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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藏身与掩护 ...

  •   枪声响起的瞬间,戴蓁蓁眼角余光看到颓然倒下的身影,知道已经得手。
      尖叫声响起,原本平静秩序的医院像是被巨石砸起层层波浪的水面,到处都是吓得乱跑的人群。
      医院附近巡逻的日本兵反应很快,迅速集结着跑步赶来。
      戴蓁蓁一秒钟都没有耽误,将枪支藏好,攀着管道下到和陈采苓约好的楼层,双手攀着窗户用力一晃,整个人就灵巧地从刻意打开的窗户中钻进楼里。
      陈采苓不停地看着表,急得直转圈,看到戴蓁蓁从窗户外钻了进来,才靠在墙上松了一口气。
      戴蓁蓁点了点头,示意刺杀成功,陈采苓压低声音欢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地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太好了!太好了!”
      急匆匆地脚步声响起,圆脸的小护士跑了过来:“陈护士,不好了!鬼子上来了,他们把医院各个出口都封锁了!”
      戴蓁蓁往窗外眺望一眼,医院的出口已经被封锁,而较为低矮的那部分墙体外站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显然是在防止有人翻墙逃跑。
      “和咱们预料的一样,鬼子动作好快。”
      “戴老师,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圆脸护士急道:“万一鬼子搜查所有房间怎么办?学生还藏在这里呢。”
      戴蓁蓁和陈采苓对视一眼,陈采苓想起她们之前讨论过的方案,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我有办法把她们藏起来。”
      “戴老师,保护好自己。”
      戴蓁蓁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到处都是惊慌失措、躲避着涌上来的日本兵的路人,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低着头匆匆赶路的护士。
      陈采苓回到休息室,过了片刻,有人敲了敲门。
      是个细长身材的护士,她看了戴蓁蓁一眼,但也没有多想,只道是和陈采苓在一起的护士,她压低声音说道:“陈护士,昨天商量好的,给我一个,我们这里可以藏一个。”
      陈采苓正色道:“你可以要想好了,万一日本人问起来……”
      “怕啥?”那护士眉毛一扬,“我连药方都伪造好了,日本人问几次这也是个来看病的姑娘。”
      “采苓姐,这儿,我那边病房里有两个空床,让她们躲一躲!”
      “小陈。”说话的是个长得严厉的女医生,“说好的三个,我肯定一个不少的给你送回来!”
      “常大夫……”
      “小陈,她们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前面进来的都是昨天晚上动员的医生、护士,最后进来的,却是两个男人。
      “偌大的医院,还能没有十几个姑娘的容身之地了?”打头的是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个政府里的官员。注意到其他几个人警惕地看着他,他摆摆手:“日本人进城,我就赋闲在家啦。”
      “昨天看到小陈护士让她躲我家车上,日本人问起来,这就是我小闺女。”
      后面那个,是个穿着破旧棉袄的老伯,头发胡子都脏兮兮的,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他站在门口,望着整洁干净的休息室,没好意思进来,局促地搓了搓手:“要是这些女娃娃,不怕脏和臭,那装垃圾的清洁车里,可以藏下两个人呢。”
      这虽然是昨天晚上就动员过的,但陈采苓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鬼子万一检查怎么办?”
      “不会,我要是推着车子往外走,鬼子可能会检查,但我就把垃圾车停在那里不动,鬼子不会翻看的!”
      陈采苓数了数人数,十五个学生,分散到八个地方,应当不会引起鬼子的主意,毕竟,这次搜查的重点是刺客,不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好!趁着日本人还没上来,咱们分头行动!”
      “陈先生,您稍等。”陈采苓叫住那官员模样的男人,悄悄问道,“陈援道同学怎么样了?”
