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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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柔盯着办公室的地板发呆。
班主任、年级主任等人齐聚一堂，正在对一众家长学生进行严肃批评。以关妙言为首。
“你看看，这是高中生干的事吗？打架，给人脸上泼墨水？这次泼墨水下次是不是要泼油漆了？女孩子啊！洗不掉怎么办？”
一对年轻夫妻点头哈腰地认错：“对不起老师，对不起两位同学，真的对不起。”
他们态度诚恳，主任的脸色缓和了些：“你们是关妙言家长？”
“是，我们是她叔叔婶婶。妙言她爸爸在出差，实在来不了，对不起啊老师。”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让关妙言给同学道歉啊。你们家的情况我大概清楚，但是当父母的是不是也得关注一下孩子啊？老让叔叔婶婶操心是什么意思，你们也没比她大几岁吧。”
“您说得是，我们肯定会和她爸爸沟通的。来，妙言，快点跟同学道歉。”
关妙言不情不愿地看了眼邢柔。
“对不起。”
邢柔指了指瞿心：“你该跟她道歉。”
瞿心的形象确实是所有人里最惨的。
尽管她一直用手臂护着，但那瓶墨水还是往她脸上泼了不少，乍一看像某种恐怖的胎记，校服也脏了，大片大片全是红色的墨迹。
关妙言走到瞿心面前，阴森森地重复道：“对不起。”
瞿心没有说话，主任清了清嗓子：“瞿心啊，你家长没有来，这事就看你想怎么解决了，是就这么和解呢，还是有别的诉求？”
“对对，”关妙言的小叔接话说，“同学你还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给你解决。一会儿我们送你去医院吧？哦对，是不是得再买一身校服？”
瞿心摇摇头：“算了，买身校服就行了。”
“好好，没问题。”
“这才像话。”主任点点头，“都是同学，好好相处。对了关妙言，赶紧把你那头发染回去，说你几次了？再有下次就别来学校了。行了……我看今天就这样吧，都回去吧。”
站在一边邢悦华冷声开口：“李老师，这事就这么完了？”
李老师诧异地看向这位一直在站桩的家长，摸不准她来者不善的态度是为什么。邢柔则疑惑地看了她妈一眼，纳闷她怎么知道主任姓李。
“这……既然瞿心的家长没来，瞿心同学也没意见，您是？”
李主任的语气就差没问“跟你有什么关系”了。
在场所有人纷纷看向母女俩。
的确，邢柔是和这起斗殴事件关系最小的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只有校服沾了点墨水，看着就像一路过的无辜同学。
邢悦华：“这次是没出什么大事，下次呢？如果泼的是油漆怎么办，如果我女儿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退一万步来说，我们做家长的把孩子送到一中，是信任学校，相信你们一定会保护好每个学生，可现在明晃晃地上演一起校园霸凌事件，我很怀疑你们的管理水平。”
常年在生意场打拼的人和教育工作者的气场是不一样的，几位老师哪里见过这么咄咄逼人的家长，脸色都不太好看。
邢柔乐得在心里给她妈鼓起了掌。
马上要转学就是爽啊，有不满直接发泄，根本不用顾及脸面。
邢悦华又用教训下属的口气把学校管理层批评了一遍，然后总结会议似的说：“我今天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老师们好好考虑。好了，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吧，那我们就先这样？”
所有人如临大赦，连忙散了。
邢柔悄悄握了握瞿心的手：“我们一起走。”
瞿心低着头，静静跟着她。邢悦华走在两个孩子前面，出了校门后，回头说：“你俩都上车吧。”
邢柔知道她妈早就认出瞿心了，她很感谢邢悦华没有多问，用眼神表达了谢意，又担忧地看瞿心。
好在瞿心没有拒绝，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后，拘谨地钻进后座。
邢悦华一路上都没多说话，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安静地开到城中村入口。
邢柔在停车后抢先说：“妈，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邢悦华看了她几秒：“好，注意安全。”
两人下了车，目送邢悦华离开。
邢柔：“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邢柔：“天黑了，不安全。”
“你送完我一个人出来更不安全，没事的。”
气氛安静下来。
犹豫片刻，邢柔问：“你家长呢，在忙吗？”
瞿心点头：“依依生病了，我妈在医院陪着。”
依依就是瞿心的妹妹，大名叫瞿可依。邢柔见过小姑娘一次，当时瞿心一边照顾生意一边照顾她吃饭，忙得不可开交。
瞿心家算是某种劳动阶层的典型，所有人都在努力，但日子还是很拮据。
邢柔大概知道她爸爸在南方务工，一年只能回来一次，她妈妈就在锦川照顾两个孩子，再经营着店铺。可惜这两年她有点风湿病，干不了太多体力活，小女儿身体也不太好，家务慢慢落到了瞿心头上。
可是瞿心也才十五岁……
邢柔心里难受，忍不住看瞿心。
她站在夜色里，乌黑的发，雪白的脸，面颊爬满红墨水，深浅斑驳，像剧院魅影狰狞的疤。
邢柔眼圈一热：“那老师啰啰嗦嗦那么久，我看只有一句话说到点上了。”她盯着瞿心的脸：“这要是洗不掉可怎么办啊。”
“能洗掉。”瞿心轻声说。
“怎么洗？”
“……不知道。”
“……”邢柔低下头，踢了踢路上的石头，“我讨厌关妙言。”
瞿心：“为什么。”
“因为她对你不好。”
瞿心似乎笑了，笑容一闪而逝，很快淡了下去。
“她对我不好是应该的。她爸和我妈是初恋，这么多年了那男的突然想找旧情人再续前缘……我猜他是看我妈嫁得不好吧，所以应该感恩戴德地同意，可最后呢，赔了夫人又折兵。关妙言……我们初中在一个学校，她把她爸妈决裂的原因怪到了我身上，从那时候就开始针对我了。”
邢柔听得一愣一愣。
