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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波折 ...

  •   贺正南想着要尽量拖延时间,所以格外磨蹭。
      守在外面的日本兵还以为他们也遭遇了不测,如临大敌地闯进来,才发现鹤田正男正慢条斯理地……洗手。
      虽说有钱人生活讲究也是正常,但从没有洗个手还这么磨蹭的。他收了枪,骂骂咧咧道:“这么慢,还以为你被杀了呢。”
      “难道那个人会飞吗?”近藤忍不住大笑起来,“如果能在这么严密的巡逻下杀了皇军,才是令人佩服。”
      “我讲卫生而已。”贺正南慢吞吞地抬头,“你没听说过饭前便后要洗手吗?”
      他慢悠悠地走出来,太阳光一照,日本兵和近藤才察觉出不对来。
      鹤田正男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气息都比平时粗重,滚烫的温度正透过衣服传出来。
      近藤随手拦住一个护士:“给他测下体温。”
      护士只是瞧了一眼烧得通红的额头便惊呼起来:“他在发烧,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难道没使用消炎药吗?”
      旁边的日本兵立刻解释道:“消炎药的使用需要特殊申请,已经申请过了,但是近日有军事调动,开赴前线的一线部队带走了大部分药品,所以……”
      近藤了然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病房里,柴琦已经分析过伤口和子弹:“勃朗宁手枪的子弹。与上次射杀汤有仁副手的子弹一致,应该是同一把枪。”
      贺正南转了转脖子,把那股不断涌上来的昏沉赶走,好奇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弹壳痕迹可以判断枪支的膛线情况,这把勃朗宁手枪很新,可以说,几乎没有被使用过。弹壳上的铭文也一致,是出自同一批子弹。”
      “就像上次袭击鹤田君的南部十四式手枪,从子弹上就能看出来,应当是使用很多年了。”川崎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鹤田君不用担心,这次这个中国人,应当不是冲你来的。”
      “勃朗宁手枪,多为中统军统配备。加之此人对汤有仁的行程了如指掌,应当是国民党的人。”近藤眼神阴沉,自然联想到死了的那个中统特务,他示意赵伯璋辨认那颗子弹:“赵桑,汤有仁的亲信里,有多少以前为国民党效力的人?”
      一直站在旁边的赵伯璋从进这病房起就打了个寒战。
      病房里还残留着血腥气,和他一样做汉奸的汤有仁,刚刚死在这里。日本兵说,一颗子弹射穿了他,血肉模糊,连句话没留下就断了气。
      他看着这颗子弹,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会不会也被一颗子弹贯穿?
      他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答道:“近藤太君,这,这我真的不知道,汤县长是吕城的老人了,相熟之人甚多。当日警备队误伤鹤田先生一事,公署里知道的人也很多。”
      近藤本来也没指望赵伯璋这种老油条说出点什么,只是给他个警告而已。
      “那么,究竟是谁,让杀手埋伏到医院来?”
      没错,就是我把八路引过来的!
      贺正南暗搓搓地骄傲地挺直了身子。
      然后敲门后走进来的护士摁了回去。
      陈采苓查看了伤口,轻声道:“他的肩膀被利器捅伤,膝盖上也有伤口,现在伤口在发炎。”
      这句不用翻译,近藤听得懂。他拧开笔盖,在她手里拿着的就诊记录背面写了一张字。
      “川崎君,请你送她去拿药。”
      在战场上,这点小伤连皮外伤都算不上,甚至都不用处理,东京来的少爷真是麻烦,需要这么大费周。川崎心中不满,看到贺正南烧得面色潮红,评价道:“大和民族是尚武的民族,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大和男儿。”
      呃……
      贺正南眼前闪过一众日系男团、夜店牛郎、女装大佬。
      反正总有一天要化尚武为废物的,鹤田正男只是遥遥领先罢了。
      近藤笑着相邀:“鹤田君,等你伤好了,还是和我们一起训练吧。”
      “不必了。”虽然现在看来让自己变得强壮一点确实非常必要,但一想到鬼子式的训练,贺正南就想到某些令人愤怒的惨案,所以断然拒绝,“我有我的方法。”
      待柴琦离开后,近藤沉默了片刻,歉意地低头:“有一事要告知鹤田君,秋兰小姐的手术,恐怕要提前了。”
      贺正南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吉田军医因为私下帮助中国人,被宪兵队抓捕了。”
      “难道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不比区区药品珍贵吗?”