      她记得他儿子,前两天送过来的。二十出头的青年,为了救被鬼子欺辱取乐的一个乞丐,跟日本人理论了几句。
      寒冬腊月,日本兵在众目睽睽之下扒了他的衣服,用刺刀刺伤了十几处之后,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牲还不满足,竟把那收夜香的老伯收来的粪便全都浇在了他身上,尽管日本兵走了之后,附近的老百姓立刻把他送到了医院,但伤口还是感染得很厉害。
      “拿着大黄鱼去黑市上也买不到消炎药。”陈望潮眼神中透出绝望的木然,他强打起精神,拍了拍瑟瑟发抖的女孩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看今晚的造化吧。”
      陈采苓难过地低下了头。
      吕城沦陷后,医院里原本的磺胺粉全部落入日本人手中,日本人也知道那是救命的东西,所以管控极为严格,即便是日军伤员要使用,也要经过登记和申请。
      至于中国人要用,那是一律不给的,院长一趟一趟地去日本人那里申请,每次都被欧打一顿赶回来,理由就是中国人不老实,有私藏伤员的前科,这就是惩罚。
      这个月以来,陈采苓不知见过多少伤口发炎却得不到消炎药的病人了。
      但是……她突然想到鹤田正男。
      虽然戴老师没有明说,但她也能猜到,这次的行动离不开鹤田正男的配合。昨天夜里戴老师交待过,以汤有仁的谨慎多疑,很可能找借口把窗帘拉上,那会干扰行动。所以她的任务就是阻止他。
      但怎么阻止呢?
      戴老师只说见机行事,会有人配合制造机会。
      直到刚才去给鹤田正男换药她才明白,“有人配合”指的是谁。
      鹤田正男身上的伤口,是他自己故意挣开的。
      那么……陈采苓咬了咬唇。
      如果他愿意救一群无辜的女学生,会不会愿意帮一个勇敢的男青年呢?
      ……
      “鹤田先生他……”
      “啪啪!”
      带队过来的是被安排到医院警戒的安井。
      一个投降皇军的中国人,需要日本人大张旗鼓地保护,安井等人本就不高兴,只是碍于池田茂的命令,不得不照做。
      汤有仁死了,他幸灾乐祸好来不及,此刻半蒙半猜地听懂了徐秋平的意思,见他指着鹤田正男攀咬,当即走上前去,啪啪两个耳光,打得他身子一歪朝地上栽去。
      “太君,我说的是真的,上次汤县长赴宴途中,也是遇到了刺杀,但汤县长那日的行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鹤田正男出入皇军驻地非常频繁,而且有时明明有大路,却非要穿巷子……”
      徐秋平恨不得手脚并用地比划,比划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些太君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的,竟然还要依靠鹤田正男翻译。
      贺正南冷冷地看着他,但如实翻译了:“这位徐君说,他怀疑我经常离开驻地,是做事一些……不利于皇军的事情。”
      “那鹤田桑有什么想说的?”
      “啊。”贺正南慢吞吞地说道,“唯一的想法是,很久没有人喊我的全名了,这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哈哈哈哈!”安井大笑起来。
      安井身后的几个日本兵,想起贺正南每次回来时,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哄笑道:“说起来,鹤田君时不时有姑娘约会,确实不利于其他人的好心情。”
      放贺正南出去的不就是安井这几个哨兵。贺正南如果有问题,那他们岂不是有失察的罪责?
      “虽然上次宴会是汤有仁主动邀约,跟踪袭击也是警备队主导,但这位徐君一口咬定,汤有仁的死与我有关。”贺正南嘲讽地说道。他把手里那张纸条拿给安井看,“伤我的那两个人都是警备队的人,他们应该是想打晕我拿到证据,但被我发现了。”
      汤有仁副手被杀后,鹤田正男作为知道汤有仁行程的人,已经被池田中佐和铃木大尉问过话了,但最后并没有怀疑到鹤田正男有什么可疑之处。
      连池田中佐都没有发话,一个皇军走狗竟敢私自跟踪?
