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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白糖 ...
过了两日,秋兰下床走动已经无碍了,便催着动身。
孙云阳手里拿着贺正南写给他的一篇文章,一脸恋恋不舍:“你这么快就出发?”
秋兰自己摸索着把头发扎好了
但凡有机会找亲人音讯的机会,谁能坐得住呢。
“要是找不到虎子兄弟记得先回来,我爸都吩咐人把房间收拾好了。”
贺正南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行李,去车行雇了一辆马车。
老板听到他要出城去莫村一带,吓得连连摆手:“俺们都听说了,那一带有鬼子,一般人可不敢去。俺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
贺正南拿出来四十块大洋:“这是定金,回来之后,还有一半。”
“俺去!”一个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的汉子站起来。
他们这种人,风里来雨里去,一个月最多赚十几块,八十块大洋相当于他们干半年,省着用,够一家人大半年的嚼用了。
他麻利地套车:“俺要是受了伤……”
“八十块大洋一分不少。医药费我出。”
爽快地笑了,露出一嘴残缺不全的牙。
“行!咱今天晚上就走。”
当晚他们就出发。
城外的情况并不乐观。
越来越浓重的焦糊味,混杂着硝烟和鲜血的气味笼罩着这片天空,枯枝败叶被炮火的余烬点燃,烧得毕剥作响,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蜿蜒出黢黑而狰狞的纹路,又被一双双残破的军靴沉重缓慢地踩过。
压抑的呻吟压抑地在空气中盘旋,放眼望去,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连成了一条细而长的黑线,缓慢地在吕城城门处聚集,全是相互搀扶的伤兵。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焦急地拉住每一个过路人:“看到陈阿虎了吗?机枪班的陈阿虎!”
有人木然地走开,仿佛没有听见,有人停下来问几句,又皱着眉离开。
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向远处张望着。
远处唯有炮弹落下的声音。
贺正南心里一阵阵发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拉住其中一个精神好一些的伤兵,伤兵正搀着另一个重伤的人,但看到有人问话,还是努力停止了腰杆,绷得像一杆犹带硝烟的长枪。血水顺着鬓角滑落在脸颊上,又一滴一滴砸到了地上。
“请问去莫村的道路还通吗?”
“你们不要命了,还敢往北走?”
他炸掉了一个眼睛,简单包扎了,血从眼眶处的纱布正不断渗出来,像留着血泪。
“游击队攻击鬼子设在双宵寺的据点,消灭了鬼子两个中队。鬼子发了疯,派出了轰炸机,莫村和管涔山附近几个村,已经夷为平地了。”
秋兰呆呆地坐在马车上,回过神来后,捂着脸放声大哭。
“虎子——虎子啊!”
那车夫一听,连声道:“俺不去了!俺不去了,八十块大洋俺不要了!”
他朝着自己的脸抽了一巴掌:“俺知道俺这是怕了,说话不算话,不要脸,但是俺一家老小还得活,不能丢下她们不管。”
贺正南连忙拉住他:“大哥,大哥,不要这样。”
他当然理解车夫,也不可能逼人为了八十块大洋去冒险,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以示安抚,正想交待车夫把秋兰带回去送到孙府上,他自己去附近看一看,却被秋兰抓住手。
求看好似猜到他的打算一般,笃定地说道:“哥,你想都别想,要去一起去,要回一起回。”
“秋兰,你放心,就算遇到鬼子,我也有办法脱身。”
他觉得独来独往反倒更安全些。
毕竟,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遇到国军盘查,就装逃难的学生,遇到鬼子盘查,直接掏学生证和家信。
当初逃离池田部队时,他为了伪造没走远的假象,刻意把那本《李太白集》摊开了放帐篷里,但学生证和家信是带在身上的,为的就是预防有一天遇到这种情况。
虽然不齿,但这种时候确实好用。
总不能哪队鬼子都有扣押本国学生的习惯吧。
“哥,回去吧。”她死死地抓着贺正南的袖子,但“如果虎子还活着,一定跟着游击队转移了。俺不能……俺不能连累你和其他人去送死。”
“不是送死!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去做的一件事。”
秋兰大声喊道:“可要是你为了找虎子去送死,那俺爹不是白死了了吗?”
贺正南还要再说,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嗡鸣声。
直到看到低空飞行的绿色机身上,漆着格外扎眼的白底红圆,他才反应过来,鬼子的轰炸机!
几乎看得到投掷下来的炸弹,耳边传来声嘶力竭地大吼:“快趴下!”