      “他前后窃取了二十多支百浪多息。”
      这个时代消炎药宝贵,一支甚至价比黄金,但马场义那封电报发出去之后,日本那边的家族已经在和他联系了。贺正南急道:“假如我让人从日本寄一批磺胺粉来,能抵消他的罪名吗?”
      他称呼国内为“日本”,这让近藤疑惑地皱了皱眉。他摇头:“如果只是盘尼西林或是钱的话,在下一样可以做到。”
      贺正南突然反应过来了:“那批药品流向了哪里?”
      “地下党。地下党伪装成护士最后一次和他接头时,一起被宪兵队抓获了。不止如此,他之前就因为私自给中国人做手术,被关过禁闭。”
      鬼子的暴行令自己内部的军医都看不下去,所以选择帮中国人。恐怕这才是令鬼子大怒的真正原因。贺正南心里一阵阵发沉:“那他会被怎么样?”
      近藤目光幽深,平静地让人心头发紧:“鹤田君以为,作为一名军人,背叛天皇、背叛皇军,应该是什么下场?”
      贺正南沉默。鹤田正男的身份是学生,对鬼子出言不逊,就算送回国内,充其量是个□□,□□,总是存在操作的空间。
      但吉田有军籍,是可以被当做叛逃处理的。
      贺正南不知道这位吉田是单纯地出于医生的道义去救助地下党,还是本来就有反战倾向,但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这群扭曲的魔鬼,根本容不下哪怕一点人性的存在。
      “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他只是履行医生的本职工作罢了!”
      “所以少将阁下没有下令处死他。吉田大尉主动申请去往交战最激烈区域,旅团已经批准他开赴鲁省前线。”近藤的叹息很有些遗憾的意味,“真是可惜啊,本是即将调往关东军担任要职的军医。”
      听到关东军三个字,贺正南突然想到,这个吉田原本要去的,不会是臭名昭著的防疫给水部队吧。
      “在下虽然可以说服山本大佐令吉田军医多停留一日,做完这场手术再赶赴前线,但还没有让吉田军医在这个关头给一个中国女孩做手术还能全身而退的资本。因为不止吉田军医处境更难,就连山本大佐也会遭受非议。”
      而他之所以忍到现在,就是因为近藤许诺过会请这位军医来给秋兰的做手术。
      近藤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在那一天,秋兰小姐必须是日本人。”
      贺正南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那么刚烈的女孩子,恐怕宁愿一辈子看不见,也不会假扮日本人。
      可再拖下去,即便再高明的医生也很难让她重见光明了。
      贺正南以前被他妈抓着看电视剧时,最讨厌那种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号强迫别人做事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包办婚姻的豪门父母、极限拉扯但就是不张嘴的小情侣、神魔不两立棒打鸳鸯的仙界师尊,如此这般。
      原因很简单,个体的自由意志和尊严当然要比所谓的利益重要,难道一句“我是为你好”就能抹去这种行为给别人造成的伤害吗?
      但倘若天平的另一边是性命呢?
      近藤似乎是笑了笑:“两天之后上午九点,我会把吉田君带到陆军医院两来。吉田君是被押赴前线的,所以随行的会有宪兵。那真是一群极为难缠的家伙。”
      “鹤田君。”他刻意咬重了“我们”两个字,“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我会处理好。”
      但他也知道,如果他这样做了,就要做好这辈子都不再和秋兰见面的准备。
      或许,人和人的缘分,本来就不是次次都是圆满收场的。
      他正沉思,有两个日本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附耳对近藤说了几句话。
      近藤一向平静温和是脸上露出暴怒的神色。
      “一群混蛋!难道堂堂大日本帝国皇军,竟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近藤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落回到某种危险的低沉,他咬着牙,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六个士兵,死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难道快活得久了,已经忘记军刀应该放在哪里了吗?真是帝国的耻辱!”