      “这个狡诈多疑的蠢货!”安井原本只是不满于池田茂的安排而生气,现在则是感到被中国人愚弄蔑视的愤怒,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徐秋平带出去,“交给铃木大尉处置。刑讯课的人来了没有?这次也是勃朗宁手枪,让他们过来鉴定一下子弹,和上次是不是同一个人。”
      “还没有,他们会和近藤大尉一起来。”
      安井点点头,又对贺正南说道:“中佐阁下听闻鹤田桑受伤,特意派近藤大尉来探望。”
      “……那倒也不用这么客气。”贺正南心道,恐怕还不够添堵的。
      安井招呼着那几个人:“把尸体搬走。”
      “鹤田桑,你好好休息。您的脸色非常差劲。”
      ……
      鬼子封锁了所有的出口,戴蓁蓁暂时出不去,只能留在楼里。
      但医院本就来来往往鱼龙混杂,日本人不可能一个一个核查身份,所以只要沉得住气,藏得够久,避免和鬼子正面遭遇,就能躲开追捕。
      日本人从下往上搜,她就先往上躲。
      最高层住的是在攻城时负伤的鬼子,目前有一批还在医院休养,平时有人把守,一般人也不敢上来触霉头,但今天负责警戒的巡逻兵听到动静去了楼下抓捕,这里防守最为空虚。
      这是当初携带炸药冲进来炸开城门,也是最开始在城里大开杀戒的那群鬼子兵。
      他们最狂热、冲得最靠前,所以伤势最重。
      戴蓁蓁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谈论。
      “真是令人厌烦,何时才能出院?我的军刀就要生锈了!”
      “我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我最先冲进了城门!”
      “只是因为冲在你前面的人被中国人打死了而已!我虽然不是第一个,但人的骨头是在太硬了,我的刀都要卷刃了。”
      “哈哈,你这个蠢货,我比你聪明一些,试刀刃嘛,要用柔软的婴孩。”
      戴蓁蓁停止脚步。
      沿途每一个村庄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交叠的尸体,狼藉的田地,而他们还在洋洋得意地,把那当做炫耀的谈资。
      她看了眼手表,按照日本兵的反应速度,搜查到这里,还有约莫十分钟。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们去天皇吧。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随手推着停在病房外的推车走了进去。
      第一间病房里的两个人正一边擦拭着军刀,一边闲聊。
      冷不丁,见到了眼生又漂亮的护士进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戴蓁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低头作势要解开他的绷带,给他换药。
      没有男医生陪着就来敢换药,这不是送上门的猎物吗?
      山本哈哈笑了一声,示意同伴关门。
      她看上去惊慌失措,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紧张地往后退。
      山本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护士小姐,我们的,有事找你。”
      锋利的匕首已经从袖子里滑到了手上,戴蓁蓁抬头,轻轻一笑。
      她脸上并没有畏惧,而是……兴奋?
      山本愣住了,冰凉的触感划过了喉咙,接着便有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他疑惑地低头,才发现那血竟是从自己喉咙里流出。
      他捂着伤口,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没发出一点声音就倒在了床上。
      方才关门的同伴吓得脸色惨白,他知道自己怕是难逃一死,当即就要拔枪,戴蓁蓁哪里会给他示警的机会,一道白影快如鬼魅,几乎就在他拔枪的一瞬间逼近了他,掐住了他的脖子。
      “呃呃”两声后,瞬间没有了声音。
      他在挣扎,努力抽动着鼻子试图获取一点新鲜空气,但是失败了。
      他抖着手摸向军刀的位置,一样无济于事。
      骨头在咯咯作响,喉咙里的空气被挤了出去,他拼命地睁大眼睛向下看,想知道自己究竟死在谁的手下,可视线所及之处,只看见一双清瘦的手,一双女人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对于在她手下垂死挣扎的人而言,那像薄薄一层血肉覆盖着的铜墙铁壁。
      不,不应该是这样。
      黑暗慢慢侵蚀着他,他艰难地想,她们的手不是这样的。他曾在村子里,哈哈大笑着砍下过抱着孙子不撒手的、满是褶皱与老茧的农妇的手,也在吕城里,把柔软丰腴的女孩的手压在自己的手掌下。
      都不是这样的。
      死亡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不,帝国军人怎么能这样羞耻地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他徒劳地想要发出一点愤怒的声音,可回应他的只有稳稳地禁锢在他颈骨上的那双手,将武士的尊严连同武士的颈骨一起捏得粉碎。
      他仿佛看见鹰的利爪,携裹着风呼啸而来,捅穿了他的胸膛。
      戴蓁蓁随手拿过床脚的书本盖在他的脸上,看上去他只是看着书睡着了;又用毛巾将前面那个鬼子被捅穿的脖子用力地缠好,放回了床上,甚至贴心地给两个人盖好了被子。
      除了悄无声息到有些格格不入,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有了开门红,接下来就更得心应手。
      正在睡觉的人,被她用被子蒙住头,来不及清醒过来,就被伸进被子里的匕首一刀捅在要害。
      在走廊里乱逛的、落单的日本兵,被她从背后靠近,一手掰着下巴一手掰着额头,错手一拧,耀武扬威的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一连解决了六个罪行累累的日本兵。
      “你们几个,搜查这一层。”
      “你们,所有楼梯出入口都要封死!”
