跑别处玩去了。

      等人走远,那个破烂小孩才慢慢抬起头。

      !!!

      阿卯?!这破烂小孩竟是阿卯!

      这里难道是......阿卯的梦?!

      阿卯抬起头,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周围真没人了,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顺着村里的小路,躲躲藏藏地往田里摸。

      季明礼一直跟着他。眼前这个阿卯,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胆小、懵懂、谨慎得让人心疼,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乖劲儿。

      他想看看,阿卯究竟要干嘛。

      天早就黑透了,四周没了劳作的农人。只见他蹲下身,小手在土里扣了半天,拔出一根又细又小的萝卜,胡乱拍拍泥,塞进嘴里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啃完那根小萝卜,他找了个稻草跺,掏出一个洞,钻了进去,又扯了好些稻草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心满意足地睡了。

      看着阿卯此刻安静的睡脸,季明礼只觉热泪盈眶,喉咙发紧。原来,这小家伙以前......是这么熬过来的。“等这次之后,爹爹给你最软的锦被,最大的床。”

      他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只希望这个梦再长些,再长些。

      可梦到底是梦,由不得人,他只觉得眼皮一眨的功夫,天就唰地亮了。

      远处竟吵吵嚷嚷冲来一伙村民,手里抡着榔头木棍,风风火火直扑这边而来!季明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伸手就去推阿卯,可手指头却一次次穿过了那堆稻草!

      他急得扯嗓子大喊:“阿卯!醒醒!快醒醒啊!”

      阿卯此刻睡得香甜,更何况,季明礼此刻在这梦境中只是一个看客,喊破喉咙也没用,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伙人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把草垛堵得严严实实。领头的是个独眼大胡子,恶狠狠地指着阿卯:“就是他!昨儿晚上我亲眼瞅见他鬼鬼祟祟摸到六婶家,把她那老黄鸡给逮走啦!”

      这一嗓子直接把阿卯吓醒了,他睡眼惺忪又惊恐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哎呦喂!我的萝卜啊!哪个天杀的把我那水灵灵的萝卜全祸祸啦!”一个农妇攥着几根萝卜叶子,在人群里头跺着脚尖叫。

      独眼男啐了一口唾沫,逼问:“说!是不是你偷的?”

      阿卯瞅了瞅农妇手里的萝卜缨子,点了点头。

      大胡子独眼男一愣,这小叫花子倒认得快?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立马拔高嗓门:“都听见了吧!他自己都认了!咱们村向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小叫花子一来,立马就丢鸡!下次指不定就是谁家的羊、谁家的牛啦!”

      “没错!这小崽子就是个贼骨头!”

      “滚出去!必须把他撵走!”

      那大胡子独眼龙一把将阿卯从草垛里薅出来,像拎小鸡仔似的掼在地上,啐了一口:“狗-杂-种,偷东西偷到我们‘江石寨’头上了,活腻味了!”

      说完还不解气,又狠狠补上一脚。

      这一脚像是捅了马蜂窝,周围人的拳脚棍棒立马雨点般砸了下来,一下下全落在阿卯单薄的身子上。阿卯疼得缩成一团,死死用手臂护住脑袋。

      季明礼眼见阿卯被打,红着眼就朝那些村民扑过去,可拳头次次都落空。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虚浮在阿卯身上,做出一个紧紧搂住的姿势……

      等这帮人终于打累了停了手,才发觉有点不对。

      大胡子蹲下身,把蜷缩的人掀过来一看,吓得猛地往后一退:

      “这……没气儿了?”

      一群人顿时慌了神,纷纷往后缩,嚷嚷起来:“不是我啊!我就轻轻碰了两下!”“我也没使劲!我这棍子本来就是断的!”“更不是我啦!我老婆子牙都没几颗,哪来的力气!”

      众人七嘴八舌,拼命推脱。

      最后大胡子眼一瞪,嚷道:“肯定是这叫花子偷吃鸡肉噎死的!跟咱们没关系!”

      “对对对!你看他嘴里还叼着鸡毛呢!”

      “这就是报应!活该!”

      ......

      最后,村民一合计,决定把这小叫花子扔后山喂狼。

      可谁都嫌晦气,没一个肯上手。

      推搡了半天,还是那大胡子独眼龙被众人拱出来收拾烂摊子。

      大胡子骂骂咧咧地拽着阿卯一条腿就往山后拖。一路拖拽,坑洼不平的山石磨烂了那身破衣裳,皮肉擦过碎石,硬生生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季明礼嘶吼、咒骂、徒劳地挥拳之后,只能跟在那道刺目的血迹后面,眼泪砸了一路。

      “他娘的,死沉死沉的!”

      拖到半道,大胡子累得呼哧带喘,一屁-股坐在路边歇气。

      季明礼双眼通红,恨不得把这混蛋千刀万剐剁了喂狗,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嗯?这咋有个洞?”大胡子瞥见灌木丛里藤蔓遮掩的地方似乎有个山洞。他折了根粗树枝,对着周围噼里啪啦乱抽一顿,果然露出一个一人来高的黑窟窿。

      大胡子独眼一亮,乐了:“把这玩意儿丢进去不就完了?省老子不少力气!”

      说完真就拖着阿卯往那洞里一塞。

      “啧,给你找个窝,总好过被野狼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老子也算积德了!到了下头可别怨我,谁让你自个儿认了呢!”

      他拍拍手上的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晃悠着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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