刺目的火光骤然涌入,炸弹炸裂的巨大声响几乎震碎人的鼓膜。
被炸起来的土块夹杂着血水如狂风骤雨般地砸到身上。
强烈的冲击波震得五脏六腑仿佛错位般剧痛不已,不知过了多久,贺正南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喘息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秋兰!”
万幸秋兰也毫发无损,她见识过鬼子的机枪和手榴弹,却是第一次经历轰炸,她看不到头上盘旋的飞机是什么样子,只感觉地动山摇。
这就是所谓的,“夷为平地”吗?
虎子如果还在莫村,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贺正南给她拍着后背顺气,许久她才缓过来。
“哥,咱们回城吧。”
她抓着贺正南的手,不再大声争吵,只平静地说道。
“好。”贺正南的视线从满地残肢断臂上收回来,“我先送你回去。”
可四周的呻吟声不停地灌入耳朵。
贺正南要扶着秋兰上车,秋兰却不动:“哥,那些当兵的是不是伤得很重?让他们上吧。”
不等贺正南再劝,她固执地说道:“我可以走。”
而车夫默不作声地,拆了他精心打理的马车四周车板做担架。
于是一匹马一辆车,竟也载着四五个伤兵回了城。
可吕城又能安全到哪里去呢?
贺正南连续几天都行报童那里买报纸,看到的全是冀、豫、鲁相继沦陷的消息。
孙老爷终于也动摇了,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出门。
中午的时候,被派出去的人才回来。
贺正南被孙云阳从医院请到孙府,远远看见孙老爷扶着额头,失魂落魄地坐在藤椅上。
孙老爷虚弱地招了招手:“贺先生到书房来,我有事与你商议。”
“形势不对,我有意把锦英和她娘送到乡下躲避,今日却得知,日本人把吕城外二十二个村子全屠了。”他长叹一声,“如今只能送去外省了,你见识多,可知哪里安全?”
贺正南劝道:“您不跟她们一起走吗?”
“我老啦,就守着祖宗传下来的老宅,日本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她娘俩不行,日本人那就是一群畜牲。”
“我意已决,贺先生不用再劝了。”他头发好似一上午间全白了。
贺正南这几天琢磨过战局,阳泉沦陷后,正太铁路已经中断。9月,鬼子侵占扬高、田镇、大通,控制了缙省境内的京包路,忻口以北的北同蒲也被日军控制。
贺正南研究了很久,最后决定去走吕城——云城一线。
云城对岸就是潼关,那是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也没攻克的地方。
贺正南相信只要过了潼关,进了陕省就安全了。
“陕省好!我四弟如今就在陕省,到时可以接应。贺先生,听你意思,你要暂时留在吕城找人,若是不放心妹子,不妨让她跟锦英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正中贺正南下怀,他连忙道谢。如今逃难的人多,车票极难买到,他当晚就带着孙府的管家去车站守着了。
他们站在木头栅栏外,栅栏里有堵墙,木头窗户露出很小一块窗口,那儿就是售票窗口,非常低矮,个子高的弯腰九十度才能把头探过去。
周围的人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放票。贺正南跟着人流慢慢向前靠近,那一瞬间倒是梦回五一国庆春节,一天刷三百遍app,见面打招呼第一句:“你候补上了吗?”
只不过那时是为了旅游,现在是为了逃命。
一阵寒风扫过来,挤在人群中的贺正南把西装领子扣紧了点,开始怀念羽绒服。
争抢、叫嚷,像一只只鸭子一样伸长脖子拼命往向窗口挤,贺正南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不知吃了多少肘击,也不知被踩了多少脚。
当然没有买到票。
人太多他根本挤不上去 ,他往前挪了不到十米,就听见售票员大声喊道“票已售罄,明日再来。”
“票已售罄,明日再来!”
管家急得大喊:“我们出五倍的价钱!有没有愿意救急的兄弟!”
贺正南眼疾手快地抓住过路的一个工人,问道:“我能买明天的票吗?”
对方看笑话一样白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疯呢?哪有卖当天之外的票的道理?”
贺正南心凉了大截,他还是太想当然了,这时候根本没有车票预售这一说。
也就是说,车票只能当天买,过期则作废。
幸亏管家把价码开得足够高,最后以十倍的价钱从一对夫妻俩手里买到了两张车票。
但也只有两张。
哪怕把价钱开到二十倍、三十倍,都没有人愿意把票让出来了。
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将其中一张让给秋兰而令母女分离,管家急得跺脚,贺正南劝住他了。
“我和秋兰还有事没做完,秋兰能先走最好,买不到票也没关系,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贺先生,你放心,我派人一刻不停地在这儿守着,我就不信,再没有愿意把票让出来的!”
