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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僵尸血6 ...

  •   阿卯就这么看着他,默不作声。季明礼被他盯得发毛,一巴掌轻拍在阿卯额头,笑骂: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得以为我快不行了。”

      “可是,你就是快死了呀。”

      ......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对望彼此,最后,还是季明礼轻叹出声,“还真是童言无忌,什么都会说出来呢!”

      “你早就知道?”

      “嗯。”怎么会不知道呢。虫子虽小,但顺着血脉往心口钻,怎么也不可能毫无觉察。

      这下换做阿卯无话可说。季明礼看他愁眉不展,稀奇道:“你也会有其他表情啊。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快死了...”

      阿卯指着他胸口,只解释第二个问题,“蛊虫入体,三日扎根,五日游走,短则数日、长则数月,游走到心口,就会把心吃掉,到时候就必死。昨天,是那个蛊虫在啃你的心,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下蛊的人催动蛊虫来确定你的方位。”

      “哦。”季明礼听完,一脸平静,阿卯不解,问道:

      “你不害怕吗?”

      “怕啊,怎么不怕。可光怕,又有什么用?你方才说,这蛊虫……能确定方位?”

      阿卯点头。

      “昨晚是你帮我压制的蛊虫?”

      阿卯又点头。

      “啊,这可糟了。”

      阿卯不解,“压制住,不好吗?”

      “好是好,”季明礼叹了口气,“但蛊虫既被压制,杨砺岂不就找不到我了?”

      他兀自蹙眉发愁,阿卯却越发茫然,下蛊之人与寻他之人既是同一人,为何季明礼非但不惧,反倒盼着对方找来?

      “阿卯,”季明礼忽然笑了笑,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下次蛊毒发作,就不要帮我压制了,当做不知道行不行?”

      阿卯望着眼前眉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的季明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怪人已经一把将他捞到跟前,双手四指固定住他的脸颊,两个拇指往他上唇一按,向上一推。

      “哎呀?”季明礼发出疑惑的声音,“怎么没了?”

      他不死心,又将阿卯的嘴掰得更大些,凑近了左看右看,嘴里还嘀嘀咕咕:“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有尖牙咬我来着……藏哪儿去了……”

      阿卯竟也就乖乖坐着,不挣扎也不反抗,任由季明礼在他脸上胡作非为。

      直到一阵砰砰的敲门声猛然响起:

      “媳妇!儿子!起来吃饭喽!”

      咳……

      这日一大早,一家四口围坐在院中唯一幸存的竹桌旁,一人一把竹椅,倒也摆开了个“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架势。

      季明礼养伤多日,嘴里本就淡得没味,眼见这一桌青翠碧绿,心里更是发苦。

      蘑菇青菜汤清可见底,米粥稀得能照人,野菜窝窝头硬得硌牙。

      他……他有多久没吃过这般“清心寡欲”的饭了?

      实在食不下咽,他只草草喝了半碗蘑菇汤便搁了勺。桌上其余三人却吃得格外香甜,仿佛碗中是人间至味。

      用完了饭,牛婆婆打算去药田,大牛则要进山砍竹子。为防再生出昨日的事端,大牛一拍大腿,决定带上媳妇和儿子,一同上山。

      大牛,大牛,力大如牛。

      这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水缸粗、高耸入云的竹子,他抡起斧子三两下便能砍倒一棵,截成合适长短往地上一扔。不多时,季明礼面前已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竹材。

      阿卯起初还老实待在季明礼身边,可小孩心性,坐得久了便耐不住无聊,追着一只蜻蜓蹦蹦跳跳跑远了。

      季明礼暗自称奇:也不知阿卯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恢复力竟如此惊人,伤成那般,隔天就能活蹦乱跳。

      竹林生在一处高坡,居高临下,能望见不远处药田里躬身除草的牛婆婆。

      他举目四望,苍翠接天,根本寻不到出路所在。他先前也曾试探问过大牛,却被对方瞬间警觉:“咋?你是不是又不想当我媳妇了?!”