      那几个留在医院休养的日本兵的罪行,贺正南只住了两天就听了十几桩。
      一群刚能下地就欺辱护士的畜牲,实在不值得放过,简直大快人心。
      而近藤语气里的鄙夷更是听得贺正南不由发笑——哪怕对自己人中的“弱者”和“耻辱”,也没有丝毫怜悯,还真是日本人一贯的德行啊。
      近藤想起就在半个小时前,他才说出如果有人能在这里杀掉皇军,那很令人钦佩,顿时感到像被中国人抽了一巴掌的耻辱。
      “中国人,果真非常狡诈卑劣!”
      “大尉阁下,这些中国人实在太可恨了,不如……”前来报信的日本兵愤愤不平,作了个斩杀的动作。
      贺正南气息一滞,死死地盯着床单的一角,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大肆屠杀来进行报复,确实是这确实是鬼子经常干的事。
      “皇军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近藤很快冷静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腰间的军刀,猛得拔出半截,刀身被残阳下染出一片刺目的血红,流动着冷冽的光华。
      雪亮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但近藤又缓缓将刀推回鞘中。
      第五师团要在吕城休整,医院里的人还有用,此刻不好大肆屠杀。更何况,一旦传扬出去,池田茂颜面扫地,对他也无益。
      “派人过来加强搜查,但不许对外声张。对外仍旧宣称汤有仁遇刺,皇军震怒。”
      那日本兵领命而去。
      他凝望着窗户上的弹孔,又看了一眼贺正南,似在自言自语:“目标如此明确,又确切知道汤有仁要来医院,想来杀手是三日内才潜入医院。”
      “在下先告辞了。”他突然站起身来,对余下两个日本兵吩咐道:“保护好鹤田君。”
      ……
      医院之前加强了警戒,万一留下了人员出入的记录,岂不是会追查到实施暗杀的那个人?
      贺正南闭着眼睛假装休息,心里想着如何才能把消息传出去。
      耳边传来日本兵的询问,和托盘放下的声音,应当是换药的护士来了。
      贺正南睁开眼睛,却看到陈采苓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地把装着磺胺粉的两个药瓶拆开,分别倒出一些粉末到一张干净的纸上,
      贺正南头昏脑胀,止不住地咳起来,陈采苓吓得一抖,手里的纸包险些没拿住。
      贺正南看着她警惕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
      他打量了一眼玻璃瓶里的粉末:“这就是磺胺?”
      在抗生素都发展到不知第多少代的年代,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种最原始的消炎药。但他知道,这东西很宝贵。
      陈采苓咬着唇,“对。”
      从日本兵把取来的消炎药交给她,看着她走进病房,到动手偷磺胺粉,她一直在想,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鹤田正男或许并不是坏人,可毕竟救学生止于利益交换,突如其来的善心也可以随时收回去,他不会总是施以援手。
      但心里某个声音还是在固执地说,一个极度疲惫却还会因为衣服太脏不好意思往床上坐的人,怎么会和刽子手是一类人呢。
      鹤田正男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你也要帮我个忙。”
      陈采苓松了口气:“你说。”
      贺正南说道:“请你伪造几份就诊记录。”他报出了几个具体的日子,“我需要有人给我证明,这些时间我是在医院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些磺胺粉可以全都给你。”
      陈采苓大喜过望,有了这些磺胺粉,陈援道有希望救回来了。
      但是……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贺正南的伤口。
      城中的消炎药几乎全部被一线部队带走,所以哪怕有日本人的特批,一次性拿到好几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那天嘲讽他“中国话说得不错”,但他好像也没有生气,说话都还是以前一样温和的语调。
      贺正南想,他虽然在发烧,但毕竟只是被人用匕首捅了肩膀,受了寒才发起烧来,暂时死不了人,磺胺粉晚一点用没事,但能让陈采苓冒险从日本人眼前偷磺胺粉的人,情况一定很严重了。
      只要能拿到消炎药,联合医生和几个护士,伪造几份记录有什么难?
      陈采苓取了些粉末洒在贺正南伤口上,伪造出已经上过药的样子之后,忙不迭地把剩下的磺胺粉藏进口袋里:“鹤田先生,你那几天得了什么病?”
      “头疼,失眠?”贺正南努力回想着以前逃课的借口,“总之就是不一般不会去找军医看的病。”
      门外的日本兵在大声说笑,贺正南趁机压低声音道:“日本人会派人仔细搜查医院,刚才六个日本兵被杀了。”我不知道你们医院里有没有访客登记,但如果有,那个人最好不要出现最近的名单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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