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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丰州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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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杨砺着实仔细检验了一番季某人刻苦钻研的“练习成果”。
总结起来便是——果然精进不少!
晚间,酸枣端着熬好的药汁走近寝房,还未及敲门,便被不知从何处掠下的暗影捂嘴拦下,无声无息地“劫”了出去,拖得老远。
直至次日清早,他前去侍奉,却发觉房门怎么也推不开。怯生生唤了几声“夫人”,应声开门的却是自家寨主。
杨砺只着一身中衣,眼底泛着淡淡青黑,声音沙哑冰冷:
“滚。”
酸枣滚了。
这一滚,就滚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季明礼醒来时,身侧被褥已凉,杨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啊~”
“咳~”
“嗯~”
他尝试嗯啊几声,试试喉咙是否废了。
“果然还是废了。”季明礼瘫在床上心想,“《其五》那招‘秋千荡’难度忒高,下次不要了,真费腰。”
他尝试伸了个懒腰。
“咔吧”。
......
“救命---!腰断了!”
“来人啊!!”
“暗影!快、快去叫茯苓姑娘!”
......
这边院里正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而此刻身处风云洞中的杨砺,对寨中这场骚动自是浑然不知。
蛇池人林深处,骁奇正将一条毒蛇牢牢盘在手中,利刃一闪,精准划开蛇腹,取出墨绿色的蛇胆,掷入身旁的透明琉璃盏中。
不多时,琉璃盏已近满溢。骁奇甩开那软瘪的蛇尸,盖紧瓶盖,纵身跃上石窟。
他躬身将瓷瓶双手奉上:
“寨主,蛇蝠胆已备齐。”
这蛇蝠用人血滋养数年,前几次下山吃人、吃巫尸的,已然提前长成,如今总算能入药了。
杨砺伸手接过瓷瓶,指腹摩挲着微凉的瓶身,意味深长道:“蛇蝠胆,幽灵草,血狼霜……皆已齐备,如今只差最后一味‘僵尸血’了。”
话音渐落,他眼底倏地燃起一簇灼人的光。
骁奇道:“寨主,除了此四味药,最重要的药引子‘阴阳魂’......”
杨砺道:“此事你不必过问,我自有主意。”
骁奇道:“是。那僵尸血已有眉目,右护法弥勒昨日飞鸽传书,称已率部潜入苗疆古寨,不日便可得手。”
杨砺微一颔首,自袖中取出一物,仔细去看,那正是颗莹白如玉、巴掌大小的血狼眼珠。
他将白珠抛给骁奇,“血狼霜。”
骁奇稳稳接住,只见那珠子莹润透亮,宛如一颗蒙尘的夜明珠,隐有寒光流转。
他肃然道:
“属下这便去筹备炼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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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砺回到寝居时,季明礼正歪在外间的虎皮椅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鱼翅小米粥,喝得有滋有味。
先前茯苓来为他正了骨,目光扫过他腰间那片醒目的青紫,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嘴角抽搐着提醒:“夫人真是……劳苦功高。这几日饮食务必清淡些。夫人虽底子厚实,也需好好调养。”
说完便写下一张“十补大力汤”的方子,每日煎服。至于喝多久,得看这俩不知羞臊的男男频率如何。
茯苓简直没眼看,扔下方子立刻告辞,一路回去都在琢磨:不如把这汤药直接制成药丸,事前事后吞服一粒,省时省力,更省得她眼睛遭罪。
那边茯苓刚走,酸枣便哒哒哒地开始熬药。临走前,季明礼特意点名要喝“清淡的小米粥”。
末了,他又想了想。从前在军营里,所谓的“好东西”无非是粥里卧个鸡蛋。如今身份不同,又遭了老大的罪,添的东西自然也得升升级。
“对了,粥里再加些滋补的……嗯,就加燕窝、鱼翅、熊掌、雪莲、、、”
“夫人,这不是清淡小粥,这是炖肉呢。”
“哦。”季明礼面不改色地改口,“那便简单些,只加鱼翅和燕窝吧。”
季明礼喝的香甜,见杨砺进来眉笑眼开,笑嘻嘻地问杨砺是否也要来一碗。
杨砺摇头,目光扫过案上海盆中的粥底子,“只喝粥?不吃些其他的,能扛饥饿?”
“唉,我也想吃肉,但是不行。”季明礼言语幽怨。
“有何不可?”杨砺挑眉,“只要你说得出名堂,这鹰沟寨还没有弄不来的吃食。”
他这话并非虚言,寨中专有一处“百味仓”,天下珍馐囤积无数,就算真要龙肝凤髓,也未必不能一试。
“真不行啊……相公,”
季明礼垮下脸,压低声音诉苦,
”我一吃肉,那啥时就疼得厉害,简直像再受一回刑……虽说尺寸型号是小了不少,但我肠子它也疼啊!茯苓姑娘开了润肠膏都不顶用……”
“…………”
杨砺眼皮一跳,夺过他手中汤匙,盛满一勺粥塞入他口中,咬牙道:
“你,快闭嘴吧!”
季明礼没闭嘴,吸吸呼呼地将粥底子也吃得干干净净,末了,意犹未尽。
“吃饱了?”
“半饱吧!”
......