      大牛不肯说,村民视他如怪物,自己伤未痊愈,儿子又指望不上……如今唯一的指望,竟只剩下杨砺了。

      一想到杨砺,他心口又是一阵闷痛。索性甩甩头,不再去想,转而扬声朝大牛搭起话来。

      “大牛!你力气可真大!你这名字是因为生下来就是个壮小子吗?”

      大牛闻声停下斧子,走到他跟前,嘿嘿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口袋递过来。“你早上没吃多少,这个给你。”

      季明礼好奇地接过袋子,解开系绳,朝里一望:

      只见小半袋白白胖胖的虫子正在里头翻涌蠕动。

      “你吃呀!可好吃了!”大牛眼睛发亮,“他们都想吃,但砍不动大竹子!这些虫子只长在大竹最底下的竹节里,难得着呢!”

      “……谢谢你啊大牛,”季明礼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笑道,“我、我现在还不饿,等回去再吃。”

      大牛点点头,转身又要去砍竹。

      季明礼连忙叫住他:“大牛,这些竹子该够了吧?”

      “还不够。我要多做些竹屋,给小趴菜们住。”大牛挠挠头,“最近虫子多,都快把它们啃光了。”

      “小趴菜?这名字真稀奇,是什么?”

      见季明礼感兴趣,大牛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就是小人呀!种在地里,等长大了,拔出来,就能领回家。”

      “小……人?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很小很小的人呗。一开始都小小的,后来慢慢长。不过大多长不大,长到阿卯那么大的时候就枯死啦。能长到我这么高这么壮的,独一个!”

      ……大牛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怎么就叫人摸不着头脑了呢?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这‘小趴菜’?”

      大牛歪头想了想,觉得既然是媳妇想看的,那也没什么不行。

      当天中午,在季明礼的强烈建议下,那袋竹虫被用芝麻油煎得金黄酥脆端上了桌。没想到,味道竟出乎意料地香。

      季明礼吃得眼睛发亮。抬手给阿卯夹了一个,阿卯换乱地捧着碗躲开了。

      饭后,在季明礼不住的催促下,大牛终于带着他们去看“小人”。

      目的地,竟是牛婆婆劳作的那片山脚药田。

      药田占地极广,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季明礼大多叫不出名字。三人一路走到药田边缘,此处景象却与别处不同,每隔三丈便立着一个与阿卯差不多高的四方形竹箱。

      “这些就是‘小趴菜’?”季明礼问道。

      大牛摇摇头,指向不远处正弯腰忙碌的牛婆婆:“那才是小趴菜。等它们再长大些,结了头,才能移栽到这些箱屋里。”

      季明礼听得脊背发凉。“结了头”?这世上难道还真有像人参果一样的东西?

      然而,所有的猜疑都在大牛随手打开一扇竹箱小门后,彻底粉碎。

      只见那狭小的竹箱正中,泥土之上,赫然生长着一个人!

      那是个光头白肤、宛如年画娃娃般的小人,闭目端坐于一株细白的植株顶端,两片硕大的白色叶片将它轻轻托起,随风微微摇晃,仿佛下一刻那纤细的茎秆就要折断。

      “这……就是‘小人’?”

      眼前景象未免太过诡异。

      季明礼说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小人的手臂,触手冰凉,毫无生气,更像是在触摸一块石头。

      “对啊,这就是小人。”大牛说完,绕到竹箱背面,双臂一展,竟将整个小屋连根拔起!

      遮蔽一去,那小人陡然发出尖锐嘶鸣,声如万针齐刺,扎得人头皮发麻!

      季明礼慌忙缩手欲捂双耳,却已迟了。

      那小人猛地张嘴,露出一口尖细密齿,狠狠咬在他手背上!

      “唔!”

