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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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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地呢喃出声,将门再拉开些,却被一把推开。
“夺!”
餐刀钉在门上的“O”,杜片笺反握着刀柄狠狠划到最后的“8”。寒光深深楔入结实的实木门板,金属强行撕裂纤维的哀鸣令人牙酸,木屑如同被剥削的皮肉翻卷着掉落,并黏粘在被拔出的金属餐刀上。
眼前的划痕像嘲弄的嘴,讽刺着徒劳的发泄,狰狞的伤口在开裂,叫嚣着再来一刀。于是他高举手臂,刀尖对准圆框,蓄满毁灭的力量,以坠落之势对冲。刀身在半空戛然而止,仍因阻力而震颤,杜片笺疑惑地歪头,是俞奏钳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眉头被无形的力量压着,配合着下垂的眼神形成哀恳的弧度,紧抿的嘴角昭示着为阻止他而承担的重力,一切都在说:停下吧。
杜片笺的肩膀下塌,握着餐刀的手松开了些同时放开了俞奏的呼吸,俞奏吐气,如释重负:“你吓死我了。这都是假的。你不用害怕。”
“假的?”杜片笺将餐刀背到身后,欲盖弥彰地拢了拢鬓边的发丝,他想问为什么他还可以划出划痕,可鉴于他刚刚的行为完全颠覆了他平时给俞奏表现出的性格,忍下来没有问。
“我开发的。”俞奏苦笑,指指门框上的一个小方块,“还记得空中气候花园吗?利用密块预设场景投射影像,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处理改变,你试试打掉它。”
飞掷的餐刀扎在方块上,门的二分之一立刻还原,游艇与纪绘声的联系直至此刻才出现,他问:“纪绘声布置得了整个游艇。”
俞奏费劲地把餐刀拔下来,递给杜片笺:“如果不是与隆的叛徒,那就是纪老师了。”
“什么意思?”
“邵远拿走了这项技术的一部分核心文件,应该是卖给了竞争对手罗家。”
事到如此问原因也无济于事,不管是哪种情形都不会于现在的境况有利,只是如果是纪绘声情况就更糟糕,邵远死了,而纪绘声可能还活着,且在为圣赫乐疗养院做事。杜片笺心中冰冷的厌恶在流溢,世界上竟还有这种人,在身边人为其害死后,主动去为其做事,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白费俞奏的苦心,背叛俞奏的信任。
俞奏走到对面的房间,看着号码说:“片笺,这其实是圣赫乐疗养院的布局,对吗?我记得这串数字,A11101,历历师母说这个人烧了疗养院,救了所有人。”
杜片笺沉默不语,俞奏回身看他,以为他又陷入过去不好的记忆中,又喊了他几声,直到他肯抬头,能看到自己:“最近生命好像在循环,一直在经历过去经历过的事情。我记得上一次和你一起在游艇上是玩大逃杀游戏。结果呢?”
“我们是赢家。”
“是你赢了,我沾了你的光。所以。”
“这次也会。”杜片笺语气平平,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俞奏带着力量的眼神肯定他,双手无实物表演出拿枪的姿势,说:“一切听从领导的指挥。”
杜片笺笑出声,餐刀在指尖转出花:“你不怕我是精神病了?”
“哪有的事?”俞奏面露尴尬。
“刚刚?”杜片笺走到对面房间,看着自然而然给他让位的俞奏。房门无声地打开,俞奏收起光屏,说话的几秒钟,他利用自己房间的门卡密码规则破译了这把锁,破罐破摔地说:“怕能怎么办?都结婚了。如果是老师,这就是针对我的报复。”
俞奏走进去,只可惜,房内一切正常,并没有其他的布置。
看着站在门外不明所以的杜片笺,俞奏慢慢自黑暗的门内走出:“只是我不打算束手就擒。我要当面跟她说清楚,历历师母的死,和你无关。”
挨个房间找过去,每一间都正常,正常到一模一样。俞奏提议去O31124房间,历历说过,那是她的编号。如果这一切有纪绘声的参与,那么这整艘游艇上要么没有这个房间,要么房间中布置绝对不一般。反过来,如果这个房间一切正常,就可以排除纪绘声。
事情并不如他们想得这般顺利,O31124房间的位置被隐藏,找遍了客房,没有一个是。且原本不少的人都不知所踪,游艇上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大厅里原本的挂画处现在是一块老式CRT显示屏,滚动着的患者信息停留在十二年前的某个日期,因为太老,部分地方不发光,只是一个个黑块。
俞奏吐槽:“多少年前的产品了,得亏他们能搜罗起来。”
“能够瞬间唤醒痛苦记忆的载体,当然舍不得扔。”杜片笺看够了这种把戏,也算是多亏他们,让自己能在长年累月的刺激中不断有机会反杀,成功的第一次,就让他明白,原本以为控制自己的坚不可摧只是虚张声势。
“谁?”俞奏追问。
