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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痛苦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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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情好转根本没有几分钟,舆论又回来了,还是回到了那个时候,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严重。
也对,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舆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翻盘?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直播就翻盘?
果然还是不能太天真。
榆幸的转发。
点开榆幸的转发,原博是一个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娱乐营销号,标题耸动:
【深扒】木梳桐直播谈及“失去的朋友”神情恍惚,疑似初中时期卷入校园霸凌致同学抑郁?昔日同窗匿名爆料:她才是孤立别人的那个!
博文里,贴了几张模糊的,像是从陈旧毕业照或同学录上翻拍下来的图片,其中一张是一个清秀女孩的低着头侧影,配文“疑似当年患抑郁症的女生南溪柒”。
可惜在初二的时候,那位女孩就已经不在这个班级了,甚至可能初中三年连二分之一都没有待下去。
还有一张是初中班级合影的局部,木梳桐站在边缘,脸上没什么表情。
文字部分则用看似客观实则引导性极强的口吻,描述了一个“性格孤僻,不善交际的学生木梳桐,因嫉妒人缘好的女生南溪柒,联合其他同学对其进行排挤和冷暴力,最终导致南溪柒患上抑郁症,导致其跳楼自杀。”的故事。
还“引用”了所谓“匿名同学”的话,说木梳桐当时“独来独往”,“好像看不起所有人”。
甚至直接说木梳桐负有责任。
人性的险恶,胡编乱造,胡造非为。
简直对于木梳桐来说是无妄之灾。
这些文章混淆事实是在是忍人心烦。
文章最后,笔锋一转:
“难怪木梳桐在娱乐圈人缘成谜,除了芮云轻几乎不见深交好友,对‘朋友’话题如此敏感。当年事是否留下心理阴影?还是本性使然?值得深思。”
其实不然。
评论区已经炸开。
粉丝在奋力控评澄清,路人在吃瓜,黑子如获至宝,各种恶毒的揣测和人身攻击层出不穷。
[牛嘶不饿:果然面相就不是善茬。]
[骑共享几十块:校园霸凌biss!怪不得现在这么会演白莲花!]
[其实我说了:芮云轻知道她真面目吗?细思极恐……]
[无敌四大:我说怎么总卖惨说没朋友,原来是害了别人不敢交朋友吧?]
[那个南溪柒真的跳楼了吗?这个木梳桐害人不浅啊。以为一个直播就能把人糊弄了?]
[资源咖果然从根子上就是烂的,如此心狠。]
这群网友就是如此,无论是非真假,只愿意跟风。
芮云轻的呼吸猛地一窒,手指收紧,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荒谬!
恶毒!
彻头彻尾的捏造!
此刻所有的怒火都出现。
但还强制忍下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木梳桐是什么样的人。
她这个人看似想要什么就会得到,狠心,但她对他人痛苦的共情,她那份近乎笨拙的,想要保护重要之人的心……
这些,芮云轻从小看到大,体会至深。
木梳桐可能会因为自我保护而显得疏离,但绝无可能去主动伤害,霸凌他人。
尤其是那个叫南溪柒的女孩……
南溪柒。
芮云轻只记得,木梳桐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当初她只以为是朋友之间闹矛盾了,导致她后面的心情都不好。
这个人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芮云轻知道的事,这件事现在在网络上被反反复复发酵,一直连续,循环,接连不断的。
南溪柒。
芮云轻的记忆深处,似乎被这个名字触动了一下。
很模糊,好像很久以前,在她备考大学最忙碌的那段时间,偶尔回家,曾听木梳桐提起过一两次?
说班里有个同学,画画很好,和她做了朋友…
后来呢?
后来好像就只有这个人的名字了。
她立刻切回自己手机,拨通了榆幸的电话。
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榆幸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有些嘈杂:“芮导,你又看到了?”
“嗯。事情好像更加不受控制。哪里冒出来的谣言?”芮云轻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怕吵醒怀里的木梳桐,但其中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
“还在查。爆料号是刚注册没多久的小号,但联动了好几个惯黑的大V,传播速度极快,明显是有预谋的。所谓的‘照片’和‘同学爆料’真实性存疑,但……时机抓得太准了。”
榆幸语速很快,“刚好在你们刚才那个重新直播后回应的关键节点。这脏水泼得,又毒又脏。”
“能联系到发布者吗?或者找到所谓的真正的同学?”
“正在尝试,但希望不大。这种套路你我都清楚,源头很难追溯,重点是制造话题和污名化。”
榆幸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芮导,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谣言的本身,而是……它会不会刺激到小木?你和她在一起,她状态怎么样?”