      “嗨依!”
      “嗨依!”
      眼看鬼子已经上来了,戴蓁蓁当机立断,将几间病房的门关好,打开走廊窗户钻了出去。
      她徒手攀着窗台贴在墙壁上,顺势一荡,稳稳地落在楼下的某个窗台上。
      许是运气不好,这个窗户竟是封死的。
      她猫着腰,跃到另一个窗台的边沿,这间病房不仅窗户紧闭,里面还人影幢幢,显然不适合从这里出去。
      楼下一队日本兵正往这边走,如果这时候有人抬头,立刻就能看见她。
      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贴在红砖小楼的外墙上,简直就是活靶子。
      她必须找个能出去的窗户。
      偏偏一连几个窗户都从里面关的严实,或是有日本兵盘查问话的声音,好不容易找到个窗户开了一条缝的,定睛一看,是鹤田正男的病房。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鹤田正男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戴蓁蓁很快拿定了主意。
      与其被日本兵发现,被鹤田正男发现反而安全些。她带着口罩,又特意乔装打扮过,声音也可以变换,除非对她印象极深,否则不会一下子认出他。
      贺正南刚才和汤有仁对峙时,又急出一身汗,被风一吹,加上故意肩膀发力挣开了伤口,这会儿头昏脑胀的,感觉发烧更厉害了。
      他一会儿想着汤有仁在他眼前倒下的样子,对面那个狙击手能逃去哪里?
      但这种距离都能一枪命中,不是枪神是什么?
      贺正南想起自己连保险都来不及打开的拙劣表现,又是尴尬又是仰慕。
      假如和这种大佬组队,那岂不是四舍五入我和赵云一起杀了个七进七出?
      一会儿又想着徐秋平到了铃木彦那里,那可真是两个王八蛋凑一起,他没罪都得想办法给他安个罪名,看来以后行动要低调些,不能这么频繁地出去了。
      正想着,有一道影子从窗前闪了过去,贺正南揉了揉眼睛,思考刚才过去那影子是不是幻觉。但那不是幻觉。
      因为他听到窗外有类似衣服摩擦着墙壁的声音。他走到窗边,但没有贸然伸头,只隔着窗户,低声喝道:“谁?”
      对方不语,“咚咚咚”地在墙上叩了三声。
      那是他们约定的行动暗号。
      贺正南松了一口气,不愧是组织上的人,竟然能在鬼子眼底下闯到这边来。
      他正要伸出手去把人拉进来,背后却传来敲门声。
      “鹤田君?”
      怎么偏偏这时候出现!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的一瞬,贺正南转身快步走上去,挡在门口:“近藤桑来得正好,扶我去趟厕所。”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轻响,是有什么落地的声音,但被鹤田正男说话的声音掩盖了。
      近藤听到这个请求,面露疑惑,贺正南笑道:“总不好让护士小姐陪我去吧,那实在太不体面了。”
      他抬了抬绑着绷带的胳膊,近藤了然地笑了起来:“确实不太体面。”
      略迟了几步的赵伯璋走到病房门口,只看到近藤扶着鹤田正男离去的背影,而戴着口罩的护士拿着装着几块染血纱布的托盘,正从鹤田正男的病房里走出来。
      赵伯璋疑惑地盯着她的背影。
      刚才屋子里有别人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藏身与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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