瞿心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还在继续说：“我一开始也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我忍了她几顿打，可是她直到现在还拎不清。连我都能看出来她爸喜欢沾花惹草，她妈会不知道吗？中年夫妻，最不可能因为沾花惹草离婚了吧。你看，她爸妈现在都只是分居，而且都不管她。”
说到这，她一贯无波无澜的脸上露出了类似讥讽的表情，那淡淡的苦涩和嘲弄让这张被泼了墨水的脸蓦然生动起来，有种妖异的美。
“所以，她对我不好是应该的，哪天她对我好了，那才是麻烦大了。”
瞿心总结完，转脸看向邢柔：“其实他们对我不好才是正常的，邢柔，是你不正常。”
“……什么？”邢柔难以置信。
瞿心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要回家了，你也走吧。”
说完她挥了挥手，走进夜色里。
邢柔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心乱如麻。她努力消化着刚才的信息，恍惚间又回到了她们初见那天，瞿心丢下一句“女人什么时候真的帮助过女人”，便再也不肯多说。
她恍恍惚惚回到家，邢悦华见她回来，放下文件去厨房热饭。
邢柔觉得自己有必要交代清楚。
“妈，我想跟你说点事。”
邢悦华指了指餐桌：“先吃饭。”
邢柔三下五除二扒完饭，拧着眉组织语言。
她心里是忐忑的，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干过出格的事，谁能想到高中入学三周，打架斗殴卷入校园霸凌，全参与了。
她觉得邢悦华要生气。
她们家是过过苦日子，以前也经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小孩子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她小时候养成了一堆坏毛病，只是后来日子好了，邢悦华就全给她扳回来了。
今天这算什么，打回原形了？
邢柔在心里叹了口气，省略了瞿心的隐私，把从报到那天到现在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
邢悦华脸色当然算不上好：“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邢柔揉了揉脸：“学生的矛盾嘛，动不动告老师告家长挺没意思的，对不起啊妈，我也没想到她在学校就敢动手。”
“从她第一次把人堵在巷子你就应该告诉我，这是小打小闹吗？一群小崽子，下手又不知道轻重，也不考虑自己会招来什么人，哪天玩脱了都不知道！”
邢柔分不清这话是在骂关妙言还是自己，没吭声。
邢悦华摆了摆手：“写作业去吧，我帮你解决这事。”
“怎么解决啊，妈。”邢柔连忙站起来，狗腿子地捏了捏她妈的肩膀。
“我上司她儿子也是走关系进的你们学校，请你们校领导吃饭的时候我去了，存了几个人的电话。”
邢柔恍然大悟：“难怪你认识我们主任。”
“我还认识你说的那女孩她爸。”邢悦华冷笑，“关老板真是一屁股的家事，正好和他聊聊。”
邢柔真诚道：“妈，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赶紧写作业去。”
“嘿嘿，早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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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关妙言不再来学校了。
这周结束时，三班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家里特别有钱人特别嚣张的女生，转去了锦川一中另一个校区的国际班，专门走国外留学的路线。
邢柔真心佩服她妈这招。
邢悦华表示：“反正她爸有的是钱，也就是好面子才觉得女儿参加高考更能证明实力，想通了就好了。”
瞿心得知后，来问邢柔是什么情况。
邢柔：“不知道啊，不过她再也骚扰不了我们了，天大的好事。”
瞿心露出真心实意的笑：“看来我很幸运。”
邢柔也跟着傻乐。
乐完了，又细细端详瞿心的脸：“好多了，基本看不出来印子了。”
瞿心摸了摸脸颊：“卸妆油效果不错，谢谢。”
邢柔在心里给她妈的卸妆油点了个赞。
一桩大事解决，邢柔心头惬意，连学校的一砖一瓦都觉得可爱。她和瞿心靠在栏杆边，欣赏天井下的小花园。
昨晚下过雨，风是清爽的，课间还很长，学生人来人往，喧嚣离她们很远。
此情此景，真是太适合谈心了。
邢柔决定不再犹豫——
“我有话想跟你说。”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
邢柔：“……啊？”
瞿心深吸一口气，声音大了些：“邢柔，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干什么？”邢柔不解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巷子……那个时候你说你想帮我，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
邢柔恍然大悟：“啊，没事的。”
“有事。”瞿心微笑道，“我以前不相信那句话，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么做的人，不过现在我遇到了你，所以我要向你道歉。还有那天在我家门口，我也不该说你不正常，其实……能和你做三年同学，我觉得我很幸运。”
这些话像是憋在心里很久了，一吐为快后，瞿心明显放松下来，笑着转过头：“我就是想说这些……对了，你想说什么？”
邢柔突然如鲠在喉。
“我……”她讷讷开口，“我想告诉你，我可能，要转学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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