“更何况,本来这件事是没有这么大的,然后现在的热搜一直霸占着,事情只会越来越大,我担心事情后面不可控制她会受到影响。”
“我们的团队看来还是不够成熟,后续我会新招小伙伴。在娱乐圈,黑的都能够被洗成白的,更何况,这件事与她并无关系。只是,我担心她的状态。”
芮云轻低头,看着怀中似乎睡得不安稳的木梳桐,心口像被揪紧了。
“她睡了,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或者,即使没看到,这个谣言会不会通过别的渠道……”
她想起木梳桐直播时那瞬间的失神和僵硬。
“尽量别让她现在再看到。”
榆幸果断道,“我已经让公关部和法务部连夜加班,准备声明和律师函。但舆论发酵需要时间,尤其是这种涉及‘校园霸凌’的敏感话题,很容易引发公众情绪。明天……可能会很糟。”
“我知道。”
芮云轻闭了闭眼,“你先处理,用一切手段降温,澄清。我这边……看着她。”
挂断电话,芮云轻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爬升。
她重新看向那篇充满恶意的博文,目光死死盯在那张所谓的“南溪柒”的模糊侧影上,还有那些描述木梳桐的冰冷文字。
不是这样的。
她的木木不是这样的。
可是,那个“南溪柒”……
木梳桐从未详细提起过的初中朋友……
到底真正的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件事情还是必须要完全的公之于众……
可是这,木梳桐恐怕不会同意。
她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想将木梳桐抱到卧室床上。
可就在她试图移动时,木梳桐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像是呜咽又像是抗拒的短音。
“木木?”芮云轻停下动作,轻声唤她。
木梳桐没有睁眼,但眉头锁得更紧,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芮云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凑近些,想听清。
“……不是……我没有……”
断断续续的呓语,浸透了痛苦。
“柒柒……别过去……”
柒柒?南溪柒?
“……跳……不要……”
跳?
不要跳?芮云轻的血液几乎凝固。
怎么还梦到了?
“是我的错……朋友……不该……”
木梳桐的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她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握着,仿佛想拉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看的整个人都难受。
整个人陷入一种梦魇般的恐惧和自责中,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木木!木木醒醒!”
芮云轻再也顾不上会不会吓到她,用力握住她挥舞的手,提高声音呼唤,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是梦!你在做梦!醒过来!”
木梳桐猛地睁开眼。
然而,那眼神却不是芮云轻熟悉的,带着初醒懵懂或依赖的眼神。
那是一片冰冷的,空洞的,仿佛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荒原。
瞳孔深处,似乎结着一层坚硬的,反射不出任何光亮的冰壳。
她看着芮云轻,眼神里没有疑惑,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刚刚梦中痛苦的残留,只有一种漠然的,打量似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让芮云轻感到心惊肉跳。
“木木?”芮云轻试探着,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木梳桐。
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存在。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
视线从芮云轻脸上移开,扫过客厅,落在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那里还停留在那篇恶意博文的页面。
她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受伤。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短,很冷,像冰棱断裂。
带着讽刺。
接着,她开口了,声音是木梳桐的嗓音,却压得比平时低,语速平缓得诡异,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叙述感:
“啊……还是挖出来了。虽然挖得歪七扭八,蠢得要命。”
她转动了一下被芮云轻握着的手腕,动作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抽离感。
芮云轻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她坐直身体,不再倚靠芮云轻,甚至微微拉开了距离。
抬手,用手指将凌乱的长发随意向后拢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
这个动作,木梳桐平时不会做,带着一种随意又疏离的感觉。
“南溪柒……”她咀嚼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评价一个陌生的物件,“他们居然能把这个名字挖出来,倒是省了我一点事。”
“你……”芮云轻的心脏狂跳,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你是谁?”
“我?”
她转过头,再次看向芮云轻,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没有温度,甚至没有木梳桐平时哪怕伪装出来的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不知是对外界,还是对自己。“我是玖玖。”
玖玖?