“我再去想办法。”
但他们看着越来越多、拿着大包小包拼了命往火车站里挤的人,心里也都清楚,怕是走不成了。
竟还有不死心的往里硬闯,一只手已经扒上了车窗又被乘警拿棍子抽下来。
“求求你了军爷,俺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啊!”
铁包木棍落在身上发出令人胆寒的钝响,那人被抽得满地打滚,死死抓着乘警的裤脚。
“求你了,多加俺一个吧!”
“等死?老子自己都走不了,你个买不到票的还想跑?”
可买到票的又如何?
手抓不紧的便被挤散了,贺正南亲眼见着一家三口被人群挤散,当爹的肩膀上坐着儿子,一回头发现妻子不见了。
爹和儿子被人群推搡着挤上了车,妻子却无论如何都上不去了,从车窗里伸出来的手紧紧抓着站台上的手,又被一声凄厉的汽笛分开。
妻子看着挤不上的火车,发出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这时候一步赶不上,也许就是一生赶不上了啊……
“这样的场面,贺先生是第一次见吧?”管家看贺正南神色恍惚,开口问道。
“……是也不是。”真正置身时代洪流中经历这样惨烈的一幕幕,与作为旁观者欣赏上演的喜怒哀乐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我第一次见,就知道贺先生一定是生长在衣食无忧、无灾无祸的地方。”管家了然笑笑。
“与贺先生交谈,总能感到您身上有一种……坦然平和的气质,于是也不自觉变得平静了。”
他苦笑着摇头:“可是现在的中国,我想不出哪里有这么个地方。所以,大概贺先生一直被家里保护得很好。”
“也不全是家里。”贺正南怅然一叹,朝着东方遥遥看了一眼,“总有一天会有这么个地方的。”
——此时,距离庇护他和如他一般的千千万万人不必经历风雨所以也从不缺安全感的那面红旗升起,还有十二年。
贺正南回过神来,他扶着管家的胳膊,两个人慢慢挪出站台。
看管家又是自责又是愧疚的,他笑了笑:“孙叔,没事,走不了也没关系,我就留下来做点什么。”
为用血和泪换来胜利那些人做点什么。
……也许有一天,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
但孙管家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声说:“好!好!贺先生,你要是想找个营生,一定来府上,老爷不知念叨了多少遍了,和你一见如故,锦英小姐虽然要走,但大少爷还要留在吕城的,你要是能继续教他英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回去的路上,他和孙管家暂别。
孙管家要去赶着给夫人小姐收拾行李,贺正南要回医院。秋兰还在医院里,她不愿意去孙府无所事事地待着,宁愿留在医院。哪怕眼睛看不见,也可以做一些搓洗绷带的小事。
城里的米面铺子挤得水泄不通,粮食价格涨得飞快。
贺正南沉吟许久,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把身上剩下的的大洋全掏了出来。
买了白糖。
“这人疯了吗?”
“白糖?他买这么多白糖干啥?”
“一看就是个不知柴米贵的,这鬼子都要打进来了,他难不成还要做点心吃?”
但糖自古以来都是好东西,不只能用来做点心。
秋兰尚且要留在医院做事,贺正南更不可能对着几百名伤兵却因医院人手不够而只能躺在走廊里、楼梯上甚至空地上的情况熟视无睹。
鬼子越逼近,医院面临的压力和遭遇轰炸的风险就越大。
白糖的热量相当高,面临极大体能消耗或极度饥饿的状态下能迅速补充能量。在受伤又实在没有其他东西可用来消毒的情况下,用糖水也可以。
高浓度的蔗糖溶液通过渗透压作用将细菌细胞中的水分抽出,从而有效杀灭细菌。
到了最后,也许这就是拿来救命的东西。
更何况,最极端的情况下,白糖还能作为制造炸药的原料。将白糖与硝酸钾按照特定比例混合,就是传说中被称为硝糖的炸药。
贺正南拎着白糖往医院的方向走,心想虽说以前总嚷嚷当务之急是卸载洋柿子小说,但,某些事,洋柿子小说的老哥们做得,他怎么就做不得!
小贺:制作炸弹这种事,他洋柿子男主做得,我晋江男主也做得!(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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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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