“我让人备些果脯、点心、香茶,路上给你垫着。你现在起身收拾,我们即刻下山。”
“去哪?”吃饱了,犯困,季明礼打了个哈欠,躺在虎皮长椅上,抱着虎头,给虎头顺毛。
“丰州,巡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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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州地处分阳关东南,与西南的鹰沟寨遥相对望,恰成三足鼎立之势。
酸枣驾着马车,另有两名下属骑马护卫左右,一行人并不急于赶路,只晃晃悠悠朝着丰州方向行去。
年关将近,道上行人渐多。
自落鹰县一路往东,起初还能见商铺节次鳞比,渐渐却只剩路边破败萧条,流民扎堆聚集,瑟缩在寒风之中。
季明礼原本窝在车厢里,喝着热茶,撩开车帘赏雪,甚是惬意。
可沿途流民越来越多,三五成群,马车经过时,无数道目光粘了上来,那眼神里混着艳羡、饥饿,与毫不掩饰的贪婪。
偶有胆大的,见马车华贵,想凑近讨要点什么,却被随行护卫一个冷厉的眼神瞪了回去,慌忙缩回人堆里。
季明礼却摇了摇头,全然没了胃口。“这些……拿去分给外头的流民吧。”
杨砺闻言,屈指轻叩车厢壁。马车应声缓缓停下。
“寨主?”酸枣撩开车帘探进头来。
杨砺朝小几上那碟点心抬了抬下巴:“把这些分给流民,再散些银钱给他们。”
酸枣愣愣地“哦”了一声,接过东西麻利地去办了。
季明礼转头看着杨砺,眼神里有些发怔。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我自然不屑做这等事,”
杨砺语气平淡,目光移向窗外那些瑟缩的人影,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不过是你那点烂好心若得不到安抚,只怕这一路都要哽得食不下咽了。”
被杨砺这么一揶揄,季明礼也不气恼,反而身子一歪,舒舒服服地枕在了杨砺腿上。
“咱们这回去丰州找安影谈的事……他能答应么?”他望着车顶,懒洋洋地问。
“若我是他,自会同意。”杨砺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他一缕头发,淡淡道,“有人主动登门,既送银钱,又助他开拓商路,岂有将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
“可咱们对那安影所知不多,”季明礼翻了个身,面朝杨砺,眉头微蹙,“若是他收了钱却不办事,又当如何?”
杨砺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敢么?”
也是,整个西北都是鹰沟寨的天下,一个小小的西北总督,还不敢明着与鹰沟寨为敌。
季明礼却又想起一茬,支起身子问道::“那为何不直接将银子给若景明?拐过这么个弯儿再到分阳关,怕是会克扣不少。”
他是真心疼,把钱给安影,再通过府衙划拨,层层克扣,到关中营地,怕是十之三四。
“呵。”杨砺冷笑一声。
季明礼听出来了,这是杨砺又笑话自己见识短浅。
“寨主,“
他拖长了调子,索性又瘫回人腿上,
”要不,你直接说,别让我猜,我疼~”说完装模作样斯哈斯哈起来。
你是身上疼,不是脑子疼,怎么动脑子比动手还难。
杨砺运起内力,给季明礼轻柔腰背,温润暖流流经四肢百骸,季明礼舒服地直哼哼。
“关灯灯下落不明,若景明不过军中参事,突然手握巨资,发放军饷、采买粮草、修筑工事......动作稍大,必会引来朝廷彻查。”
“鹰沟寨与朝廷数百年间早已达成默契,互不干扰。我自然不好大张旗鼓亲自下场。”
“安影是皇帝第九子,夺位失败,贬黜西北,本已经无翻盘可能,如我们此刻送上门去,他便明知是饵,也只得吞下。”
“况且,开通边线,重启丝绸之路,建立都护府,这是能让他重返权力中心的显赫政绩。”
“路通商行,想致富先通路,路路通样样通。安影但凡有个脑子,就知道这其中厉害,他想翻盘,就不得不与我们联手。”
“至于他如何向上解释银钱来源,又如何经营运作,那是他的事。”
“如果他连这个都做不好,”杨砺语气淡漠,“此人无用,弃之。”
......
“怎么不说话了?”
季明礼久久不语,杨砺以为他睡着了,低头却正对上他一双亮得灼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唉,”季明礼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新奇的恍然,“我突然发现,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嘴上天天嚷着只爱我的绝世容颜和身子,其实……你对我这人,也是早有意思了吧?”
......
“夫人说的...极是。”
“不然你怎么处处帮我,事事为我考量?”季明礼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索性掰着手指细数,“这次更是耗心费力,替我彻底解决边疆大患。让两边百姓有事做、有饭吃,息战火,开互市,纳入都护府管辖……这般深谋远虑、步步为营,若不是对我爱意深重,还能图什么?”
说完,摸了摸自己的那张脸,叹道,“当然,这张脸也确实沾光不少,倘若你见到我前世模样,估计下不了这么大本钱。嘿嘿。”
......
话一说完,他便挪了挪身子,在杨砺腿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合上眼,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杨砺却良久未语,只垂眸静静看着怀中人安然睡去的侧脸。
他指节微动,似想抬手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红润唇瓣,凝望片刻,终是悄然收回了手。
他只用一丝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低低道:
“这便动心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