      大牛见小人咬人,抬手“啪”地一掌拍在它脑门上!他力气极大,这一掌竟拍得那小人大半个脑袋塌陷下去,从中渗出汩汩红色汁液。

      小人挨了重击,立刻松口,脑袋无力地耷拉下去,身下两片白叶也萎靡垂落,再无生气。

      大牛从随身竹篓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药膏,“啪”地一下贴在季明礼手背的咬痕上,憨声道:“没事!俺常被咬,贴一会儿就好。”

      他说着,又从篓里抓出几把碾碎的草药,围着那萎靡的小人仔细撒了一圈,随后将新做的竹箱稳稳罩了上去。

      大牛拍拍手,很是满意:“成了!这些竹箱日子一久就朽烂漏光。这些小人,最怕见光。”

      季明礼仍怔在原地,仿佛魂游天外,直到大牛连喊数声,他才猛地回神:“……啊?怎么了?”

      “媳妇,你是不是吓着了?”大牛凑近些,放轻了声音,“别怕,咱们都是这么来的,不危险的。”

      “大家都……这么出生?!”季明礼这回是真真切切被骇住了。种花种草他见过,这种人……闻所未闻!

      等等!

      不对!

      他见过种人的!

      季明礼心下一动,立刻追问道:“大牛,这些小趴菜……莫非叫做‘幽灵草’?”

      话音未落,大牛脸色骤变,平素慢吞吞的语调陡然急促起来:“你咋知道的?你到底是啥人?也是来偷草的吗?!”

      眼见大牛神色骇人,季明礼连忙摆手:“不是!大牛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说是有一种奇草名叫‘幽灵草’,能肉白骨、活死人,方才见了这情形,便胡乱联想到一处。我绝非为偷盗而来!”

      谁知大牛冷哼一声:“哼,就算真是来偷的也不打紧!你既被我捡到,就是我的了。想走?门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季明礼顺势放软语气,“可我既然要在这儿长住,总得对自家地方多些了解,是不是?”

      “行吧,”大牛神色稍缓,“你还有啥想知道的?除了出口和怎么走,别的都能告诉你。”

      季明礼心中疑问翻涌,索性一口气问出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小趴菜’?你们种它们做什么用?”

      大牛答道:“这儿是僵尸寨。种这些小趴菜,是为了延续咱们的族群。”

      “僵尸寨……”季明礼喃喃重复,心头猛地一沉,“这里的人……难道都是僵尸?”

      大牛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点困惑:“不全是。我从地里被种出来之后,就知道寨子里世世代代都这样。”他指着远处田里也在忙活的农人,“家家户户都种小趴菜,但现在越来越难种活了,能长出健全小人的没几个。”

      “这些小人种出来后就带回家养?”

      “对啊,就当自己孩子养。男孩留家里干活,女孩就和别家换女孩。”

      “为什么一定要交换女孩?”

      “因为自家地里种出来的,不管男女,长得都差不多,跟双胞胎似的。和别家换换,才好配对过日子啊。”

      “那……你家怎么没换?是种不出女孩?”季明礼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和大牛体形相当的女孩得是什么模样。

      “才不是!”大牛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声音都急了几分,“是我家地不好!土里碎石多、肥土少,种出来的小趴菜大多又黄又瘦。我娘种我的时候,用了很多药肥,我长得太猛,把附近地的养分都吸干了……这地就更贫瘠了。”

      他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蔫:“家里穷,实在种不出能换亲的女孩。我成熟以后一直打光棍,村里姑娘见了我就躲……我娘总说,我不丑,就是长得……特别了点。”

      ......

      季明礼抬头望向一丈多高的大牛:惨白的皮肤、稀疏的发顶、硕大的牛鼻子……

      确实挺特殊。

      “不过!”大牛突然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憨厚的得意,“现在我也有媳妇了。你比村里的所有人都好看。”

      季明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说越来越难种出小人了,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大牛顿时来了气,一脚跺在地上,踩出个深坑:“都怪那些外来人!”

      季明礼心头一跳:“外来人?”

      “对!几十年前,也有几个像你一样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当时的村民好心救了他们。谁知道他们不仅带来瘟疫,还恩将仇报,偷走了我们最珍贵的小趴菜母株和养料孢子!”大牛越说越气,声音嗡嗡作响,“从那以后,我们的药田就一代不如一代了!所以上次你们掉下来,其他人才觉得你们也是来传播病害、偷东西的贼!”