芮云轻从未听木梳桐提起过这个名字,无论是作为朋友,笔名,还是任何代号。
这不可能。
“木梳桐呢?”芮云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玖玖歪了歪头,那个动作甚至有一丝纯真般的残忍“她太累了。看到这些垃圾,又想起不该想的东西,吓坏了。躲起来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所以,我来处理。”
“处理?处理什么?”芮云轻猛地站起身,挡在阿九和手机之间,“那些是谣言啊,是诬蔑!榆幸和团队会处理,你不要……”不要再擅作主张。
“她们处理不了。”玖玖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断定。
“她们只会发声明,找律师,降热搜。有什么用?他们想要的是血,是惨叫,是把她钉在耻辱柱上慢慢欣赏。温吞水的手段,只会让那些废物更兴奋。”
她又站了起来,散发着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气场。
她绕过芮云轻,径直走向酒柜,拿出一瓶芮云轻收藏的,度数不低的威士忌,也不用杯子,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被呛得微微皱眉,却毫不在意。
“你……你现在不能喝酒,木木她……”芮云轻想阻止。
“我不是她。”玖玖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让芮云轻的话噎在喉咙里。“酒精能让神经迟钝点,对付这些事,刚好。”
她拿着酒瓶,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芮云轻,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零星灯火。
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芮云轻听:
“有些事,木梳桐不愿意说,我来说。”
“南溪柒……她很喜欢画向日葵。她说,向日葵不管晚上怎么低头,第二天早上,一定会向着太阳转过去。”
玖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可是有些地方,是没有太阳的。或者,太阳照到了,也被挡光了。”
“她好蠢的,有些人注定就站在阳光下,有些人永远活在黑暗里。”
芮云轻走到她身侧,不敢靠太近,紧紧盯着她的侧脸:“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南溪柒……”
“发生了什么?”玖玖重复,轻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发生了……最普通又最恶心的事罢了。一个学生,成绩中上,会画画,有点内向,但笑起来很暖。”
“就因为拒绝了一个家里有点小钱的男生递的情书,就被那男生和他的小团体盯上了。造谣,孤立,课桌上写脏话,椅子上倒胶水,偷撕她的画,体育课把她的衣服扔进水房……”
“可是她们知道吗?那个女孩,本来就有抑郁症,可是那个时候,抑郁症更是一种会被歧视的病。”
她的语速依旧平缓,像在念一份枯燥的报告,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愤怒。
“木梳桐,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南溪柒生了病,但是不忍心的。那可是自己的好朋友啊,怎么能够看得下去呢。”
“那时候的她,傻得要命。看不过去,去帮南溪柒说话,去告诉老师。老师呢?‘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只针对你不针对别人’,‘同学之间要团结’。呵。”
玖玖又喝了一口酒,“后来,那些人觉得南溪柒不识抬举,又多了个‘多管闲事的好学生二号’碍眼,火力就分了一部分过来。差不多的小把戏,只是没那么集中。”
“甚至,不知道那些人从哪里来的消息,知道了她的病情,于是,全校开始肆意的传播。”
芮云轻听得浑身发冷,仿佛看到了两个单薄的女孩,在灰暗的校园角落里,默默承受着无端的恶意。
“南溪柒开始不对劲。不,是更加不对劲。她原本还是能够在好朋友面前演下去的,但从那以后,再也不一样。不说话,不画画,整天低着头。木梳桐那傻子,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她,更拼了命地想保护她,想逗她笑。”
“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都给她,跟她说‘没事的,我会陪着你,他们不敢真的怎么样’。”玖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清晰的嘲讽。
对着那个“傻得要命”的过去的木梳桐,“可她不知道,有些人,是真的敢‘怎么样’的。”
“那天……是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前吧。”玖玖的目光投向窗外虚无的黑暗,仿佛穿透时间,看到了那个遥远的,灰蒙蒙的下午。
“体育课自由活动。南溪柒被那几个人堵在了实验楼后面的死角。木梳桐去找她,看见了。他们抢了南溪柒的画本,”
“那本子她当宝贝一样,里面画满了向日葵和她想象中的美好世界。他们一页一页撕,笑着,骂着,说她是装深沉的贱人,画的是‘垃圾’。”
玖玖停顿了很久,久到芮云轻以为她不会再说下去,握着酒瓶的手指,指节泛白,泛着微红。
“木梳桐冲上去了。她能干什么呢?推搡,尖叫,像个疯子一样去抢那些碎片。然后,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后脑撞在墙上……”
“不是很重,但当时就晕了一下,眼前发黑。”
玖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速却加快了,带着一种强迫自己说完的急促。
“等她勉强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南溪柒已经不在那里了。画本的碎片像惨白的雪花,落了满地。她听见楼上……
“好像有喧哗声?还是惊叫声?记不清了。她爬起来,头晕目眩地往实验楼跑……”
“跑到楼梯口,就看到很多人往上跑,往下跑,乱成一团。她逆着人流往上挤,心里慌得什么似的,人了多了。但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柒柒,带她离开这里。”
“然后呢?”芮云轻的声音干涩无比,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玖玖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过身,面对着芮云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终于翻涌起一些压抑不住的、黑暗的东西。
“然后,她跑到顶楼天台的门那里。门开着一条缝。她推开门……”
玖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片荒原般的冰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翻腾的痛苦和……空洞的自责。
“她看到南溪柒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楼下是嘈杂的人声,警笛声由远及近。几个老师模样的人在不远处,紧张地劝说着,不敢靠近。”
“木梳桐想喊她,想冲过去拉她回来。可是,南溪柒好像感觉到了,她微微侧过头……”
玖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尽管她脸上依旧竭力维持着平静。
“她看了木梳桐一眼。就一眼。那眼神……很平静,甚至有点……抱歉?好像想说‘对不起,连累你了’,又好像想说‘再见,谢谢你的糖’。”
“然后,她对木梳桐,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
阿九模仿着那个摇头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重若千钧。
“接着,她转回头,面对着楼下的虚空,往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