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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回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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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肋”晚上分外软。
折叠、蛇绕、海浪摇。
这一摇,便摇到了天光泛白,野鸡报晓。
杨砺坐起身,看向身边昏睡的人。他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从里头摸出个拇指大的小瓷瓶。
他回到床边,抓起季明礼的胳膊。腕子上那圈新鲜的牙印还在渗血。
他下意识舔了舔牙尖,觉得那里又隐隐发痒。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人带着哭腔的哼唧:
“相公、好哥哥、咬狠点,让我、看、看看、西北的饿狼......”
“疼!疼!”
“别松口!再使劲,嘶~~~~~~哈、哈……”
“你流血了......”
“无妨,无妨,不算什么,权当给你的落红啦。”
“......季明礼......”
“你,是否心悦于我?”
“怎么问这个?”
“你只管答。”
“悦。悦悦悦!别的男人床/上说的话可能不作数,我说的最作数啦!杨砺!我心悦你!你还有力气没?这边胳膊也来一个,对称,好看!”
......
杨砺盯着那牙印,眼神定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他忽然闭上眼,胸口深深起伏了几下,再睁开时,里面那点挣扎的神色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沉静的决绝。
他拔掉瓶塞,将瓶口一歪。一只青黑的小虫,细不及蚁,顺着血迹就钻进了皮肉,转眼消失不见。
床上的季明礼似有所觉,眉头蹙紧,呻-吟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杨砺用手指抹过那已看不出异常的伤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
“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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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物、肉干、果脯、针线盒、金疮药、解毒丸、火石......
林林总总,铺了满地。
依照关灯灯所列之物准备齐全,季明礼看着这些东西犯了难。
海东青虽然是只大鸟,超大鸟,但终究一次负力有限,他得挑选出一些要紧的先行送去。
他将衣物吃食、药品仔细放入包裹,最后,肉疼地将他珍藏得卷了边的《怜香秘籍.其一》塞了进去。
边打包边安慰自己:无妨无妨,这本早已烂熟于心、怜香苑也该出新品了......
油膏就免了,让他干看吃不着。
想到关灯灯看完册子,心痒难耐,却又舍不得折腾兀尔术,届时抓心挠肝的模样。季明礼不由心情大好,嘿嘿笑了两声。
打包完,掂了掂重量,暗想如果太重的话,舍弃那个比较合适。
他依杨砺所授之法唤来海东青,谁知那巨鹰利爪一探,擒住包裹竟如擒只田鼠般轻松,双翅一振,便扶摇直上,转眼化为空中的一个黑点。
季明礼看得目瞪口呆,挠挠头道:
“这么猛?下次得多塞点!”
回来的这几日,杨砺没再出寨。白日处理政务,得空便带他逛各处山头。
鹰沟寨踞于主峰,四周群峰环绕。山与山之间,只以一根孤零零的软绳相连。
季明礼之前在无间崖时就有疑问,这次忍不住问:“就一根绳子?走路不嫌麻烦?”
杨砺勾唇一笑,没答话。正巧有个喽啰正在绳桥之上。杨砺袖中白光一闪,季明礼还没反应过来,那绳子应声而断!
山谷中立刻传来惊恐的惨叫,紧接着是几声虎啸,随后,一切归于死寂。
……
季明礼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和杨砺待久了,他差点忘了——这人是个真正的土匪头子。
“怕了?”
“没…我堂堂武将…”季明礼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这山谷里…养了猛虎?”
“不全是。”杨砺语气平淡,“有的是虎,有的是狼,有的是蛇蝎。碰上什么,全看运气。”
“怪不得…这些年没人敢来攻鹰沟寨。”
“谁说没有?”杨砺唇角一勾,“来的,都在底下躺平了。”
季明礼心下暗想:能坐上寨主之位的,果然不是常人。转念一想,能成了寨主的“软肋”,更不是一般人。
两人信步而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季明礼当初苏醒后试图逃跑的那条路。
“寨主,”他摸了摸鼻子,有点讪讪地开口,“我当初卷了细软跑路,还偷摸送钱下山……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这话刚问出口,他就觉出傻气。后来对鹰沟寨熟了,再回想自己当初那些举动,简直蠢得像头驴。
这寨子里外戒备森严,他一个生面孔,怎么可能来回蹦跶却不被发现?只怕游九州刚踏进落鹰县的地界,就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
“夫人以为呢?”
“你肯定知道。”
“确实知道。“
”鹰钩山绵延千里,山中多的是精怪、毒虫和瘴气,寻常人根本进不来。山下百里,凡有人烟处,都归鹰沟寨管。”杨砺语气平淡,如数家珍,“譬如你上次去的听泉阁,便是寨中产业。鹰沟寨的生意遍布酒楼、妓*院、赌坊、药铺、脂粉铺、珍宝阁、金矿、玉脉……”
他略一停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哦,还有和尚庙、道观和月老祠。五花八门,倒也齐全。”
“赚钱的、听消息的,一应俱全。”
“所以,夫人一举一动,皆在我眼皮之下。”
......
“发什么呆?吓傻了?”
季明礼长长吁出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没理会杨砺最后那句,直接道:“我知道你有钱…却没料到富成这样。别说养个西北军,就是自立称帝恐怕也够了吧?”
“没兴趣,”杨砺语气淡然,“志不在此。”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季明礼是真的好奇。一个人若拥有无尽的财富和权势,他还能追求什么?
杨砺没有立刻回答。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径直看向季明礼,目光锐利得像想透过皮囊,看清内里的血肉。
半晌,他平静无波地开口:
“如果我说我想要的是夫人的心,夫人可会给?”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季明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疯狂擂鼓。他看见杨砺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没有丝毫戏谑。
“...给、给的。”季明礼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
“呵,”杨砺闻言,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看不出喜怒。他抬手,用指节揩过季明礼瞬间沁出汗珠的额角,语气依旧平淡,
“同夫人说句玩笑,怎就吓出这一头汗。”
“我怎么会只要夫人的一颗心呢?”
他手臂一紧,将人揽入怀中,声音悠长深远道:
“我要的,是夫人完完整整的……身体与灵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