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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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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日期的长度因为杜片笺无微不至的照顾而缩短,俞奏回到阔别了几日的家中,丝丝陌生感涌上他的心头,叫他忍不住打量房中的一切。
工作间的办公桌上文件整齐堆叠,之所以这么少全赖杜片笺的代为处理。俞奏刚坐下,门锁咔哒一声锁上,俞奏奇怪之际,伊颂现身:“管理员Z您好,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有几封加密信件,是否立刻查看?”
俞奏确认后,抽屉打开,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国外的母亲发来的问候,一封则是一张游艇邀请函。
字迹狂放,言简意赅,却让俞奏的大脑被重重一击,赫然是纪绘声的笔迹。只是内容流于形式,辞藻对切亲切,邀请俞奏于二十天后参加游艇派对。
杜片笺推门进来,俞奏随手将邀请函塞到桌上成堆的文件中,杜片笺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抽出邀请函来,看到纪绘声的署名,眉头皱了一下,晃晃手中的信问:“你要去?”
俞奏点点头,望着杜片笺,他的头发柔柔地垂下来,像花丝。
“别去。这怎么看都是陷阱。”杜片笺拉俞奏的手臂,向前的身体,腿触碰到俞奏的腿。
“老师至今没有消息,我一定要去。”俞奏拿过邀请函放进衣服内口袋。
“那我也去。”
“我想自己去。”
“不可以。”这三年下来,俞奏多少也能揣测出杜片笺的心情来,他嘴巴抿紧,语气不容拒绝,心情更是不高兴。
“你去做什么?”俞奏心里很平静,就像一直下雨的天气,习惯了潮湿也就感觉不出那些乱窜的凉意。
杜片笺的手机响起,回声在空间中来回碰撞,俞奏忍不住说:“你有电话。”
杜片笺看也不看地挂断,回:“我不能去?”
“可以,但为什么?就当我去出差了,几天而已。”
杜片笺说不上为什么,但他隐隐有感觉,周围的一切有种快要落幕的氛围,像是乐曲的终章,演奏过太多次,太过熟悉,所以不安。
电话又响起,把俞奏的生意掩盖,杜片笺又立刻按灭,把砸东西的冲动死命按在身体里,蹙眉柔柔地说道:“我担心你,你才出院。”
俞奏微微一怔,嘴角一点点笑容在僵硬中消失:“好吧。”
两周多的时间,果然如杜片笺所说,迟恒勋像是在他们的世界中蒸发了,日子又回到过去稀松平常的每一天。
直到受邀的这天到来。
游艇如一把精致的裁纸刀,无声地滑开碧蓝的海面,俞奏揽着杜片笺靠在栏杆边,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洒在两人身上,给这一对成套的玉佩嵌了金边。
杜片笺手中的香槟杯撞向俞奏的,唤回他寻找的视线,将自己的唇隐进他的胸膛,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问:“有吗?”
俞奏摇摇头,游艇已经驶出二十海里,他仍没看到纪绘声出现,只能寄希望于晚上九点钟游艇在镜湾停靠时,纪绘声会上船。
游艇上熟人很少,也无人来找他们社交,一切都遵循着某种隐秘而完美的秩序,仪表盘上的指针在安全区域稳稳地跳动,洁白的船帆在微风中松弛地摆动,只有一格一格稳步转动的指针证明时间并未停滞。
夜晚,只有灯光清醒。
“铛!铛!铛!”
冰冷,尖锐,极具穿透力的金属撞击声,刺醒熟睡的俞奏,他于心中抱怨,怎么会有这种老式手摇上课铃响。
惺忪的眼在看见杜片笺后立刻清醒,俞奏拧开床头灯,只见杜片笺胸膛起伏,双眼发直,手死死地抓着被子。
“片笺?片笺!你怎么了?”
俞奏试图掰过杜片笺,却发现他的身体僵硬之极,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似乎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费力地将人抱在身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手从上到下抚摸他的脊背,在他耳边轻轻哄唱,杜片笺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微微仰头看见俞奏的喉结正随着歌声一动一动。
如此有穿透力的歌声,覆盖了一切,铃声不知何时停止。
直到杜片笺轻轻推俞奏,俞奏才放开人下床,开他玩笑:“对上学有这么大的阴影吗?”
俞奏背对着人将睡衣脱下,脊椎沟深陷,两侧肌肉随着他挂衣服的动作而微微紧绷,杜片笺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去哪?”
“我出去看看。”
杜片笺吐出一口气,慢慢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他的这件已经不能穿了,说:“等等我。”
“你接着睡吧。”
俞奏刚握住把手预备推门,忽然感觉另一只手被握住,杜片笺垂着头,长发有些凌乱,单手把刚解开的扣子扣上。俞奏没说什么,更紧地回握住后拉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抽出纸巾给他把额头的汗擦了,把门口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走廊中,工作人员行色匆匆,接连安抚因铃声而被吵醒出来追责的其他乘客,俞奏没再往外走,靠在门框边听了片刻。没人知道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铃声,就连船员也不明所以,声称并非是工作人员有意设置,被要求公开的监控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来来回回的话术已经没有听得必要,俞奏带上门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房间复又黑下去,窗帘的缝隙露出一点月光,像一条宽带子铺在起伏的被子上。
俞奏闭上的眼睛又缓慢张开,对上杜片笺侧躺着的视线,他问:“睡不着吗?”