“圣赫乐疗养院的主治医生孔骄亘。”杜片笺平静地说出这个名字,以治疗的名义创造更多的病人,用真实的血肉痛苦拧出的血化作研磨的墨汁写出一份份研究报告的恶魔。在无数个日夜中,以想不到的方式推动□□刀的病人再次选择错误的方向,兵不血刃地取走他们的生命,消灭自己的罪证。
杜片笺的嘴唇轻颤,记忆继承于他人的神经元,以共情的结果抽痛,扭曲美丽至丑陋,他不愿意被俞奏看到这样的自己,理所当然地认为俞奏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自己。但如果有必须被他看到的这一刻,他宁愿是自己亲自来揭开,望向俞奏的眼睛是无光的漆黑,冷笑着说:“恭喜你,做这一切的人不是你敬爱的老师,而是我的主治医师。针对的不是你,而是我……”
“所以才不愿意见何红酣吗?”俞奏的眉头被一种无力感轻轻地聚拢,心亦被言语剪刺,一直以来为什么宁愿找借口也不愿意和他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不是老师,不是我,而是你。”
杜片笺看着俞奏眼中的自己,被一层琥珀色的水光包裹着,像是一层温柔的屏障,吐气如兰:“他伤不到我半点,以前做不到,现在更不可能。”
俞奏一怔后松了口气,随后笑出来:“我多余了。”
穿过大厅到游艇的另一半,有没有其他人在已经不重要了。首先要控制航船的系统,如果它的目的是公海,在没有信号的前提下,饿也能给他俩饿死。
推开控制室,混合了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半绿半白的墙壁上最中间是炭笔画的极其逼真的窗,窗外蓝天白云,窗下铁制病床。原本应该在禁闭室的医疗仪器静伫在旁,机械臂上刻着与隆的商标。
俞奏走进去,触摸机械臂上的烙印,触感真实但终究是假的。床头贴着病历,陈旧的灰尘在上面模糊了字迹,俞奏只能更努力去辨认。
杜片笺发现了天花板的方块,手起刀落后一秒,房间内变化为正常的控制室。俞奏眼前的病历变成了控制台屏幕,闪烁着的数字正是:O31124
“轰————”
远处传来第一声闷响,数字消失屏幕抽成雪花屏,红灯绿灯接连闪烁,导航系统被篡改一直驶向公海。俞奏一手扶住控制台稳定身体,一手拔出手环中的数据卡插到中央控制器中,借助伊颂的远程处理器尝试控制轮船系统,修改导航方向。等屏幕恢复,检查控制面板后心又沉了一截,引线在底舱,电路被做了手脚,必须同时切断船头船尾的保险栓。
幕后人做的第一步是要分开他俩。
杜片笺靠在墙边,盯着对面正在剥落的墙体,簌簌的灰尘中,窗户画破碎,露出墙后一张被压平的纸张来。他转头看向俞奏,见到他为难的表情问:“修不好?”
俞奏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杜片笺一口答应,趁船身稳定将纸扯出来和俞奏确定计划。
“每五分钟联系一次,发什么都行。”俞奏嘱咐。
杜片笺点头,抓起灭火器,朝船尾奔去。
大厅中是人的投影,穿着病服在狂欢,身上数不清的针孔,交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信息素。
杜片笺拿出藏在袖子里另一把餐刀,插进控制箱的缝隙,一举撬开之时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歪,一声巨响近在耳边,地板在倾斜,又是一次爆炸。
控制电路被恶意短接,杜片笺扯下自己衣服上的饰品,削出一块细丝制作临时跨接线,手动复位消防泵压力阀。直到头顶的红灯闪了一下,总算,消防系统能正常工作了。
杜片笺原路返回,路过大厅之时,莫名的低温减缓了他靠近的脚步,远远地,白色烟雾如匍匐在地的猛兽在急速蔓延,又在人面前挑衅地消散。大厅中,玻璃碎了一地,冰雕做的水晶灯倒在地上,正熊熊燃烧。
音叉的交替声响如同无形的手拨开烟雾,显示屏上的病患信息在快切,一阵雪花屏后投射出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最中间的男人最矮也最老,光头且瘦削,面色严肃嘴角却挂着职业微笑。纪绘声侧着身子站在边缘,并不向镜头看,捻着手指若有所思。
“你找到爱了吗?O11108?”
孔骄亘!杜片笺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二泛白,像一排破土而出的白骨。这个低沉、清晰、披着虚假关心的皮下非人的冷漠的声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愿意搭理你这个神经病,只是看你漂亮,想尝尝你罢了。”屏幕里的孔骄亘带着怜悯说道,仿佛杜片笺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你在正常世界活不下去的,只有来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