      ……原来如此。

      季明礼忽然福至心灵,想起几十年前突然兴起的那群巫师。

      他们巫术高超,医术更是神乎其神,能将垂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甚至变得比以往更健壮。当时,吕书的父亲便对此十分痴迷。

      如今才知,那群巫师的源头,竟是这里。

      去年他和杨砺拼死才采到一株巴掌大的幽灵草,而在这里,竟漫山遍野生长得如盆钵般硕大。

      不如……走时也采一株带走?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便猛地一顿、

      他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不是贼。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阿卯忽然开口:“既然这里的土地已经贫瘠,为什么你们不离开,去找一片更肥沃的地方生活呢?”

      阿卯问的,也正是季明礼心中所惑。

      本以为答案很简单,不料大牛却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拧着眉头想了又想,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却只憋出三个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季明礼追问道,“你们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吗?”

      “最早的人……或许想过吧,”大牛语气有些不确定,“但好像都失败了。”

      “可那个‘贼’不是成功离开了吗?”阿卯这句话,让大牛再次陷入沉默。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是啊……贼都能走,为什么我们不能?”

      正在此时,远处的牛婆婆走了过来,显然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七八分。她缓缓开口,为他们解惑:“走不得。你们抬头看看这四周的云。”

      几人依言仰头,只见此处云层低垂,山间最高的竹梢也已没入淡青灰色的雾霭之中。那与其说是云,不如说是一层浓雾,终日笼罩不散。

      “我们这些被种出来的人,见不得日光。这层云雾替我们挡了绝大部分阳光,才得以存活。”牛婆婆声音低沉,“若是离开此地,被日光直照,不消片刻,便会枯萎而亡。”

      “……原来如此。”季明礼喃喃道。怪不得这寨中之人,个个白得异于常人。

      “婆婆,”他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既然一见阳光便会死,那离开的人定然无一存活。这个消息……又是谁传回来的呢?”

      牛婆婆闻言也怔住了,半晌,脸上竟也浮现出与大牛如出一辙的茫然:

      “是啊……这消息,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闹了半天,这村子里的人竟都活在一个代代相传的模糊告诫里。

      “可早些年确实有人离开村子,再也没回来过。”牛婆婆仍在努力寻找依据。

      季明礼不忍直接戳破,委婉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只是被外面的世界迷住了,不想再回来了呢?”

      “不对!不对!”牛婆婆突然连连摆手,“这说不通。我们活着离不开‘圣水’,没有圣水,出去了也活不长的!”

      “‘圣水’?那是什......”

      话音未落,天际异变陡生!

      云层之中骤然迸发出五色眩光,紧接着一连串巨响炸开,噼里啪啦,无数道炽白光束破开云雾,疾射而下!

      光束迅猛无比,撞上地面的瞬间便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嘭!嘭!嘭!”,炸得泥土翻飞、焦黑一片!

      “天啊!云里下流星了!”

      “快跑!”

      远处被炸飞的村民惨叫着四散奔逃,几个冲到近前的,一见到季明礼便怒目圆睁,嘶吼道:“果然是他!这个‘瘟鬼’!他就是来灭我们村的!”说罢竟抡起锄头直扑过来。

      季明礼几人慌忙闪躲,刚避过一击,又有更多愤怒的村民围拢过来,挥舞农具狠命朝季明礼和阿卯砸去!

      季明礼身上带伤行动不便,阿卯猛地钻到他□□,一把将他扛上肩头,噔噔噔驮着就往山上冲。

      暴怒的村民穷追不舍,任凭身后大牛如何拳打脚踢拉扯阻拦,也死不松手。

      就在这时,天上那片五彩流光骤然掠至他们头顶!

      “嘭!!”

      “嘭!嘭!嘭!!”

      接连几声震天巨响,追得最紧的那群村民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混着血雨噼里啪啦砸落满地,真如下了一场骇人的人肉暴雨!

      季明礼骑在阿卯肩上,仰头望向云层,心中暗暗道歉,

      “啊!对不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会动用‘琉璃火’……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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