杜片笺缓慢地点了点头。
俞奏伸出双臂张开怀抱,柔和的目光一如垂落的月光洒在杜片笺的脸上,杜片笺微微蜷缩身子向他靠拢,枕在他肩窝里。
收拢的手把杜片笺的头发拨到旁边,将自己的项链拉出来放在他手心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我猜,这句话是‘我最喜欢你’。”
杜片笺摇头,柔软的发丝让月光有了实质,撩起一阵微痒。这个回答倒是猜到了,俞奏又猜,又不是,渐渐地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慢慢放松下来,他呢喃:“我猜不出了,告诉我吧。”
杜片笺露出一点笑容:“不好。”
“求求你。”
“求也不告诉。”杜片笺闭着眼,带着点调皮的语气,“再唱首歌吧。”
俞奏哼了一段,正是杜片笺曾为他弹奏的曲调:“那年生日的夜晚,你为我弹琵琶,是我爱上你的时刻。”
“好晚。”杜片笺迷迷糊糊地回答。
“是吗?比你来说是不是早得多?”
“不对。”
杜片笺已经闭上眼睛,俞奏怀疑他是否听清了自己的话,随即又听他含含糊糊地要求:“再唱一首。”
第二天,纪绘声依旧没有出现。
杜片笺笃定地说:“我们被骗了。”
“目的呢?”俞奏叉子点在烟熏鳕鱼上,“利用老师把我骗来,为了什么?”既不说要求,也不现身。
“就不可能是纪绘声骗你?”
俞奏的手一顿,抬眸看着杜片笺,认真地说:“不可能,老师不会害我的。”
杜片笺拿着餐刀的手指正测试着锋利度,锃亮的刀片映出对面俞奏的面容,含暗的目光幽幽投射回去:“这么信任她?”见俞奏点头,他又问:“这样的人还有几个?”
“一共五个。”俞奏伸出一只手掌,每说一个名字,就折下一只手指,“妈妈,老师,医生,合伙。”说到这可疑地停顿,只有小指在竖着,俞奏托腮看着杜片笺的眼睛眯起来,在对方对卖关子的忍耐到达极限的前一秒折下小指说完:“老婆。”
杜片笺放下刀子,模仿他的样子举起右手说一个名字折一只手指,剩下小指对着俞奏:“妈妈,纪绘声,何红酣,时瑙,我。我在最后?”
俞奏听一下点一下头,歪理正解得理直气壮:“首席嘛,总要压轴出场。”
杜片笺无语地哈了一声:“算你过关。”合拢的手掌落下,越过餐盘拿过俞奏的刀子切肉,顺势说:“人少了很多。”
“也许是半夜下船了?”
“你自己相信吗?”杜片笺的刀子与盘子发出尖锐的声响,他把刀叉一齐扔进盘子里,抱臂靠在椅背上,脸色极差。
俞奏见状拿过他的盘子,一点点细致地切开,说:“我们真是上了一条贼船啊。”
“不好笑。”
“别这么紧张。”俞奏将切好的肝脏放回他面前,“昨晚你就没睡好,再不吃东西,万一真出事,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要活死不了,要死活不了。”杜片笺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出事哪有逃跑的地方。
“那更要吃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活肝,死要做饱死鬼。”俞奏又把餐盘往他面前推,想到要说什么又开心地笑了出来,“我会比你先死吧,到时候我变成鬼还在你耳边唱:‘杜片笺,小朋友,吃饭呀’。”
这是真正的鬼哭狼嚎,杜片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离开椅背的身体坐直,拿起叉子把肝戳进嘴里:“你凭什么你认为?”
“我比你大六岁诶,没意外就是我先死,我还先出生呢。”
“谁告诉你先来的就会先走?”杜片笺叉起一块红肝放进嘴里,狠狠咬碎,“我会让你知道,生命的长短有时会由另一个人决定。”
“……不愧是首席。”俞奏强维持着笑容,举起酒杯与他碰杯。
是夜,那诡异的铃声复又出现,且没有终止的意思。
一直忍耐的杜片笺紧绷的神经彻底抓狂,抽出枕头下的餐刀就要杀出去。俞奏勉强拦住杜片笺让他稍待冷静,自己推门出去和工作人员处理。
却不想,门后的游艇与他所想大相径庭,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出现,也没有一个游客出现,整艘游艇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原本宽敞明亮的通道变得压抑而破旧,墙壁上是那种剥落的、脏兮兮的墨绿色油漆,上面布满了不明污渍和划痕,在惨白的灯光照射下映出扭曲的阴影。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刺鼻,却掩盖不住更深处的腐臭,似乎墙壁上是消毒水,墙壁里就是尸体。
对面客房门的位置,欧式原木门现在是一扇厚重的生锈铁门,门上只有一个狭小的,带着铁栅栏的观察窗,似乎随时都会有眼睛从里面突然瞪出来。窗下是一个铭牌,上面刻着一串号码:A11101
俞奏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自己的房门,一模一样的构造,门牌号上是同样款式的号码:O1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